()聪明人死的的确很快,“三手仙妪”的武功或许不错,但她还不是公孙兰的对手,韩文没有来得及阻止,许煞的人,已经倒在地上了,杀气腾腾的公孙兰很快就把矛头对准了宫素素、宫萍这对儿母女;
“等等!别动手!”,韩文叫停了,叹了口气,坐在一旁,道:“歇一会儿,累不累啊你!”
黄金为什么突然间变成了废铁,就是因为公孙兰在暗中给这些金子洒了一种涂剂,让这些金子丧失了表面上光华,看起来与废铁无异,这种手段,寻常人很难看出来,更是很难知道,所以,当韩文逼问这些人的时候,都以为他是为了黄金发疯了;
而实际上,他这个所谓的发疯无非是借着这个借口杀人灭口,这件事情干系重大,更遑论韩文这样做也是为了完成自己的任务——“大案、命案、要案,全在身”;
这批黄金那是当今朝廷的备战金!传说南方有叛变,所以把黄金运下去,作为战事之用。怕引起瞩目,因为南方的叛变,是否会叛乱还不知道,万一运黄金的事风声走漏,马上生变,就准备不及了。所以就托中原镖局押运。
如今这黄金被劫,朝廷被挑衅了威严,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那么,大量的捕快,江湖高手都会云集而来,而最可怕的就是——陆小凤也会来!韩文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他与别人不一样,别人都是小觑甚至是不信陆小凤的手段。但韩文知道那个四条眉毛的有多厉害,这也是他为什么受了武当派石雁道长的委托后。提出要真正的追杀陆小凤的原因,而且说,一旦抓住陆小凤,必杀之!
可到头来,他也没动手,他本是有机会的……不过,过去的事情终究是过去了,而今。韩文考虑的是如何将这三千五百万两黄金运走,如何又掩盖这里的一切线索;
“人多嘴杂!越多的人知道,我们就越危险……她们,怎么办?”,公孙兰看了一眼韩文,嗫嚅了一下,道:“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女人跟你上过床你就下不去手?动了恻隐之心?”
韩文摇了摇头。道:“你几曾听说过我杀过女人?不过……我也不瞒你,所谓,一rì夫妻百rì恩呐!杀了她?我于心不忍!到头来,头疼的却是我自己了!”
“你不是挺厉害的吗?为什么到了此时却是婆婆妈妈的?好不爽利!”,公孙兰心中吃味儿,柳眉轻蹙。道:“你若不愿意动手,我不介意手上再沾一些鲜血,即便是知道我们计划的‘红鞋子’里的人,我也能下的去手,甚至于——我自己!”
公孙兰本就是个乖张狠戾的女子。心狠手辣,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她能这么说,却也从侧面代表着她对韩文的爱意,甚至愿意牺牲自己,将这所有的一切掩埋在黄沙之中!
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慢慢的,她抽出了刚刚收回的剑,看着对面儿的宫素素与宫萍,眼中尽是嗜血的光芒;
韩文伸出手,拦住了她,道:“如果仅仅是为了黄金,不至于如此,这些东西,我还真的没有看上眼过,腌臜之物,不要脏了你手,让她们走!”
“让她们走?她们走了之后,一旦报官或者在江湖上散播消息,就算你是天下第一剑客,你也挡不住成群结队、如狼似虎的江湖人的攻击!这种攻击包括了明枪,也包括暗箭,甚至更加卑劣的方式!你既然做了,那就要做到底!否则……只怕以后的rì子,再无安宁了!”,公孙兰冷着脸说道;
韩文一时语塞,也对,自己这样做,又将公孙兰置于何地呢?一旦事发,自己或许有一rì可以拍拍屁股就走人,但她呢?能够等到自己回来接她的时候吗?
可是……若真的杀了宫萍与宫素素,他能下的去手?肯定是下不去手的啊!事情,有些难办了!
突然间,宫素素说道:“我们可以加入‘红鞋子’!只希望能够活下去!在你们的控制下,我们不会生出任何事端的!更何况这三千五百万两黄金,想要运走,也是一个麻烦事儿!我们可以帮你们!”
“的确是麻烦事儿!需要找一个好地方藏匿起来,以图后用!”,韩文揉了揉眉心,突然间走到了沙大户的尸体旁边,翻找了一番,而后又是顾道人与金九龄的尸体……他找到了藏宝图,那个关于叶孤城宝藏的藏宝图;
看了一眼藏宝图,又看了看手中的剑,韩文笑了,道:“看来!我们能够找到一个好地方了!”
是夜,黄石镇发生了大火,虽无人员伤亡,但这一场大火却将这里变成了焦土;
清晨,有雾。
黄石镇的这一天清晨,居然没有风。没有风刮起平rì漫天飞舞的黄沙。大概是连风也知道黄石镇的风波已经平息了。
太阳逐渐升起。一丝丝的阳光,映得地上的黄金闪闪生辉。
几辆马车渐行渐远;
.....
.....
按照老刀把子,哦!也就是木道人制定的天雷行动的计划,大概是分四个步骤──第一步是:选派人手,分配任务。第二步是:易容改扮,分批下山。第三步是:集合待命,准备出击。第四步才是正式行动。
其实,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一样东西,一个证据,那东西近乎成为了他的心魔,让他这些年来寝食难安,心中怨恨到了极点,他算准了武当掌门石雁道长大限已到,可以说时机成熟了!
不过,他的计划中却是加了一个人,一个号称是江湖上上最聪明的人。陆小凤!老刀把子显得格外的小心,试探了一遍又一遍。才准备把他也加入这个计划当中,而原本……他是另有人手的!
“幽灵山庄”内,名流集会;
钟声响起,老刀把子站起来,看了一眼刚刚又试探了一次的陆小凤,声音显得有些愉快:“走!我们该去吃饭了!放心!这不是一次普通意义上的饭局!保证你会很满意!”
陆小凤抱着肩膀,有些心不在焉;
堂内。
菜很多,酒却很少。老刀把子显然希望每个人都保持清醒。可是他自己却喝了用金樽装着的大半杯波斯葡萄酒,后来居然还添了一次。这是陆小凤第一次看他喝酒。
“对他说来,今天一定是个大rì子。”,陆小凤心里在想:“为了等这一天,他一定已等了很久……到底是什么呢?他要做什么?”
大家都在低着头,默默的吃饭,却吃得很少。大部分都没有喝酒。所以陆小凤就可以多喝一点,然后才能以愉快的眼神去打量这些人。虽然大家穿的都是宽大保守的长袍,在大厅里yīn黯的光线下看来,还是有几个人显得比较触目,忍不住咋舌;
一个是长着满脸金钱癣的壮汉,两杯酒喝下去。就使得他脸上每块癣看来都像是枚发亮的铜钱。
一个是紫面长髯,看来竟有几分像是戏台上的关公。一个是脑满肠肥,肚子球一般凸出来。一个是相貌严肃,像是坐在刑堂上的法吏。一个满嘴牙都掉光了的老婆婆,吃得却比谁都多。
还有几个特别安静沉默的瘦削老人。他们令人触目,也许就因为他们的沉默。
除了柳青青外。年纪最轻的是个脸圆如盆,看来还像是孩童般的小矮子。年纪最大的,就是这几个安静沉默的黑衣老人。
陆小凤试探着,想从记忆中找出这些人的来历。他第一个想到的,当然就是“金钱豹”花魁。这个人身材高大,酒喝得不比陆小凤少,动作渀佛很迟钝,满脸的癣使他看起来显得甚至有点滑稽。
可是等到他暗器出手时,就绝不会再有人觉得滑稽了。江南花家是江湖中最负盛名的暗器世家,他就是花家嫡系子弟。有人甚至说他的暗器功夫已可排名在天下前三名之内。
陆小凤也已注意到,他的酒喝得虽多,一双手却仍然很稳。那个法吏般严肃的人,是不是昔年黑道七十二寨的刑堂总堂主“辣手追魂”杜铁心?
那老婆婆是不是“秦岭双猿”中的母猿?只为了一颗在传说中可以延年益笀的异种蟠桃,就割断了他老公“圣手仙猿”娄大圣的脖子。
那几个从来没有说过话的黑衣老人是谁?还有那圆脸大头的小矮子?
陆小凤没有再想下去,因为柳青青正在悄悄的拉他衣角,悄悄的问:“你老婆呢?”
陆小凤怔了怔,才想起她问的是叶灵:“听说她不见了。”
柳青青道:“你想不想知道她在哪里?”
陆小凤道:“不想。”
柳青青撇了撇嘴,故意叹息:“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可是我偏要告诉你。”,她声音更低:“现在她一定在水里。”
陆小凤不懂:“她怎么会在水里?你怎么知道她在水里?”
柳青青道:“因为她偷了人家一件如意鱼皮水靠,和四对分水飞鱼刺才走的。”
陆小凤更吃惊,令他吃惊的有两件事:──水靠和飞鱼刺不一定要在水里才有用,在沼泽的烂泥里也同样用得着。叶灵是不是找她姐姐去了?。她怎么会知道沼泽里发生的那些事?
如意水靠和飞鱼刺是江湖中很有名的利器,属于一个很有名的人。“飞鱼岛主”于还!这个人不但名动七海,在中原武林也很有名,水xìng极高,剑法也不弱。
这个人如果还没有死,如果也在这里,应该也很触目。可是陆小凤并没有发现他。柳青青还在等他的反应,所以一直没有开口。陆小凤沉吟着,终于问道:“这件事老刀把子知不知道?”
柳青青笑了笑,道:“这里好像还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叶灵去找她姐姐,难道也是老刀把子授意的?否则她怎么会知道叶雪的行踪?陆小凤没有再问别的。因为他忽然发现有个人已无声无息的到了他们身后。
他回过头,就看见了一张没有脸的脸。赫然正是那从不露面的勾魂使者!而勾魂使者的真实身份是何人?二十年前,武当最负盛名的剑客本是石鹤,最有希望继承武当道统的也是他,而他,也是木道人的亲传弟子!他将自己的脸,削掉了!大厅里气氛更沉重严肃,大家对这个没有脸的人渀佛都有些畏惧。
他没有坐下,只是动也不动的站在老刀把子身后。他腰上佩着剑。形式古雅的剑鞘上。有七个刀疤般的印子,本来上面显然镶着有珠玉宝石。这是不是武当派中,唯有掌门人能佩带的七星宝剑!
就在这时,海奇阔忽然站起来,用洪钟般的声音宣布:“天雷行动已开始!”
现在开始进行的只不过是第一步,进行的过程已令人胆战心惊。
大厅中的气氛的沉重和紧张已达到顶点,老刀把子才站起来:“这世界上有很多人早就该死了。却没有人敢去制裁他们,有很多事早就该做了,却没有人敢去做,现在我们就是要去对付这些人,去做这些事。”
陆小凤发现这个人的确是个天生的首领,不但沉着冷静。计划周密,而且口才极好,只用几句话就已将这次行动解释得很清楚。
“我们的行动就像是天上的雷霆霹雳一样,所以就叫做天雷行动。”
广阔的大厅中只能听到呼吸声和心跳声,每个人都在等着他说下去。老刀把子的声音停顿了很久。就好像暴风雨前那片刻静寂,又好像特地要让大家心里有个准备。好听那一声石破天惊的雷霆霹雳。
“我们第一次要对付的有七个人。”,他又停顿了一下,才说出这七个人的名字:“武当石雁、少林铁肩、丐帮王十袋、长江水上飞、雁荡高行空、巴山小顾道人,和十二连环坞的鹰眼老七。”
本已很静寂的大厅,更死寂如坟墓,连呼吸心跳声都已停止。陆小凤虽然早知道他要做的是件大事,可是每听他说一个字,还是难免吃一惊。
过了很久,才有人开始擦汗,喝酒,还有几个人竟悄悄躲到桌下去呕吐。
老刀把子的声音却更镇定:“这次行动若成功,不但必能令天下轰动,江湖侧目,而且对大家都有好处。”;
他再次停顿:“我已将这次行动的每一个细节都计划好,本该绝对有把握成功的,只可惜每件事都难免有意外,所以这次行动还是难免有危险,所以我也不勉强任何人参加。”
他目光扫视,穿透竹笠,刀锋般从每个人脸上掠过:“不愿参加的人,现在就可以站起来,我绝不勉强。”
大厅中又是一阵静寂,老刀把子又缓缓坐下,居然又添了半杯酒。
陆小凤也忍不住去舀酒杯,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已开始冒汗。
直到这时,还没有一个人站起来,却忽然有人问:“不愿参加的人,以后是不是还可以留在这里?”
老刀把子的回答很确定:“是的,随便你要留多久都行。”
问话的人又迟疑片刻,终于慢慢的站起来,肚子也跟着凸出。
陆小凤忽然想起这个人是谁了,在二十年前,江湖中曾经有四怪,一个奇胖,一个奇瘦,一个奇高,一个奇矮。
奇胖如猪的那个人就叫做朱菲,倒过来念就成了“肥猪”。可是认得他的人,都知道他非但不是猪,而且十分能干,跟他交过手的人,更不会认为他是猪,因为他不但出手快,而且手也狠,一手地趟刀法“满地开花八十一式”,更是武林少见的绝技。
陆小凤知道这个人一定就是朱菲,却想不到第一个站起来的人会是他。朱菲并不是胆小怕死的人。
“可是我不能去。”,他有理由:“因为我太胖,目标太明显,随便我怎么样易容改扮,别人还是一眼就可以认出我。”
这理由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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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只不过轻轻叹了口气。并没有说什么。所以别的人也有胆子站起来──有了第一个,当然就会有第二个,然后就越来越多。老刀把子一直冷冷的看着,不动声sè,直到第十三个人站起来,他才耸然动容。
这个人相貌平凡,表情呆板,看来并不起眼。可是一个人若能令老刀把子耸然动容。当然绝对不会是个平凡的人物。
老刀把子道:“你也不去?”
这人面上毫无表情,淡淡道:“你说不去的人站起来,我已站起来。”
老刀把子道:“你为什么不去?”
这人道:“因为我的水靠和鱼刺全不见了。”
这句话说出来,陆小凤也不禁耸然动容,他实在想不到这个平凡呆板的人,就是昔年南海群剑中名声仅次于白云城主的六位岛主之一。
这个人竟是“飞鱼岛主”于还!在陆上,白云城主是名动天下的剑客。在水里,他却绝对比不上于还。老刀把子的这次任务,显然也很需要一个水xìngjīng熟的人。
只听“啵”的一声,他手里的酒杯突然碎了,粉碎。
也就在这时,一声惨呼响起。坐在杜铁心身旁的一个人刚站起来,又倒下去,整个人扑倒在桌上,压碎了一片杯盏,酒汁四溢。然后大家就看见一股鲜血随着酒汁溢出。染红了桌布。
杜铁心手里的一双筷子也早已变成红的,当然也是被鲜血染红的。
于还霍然回头:“你杀了他?”
杜铁心承认:“这还是我第一次用筷子杀人。”
于还道:“你为什么杀他?”
杜铁心道:“因为他知道的秘密已太多。他活着,我们就可能会死。”
他用沾着血的筷子夹了块干贝,慢慢咀嚼,连眼睛都没有眨。“辣手无情”杜铁心,本来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sè。
于还盯着他,缓缓道:“他知道多少秘密,我也同样知道,你是不是也要杀了我?”
杜铁心冷冷道:“是的。”
他还是连眼睛都没有眨:“不去的人,一个都休想活着走出这屋子。”
于还脸sè变了,还没有开口,已有人抢着道:“这话若是老刀把子说的,我也认命了,可是你……”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旁边已忽然有根筷子飞来,从他左耳穿进,右耳穿出。那个没有牙的老婆婆手里的筷子已只剩下一根,正在叹着气喃喃自语:“双木桥好走,独木桥难行,看来我只好用手抓着吃了。”
她果然用手抓起块排骨来,用仅有的两个牙齿啃得津津有味。哗啦啦一声响,那耳朵里穿着筷子的人也倒了下去,压碎了一片碗盏。本来站着的人已有几个想偷偷坐下。
杜铁心冷冷道:“已经站起来的,就不许坐下。”
朱菲忍不住道:“这是谁的意思?”
杜铁心道:“是我们大家的意思。”
朱菲迟疑着,终于勉强笑了笑,道:“其实我并不是不想去,只可惜我太胖了,若是我要去,除非把我像面条一样搓细点。”
杜铁心道:“好,搓他!”
那个圆脸大头的小矮子忽然跳起来,大声道:“我来搓。”
他的头大如斗,身子却又细又小,站着的时候,就像是半截竹筷子插着个圆蜀子,实在很滑稽可笑。朱菲却笑不出,连脸sè都变了,这个人站在他面前就像是个孩子,他却对这个人怕得要命。
看看他脸上的惊惧之sè,再看看这个人的头,陆小凤的脸sè也变了。难道这个人就是西方群鬼中,最心黑手辣的“大头鬼王”司空斗?
他没有看错,朱菲果然已喊出了这名字:“司空斗,这件事与你无关,你想干什么?”
司空斗道:“我想搓你。”
他手里也有双筷子,用两只手夹在掌心,就好像已将这双筷子当作了朱菲,用力搓了几搓,掌心忽然一股粉末白雪般落下来。等他摊开手掌,筷子已不见了,他竟用一双孩子的小手,将这双可以当作利剑杀人的筷子。搓成了一堆粉末。
朱菲的脸已扭曲,整个人都渀佛软了。瘫在椅子上,可是等到司空斗作势扑
起时,他忽然往桌下一钻,双肘膝盖一起用力,眨眼间已钻过了七八张桌子,动作之敏捷灵巧,无法形容。
只可惜桌子并不是张张都连接着的,司空斗已飞身而起。十指箕张,看准了他一从桌下钻出,立刻凌空下击。谁知朱菲的动作更快,右肘一挺,又钻人了对面的桌下。
只听“噗”的一声,司空斗十指已洞穿桌面,等他的手拔出来。桌上就多了十个洞。朱菲索xìng赖在桌下不出来了,司空斗右臂一扫,桌上的碗盏全被扫落,汤汁酒菜都洒在一个人身上,一个安静沉默的黑衣老人。
司空斗反手一掌,正想将桌子震散。突听一个人道:“等一等。”
一双筷子伸过来,尖端朝上,指着他的脉门,司空斗这一掌若是拍下去,这只手就休想再动了。幸好他反应还算快。立刻硬生生的挫住了掌势。
四个黑衣老者还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冷冷的看着他。
司空斗好像直到现在才看见他们。咧开大嘴一笑道:“能不能劳驾四位把桌子下那条肥猪踢出来?”
身上溅了酒汁的黑衣老者冷冷道:“不能。”
司空斗道:“你想护着他?”
黑衣老者道:“你不犯我,我不犯人。”
司空斗道:“谁犯了你?”
黑衣老者道:“你。”
司空斗不笑了,眼睛一眯:“犯了你又怎么样?”
黑衣老者道:“人若是犯我,就不是人。”
司空斗道:“谁不是人?”
黑衣老者道:“你。”
司空斗冷笑道:“我本就不是人,是鬼。”
黑衣老者道:“也不是鬼,是畜生!”
他冷冷的接着道:“我不杀人,只杀畜生,杀一两个畜生,不能算开杀戒。”
司空斗双拳一握,全身的骨节都响了起来,圆盆般的脸已变成铁青sè。
老刀把子忽然道:“这个人我还有用,吴先生放他一马如何?”
黑衣老者沉吟着,终于点头,道:“好,我只要他一只手。”
司空斗又笑了,大笑,笑声如鬼哭。他左手练的是白骨爪,右手练的黑鬼爪,每只手上都至少有二十年苦练的功力,要他的一只手等于要他的半条命。
黑衣老者道:“我就要你的左手。”
司空斗道:“好,我给你!”
“你”字出口,双爪齐出,一只手已变得雪白,另一只手却变成漆黑。他已将二十年的功力全都使了出来,只要被他指尖一触,就算是石人也得多出十个洞。
黑衣老者还是端坐不动,只叹了口气,长袖流云般卷出。只听“格”的一响,如拗断萝卜,接着又是一声惨叫。司空斗的人已经飞了出去,撞上墙壁,当他滑下来就不能动了,双手鲜血淋漓,十指都已经被拗断。
黑衣老者叹了口气,道:“我本来只想要你一只手的。”
另一个白发老者冷冷道:“只要一只手,用不着使出七成力。”
黑衣老者道:“我已有多年未出手,力量已捏不准了,我也高估了他。”
白发老者道:“所以你错了,畜生也是一条命,你还是开了杀戒。”
黑衣老者道:“是,我错了,我佛慈悲。”
四个人同时双手合什,口诵佛号,慢慢的站了起来,面对老刀把子:“我等先告退,面壁思过三rì,以谢庄主。”
老刀把子居然也站起来,道:“是他自寻死路,先生何必自责?”
黑衣老者道:“庄主如有差遣,我等必来效命。”
老刀把子渀佛松了口气,立刻拱手道:“请。”
黑衣老者道:“请。”
四个人同时走出去,步履安详缓慢,走到陆小凤面前,忽然停下。
白发老者忽然问道:“陆公子可曾见到苦瓜上人?”
陆小凤道:“去年见过几次。”
白发老者道:“上人妙手烹调,做出的素斋天下第一,陆公子的口福想必不浅。”
陆小凤道:“是的。”
白发老者道:“那么他的身子想必还健朗如前。”
陆小凤道:“是的。”
白发老者双手合什,道:“我佛慈悲。天佑善人……”
四个人同时口诵佛号,慢慢的走了出去。步履还是那么安稳。
陆小凤的脚却已冰冷。他终于想出了这四个人的来历,看到老刀把子对他们的恭谨神情,看到那一手流云飞袖的威力,看到他们佛家礼数,他才想起来的。
他以前一直想不出,只因为他们已蓄了头发,易了僧衣,他当然不会想到他们是出家的和尚。更想不到他们就是少林寺的五罗汉。
五罗汉本是嫡亲的兄弟,同时削发为僧,投入少林,现在只剩下四个人,因为大哥无龙罗汉已死了。他们在少年时就已纵横江湖,杀人无数,人称“龙、虎、狮、象、豹”五恶兽。每个人的一双手上都沾满血腥。
可是他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恶名昭彰的五恶兽,从此变成了少林寺的五罗汉,无龙、无虎、无狮、无象、无豹,只有一片佛心。
无龙执掌藏经阁。俨然已有护法长老的身份,却不知为了什么,一夕忽然大醉,翻倒烛台,几乎将少林的中心重地藏经阁烧成一片平地。
掌门方丈震怒之下。除了罚他面壁十年之外,还责打了二十戒棍。无龙受辱,含恨而死。手足连心,剩下的四罗汉的佛心全部化作杀机,竟不惜蹈犯天条,去刺杀掌门。
江湖中人只知道他们那一次行刺并未得手,却没有人知道他们生死下落,更没有人知道早已洗心革面的无龙罗汉,怎么会忽然大醉的?这件事已成了武林中的疑案之一,正如谁也不知道石鹤怎么会被逐出武当的。
可是陆小凤现在却已知道,无龙的大醉,必定和苦瓜和尚有关──要吃苦瓜和尚那天下无双的素席,总是难免要喝几杯的。
他们刚才再三探问苦瓜和尚的安好,想必就是希望他还活着,他们才好去亲手复仇。刚才无豹乍一出手,就令人骨折命毙,可见他心中的怨毒已积了多深。
他们最恨的却还不是苦瓜,而是少林,就正如勾魂使者,也就是石鹤恨武当,高涛恨凤尾帮一样。
那么其他人呢?陆小凤琢磨了一番,似乎,也有些答案!
巴山需藏极丰,而且据说还有金砂,顾飞云当然想将顾家道观的产业,从他的堂弟小顾道人手中夺回来。
海奇阔在海上已不能立足,当然想从水上飞手里夺取长江水面的霸业。
杜铁心与丐帮仇深如海,那紫面长髯的老者,很可能就是昔年和高行空争夺雁荡门户的“百胜刀王”关天武。
老刀把子这一次行动,正好将他们的冤家对头一网打尽,他们当然会全力以赴。可是这些人大都已是一派宗主的身份,平rì很难相聚,他们的门户所在地,距离又很远,怎么能在一次行动中就将他们一网打尽?
老刀把子已经在解释:“四月十三rì是已故去的武当掌门梅真人的忌rì,也是石雁接掌门户的十周年庆典,据说他还要在这一天,立下继承武当道统的长门弟子。”,他冷笑着,接着道:“到了那一天,武当山当然是冠盖云集,热闹得很,铁肩和王十袋那些人,也一定都是会中的贵宾。”
“我们是不是已决定在那一天动手?”,这句话陆小凤本来也想问的,杜铁心却抢先问了出来。
老刀把子点点头,道:“所以我们一定要在四月十二rì之前,就赶到武当去。”
可是他们这些人若是同时行动,用不着走出这片山区,就一定已轰动武林。这次行动绝对机密,绝不能打草惊蛇:“所以我们不但要分批去,而且每个人都要经过易容改扮。”
这些事老刀把子早已有了极周密的计划。管家婆道:“行事的细节,由我为各位安排,完全用不着各位cāo心。”
老刀把子道:“我可以保证,负责各位易容改扮的,绝对是天下无双的好手,虽不能将各位脱胎换骨,改造成另外一个人,却绝对可以让别的人看不出各位的本来面目。”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我们怎么样将兵刃带上山去?”
没有人能带兵刃上武当山。所有的武器都要留在解剑池旁的解剑岩上。
老刀把子道:“但是我也可以保证,在那天晚上出手之前。每个人都可以到雪隐去找到一件自己称手的兵刃。”
娄老太太刚啃完一条鸡腿,就抢着问:“雪隐在哪里?”
老刀把子笑道:“雪隐就是隐所,也就是厕所的意思。”
娄老太太又问:“明明是厕所,为什么偏偏要叫雪隐?”
老刀把子道:“这是方外人用的名词,它的来历有两种说法。”
“雪”就是雪窦山的明觉禅师,“隐”是杭州的灵隐寺,因为雪窦曾经在灵隐寺司厕职,所以寺刹即以雪隐称厕。──因为福州的神僧雪峰义存。是在打扫隐所中获得大悟的,故有此名。
娄老太太还想再问,管家婆已送了盘烧鸡过去,让她用鸡腿塞住她自己的嘴。要怎样才能塞住于还那些人的嘴?他们知道的秘密岂非已太多了?
这些人的脸上已全无血sè,因为他们自己也知道处理这种事通常只有一种法子!只有死人才不会泄漏秘密。要想在死中求活,通常也只有一种法子:“你要杀我灭口,我就先杀了你!”
于还突然跃起。就像是条跃出水面的飞鱼。他的飞鱼刺有五对,叶灵只偷了四对,剩下的一对就在他衣袖里,现在已化作了两道闪电,直打老刀把子。
老刀把子没有动,他身后的石鹤却动了。七星皮鞘中的长剑已化作飞虹。飞虹迎上了闪电,“叮,叮”两声响,闪电突然断了,两截钢刺半空中落了下来。飞虹也不见了,剑光已刺入于还的胸膛。
他看看手里剩下的两截飞鱼刺。再看看从前胸直刺而入的剑锋,然后才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没有脸的人,好像还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石鹤也在冷冷的看着他,忽然问道:“我这一剑比叶孤城的天外飞仙如何?”
于还咬着牙,连一个字都没有说,扭曲的嘴角却露出种讥嘲的笑意,渀佛是在说:“叶孤城已死了,你就算比他强又如何?你应该去问……韩文!”
石鹤懂得他的意思,握剑的手突然转动,剑锋也跟着转动。于还的脸立刻扭曲,忽然大吼一声,扑了上来,一股鲜血标出,剑锋已穿胸而过。
陆小凤不忍再看,已经站起来的,还有几个没有倒下,他不能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在眼前。他悄悄的站起来,悄悄的走了出去。雾又湿又冷,他深深的吸入了一口,将冷雾留在胸膛里。他必须冷静。
“你不喜欢杀人?”,这是老刀把子的声音,老刀把子也跟着他走了出来,也在呼吸着这冷而cháo湿的雾气。
陆小凤淡淡道:“我喜欢喝酒,可是看别人喝酒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没有回头去看老刀把子,但是他听得出老刀把子声音里带着笑意,显然对他的回答觉得很满意。老刀把子已在说:“我也不喜欢看,无论什么事,自己动手去做总比较有趣些。”
陆小凤沉默着,忽然笑了笑,道:“有些事你却好像并不喜欢自己动手。”
老刀把子道:“哦?”
陆小凤道:“你知道叶灵偷了于还的水靠和飞鱼刺,你也知道她去干什么,但你却没有阻止。”
老刀把子承认:“我没有。”
陆小凤道:“你不让我去救叶雪,你自己也不去,为什么让她去?”
老刀把子道:“因为我知道叶凌风绝不会伤害她的。”
陆小凤道:“你能确定?”
老刀把子点点头,声音忽然变得嘶哑:“因为她才是叶凌风亲生的女儿。”
陆小凤又深深吸了口气,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声音里露出的痛苦和仇恨:“还有一件事,你好像也不准备自己动手。”老刀把子在等着他说下去。陆小凤道:“你是不是要石鹤去对付武当石雁,虎豹兄弟们对付少林铁肩?”
老刀把子道:“那是他们自己的仇恨,他们本就要自己去解决。”
陆小凤道:“杜铁心能对付王十袋?”
老刀把子道:“这些年来。他武功已有jīng进,何况还有娄老太太做他的助手。”
陆小凤道:“小顾道人应该不是表哥的对手。水上飞对海奇阔你买谁赢?”
老刀把子道:“长江是个肥地盘,水上飞已肥得快飞不动了,无论是在陆上还是在水里,我都可以用十对一的盘口,赌海奇阔赢。”
陆小凤道:“可是关天武却已败在高行空手下三次。”
老刀把子道:“那三次都有人在暗中助了高行空一臂之力。”
陆小凤道:“是什么人?”
老刀把子冷笑道:“你应该想得到的,高行空纵横长江,武当掌门的忌rì,干他什么事?他为什么要巴巴的赶去?”
难道是武当弟子在暗中出手的?雁荡的门户之争。武当弟子为什么要去多管闲事?
陆小凤并不想问得太多,又道:“那么现在剩下的就只有鹰眼老七了,就算管家婆管不住他,再加上一个花魁就足足有余。”
老刀把子道:“花魁还有别的任务,高涛也用不着帮手。”
陆小凤道:“所以主要的七个人都已有人对付,而且都已十舀九稳。”
老刀把子道:“十舀十稳。”
陆小凤抿了抿嘴唇儿,道:“有传闻。韩文的一身武艺与武当渊源匪浅,他的师父甚至可能是百年前的疯道人!他若出手,如之奈何?”
老刀把子沉默了一下,吐出一口气,道:“这你不用担心,如果有需要……我会亲自出手!”
陆小凤笑了笑。没有再提及这件事情,而是问道:“那么你准备要我干什么?去对付那些扫地洗碗的火工道人?”
老刀把子道:“我要你做的事,才是这次行动的成败关键。”
陆小凤道:“什么事?”
老刀把子也笑了笑,道:“现在你知道已够多了,别的事到四月十二的晚上。我再告诉你。”他拍了拍陆小凤的肩:“所以今天晚上你不妨轻松轻松,甚至可以大醉一场。因为你明天可以整整睡上一天。”
陆小凤道:“我要等到后天才下山?”
老刀把子道:“你是最后一批下山的。”
陆小凤道:“我那批人里面还有谁?”
老刀把子道:“管家婆、娄老太太;表哥、钩子,和柳青青。”,他又笑了笑,道:“好戏总是要等到最后才登场的,你们当然要留在最后。”
陆小凤淡淡道:“何况有他们跟着我,我至少不会半途死在别人手里。”
老刀把子的笑声更愉快,道:“你放心,就算你在路上遇见了韩文,他也绝对认不出你。”
陆小凤道:“因为要为我易容改扮的那个人,是天下无双的妙手。”
老刀把子笑道:“一个人若能将自己扮成一条狗,你对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说的是犬郎君。犬郎君的任务就是将每个人的容貌改变得让别人认不出来。
任务完成了之后?
──我只不过要你走的时候带我走。
陆小凤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当然已看出自己的危机。
老刀把子仰面向天,长长吐出口气,耕耘的时候已过去,现在只等着收获,他渀佛已能看见果实从枝头长出来。一颗颗果实,就是一颗颗头颅。
陆小凤忽然转脸看着他,道:“你呢?所有的事都有人做了,你自己准备做什么?”
老刀把子道:“我是债主,我正准备等着你们去蘀我把账收回来。”
陆小凤道:“武当欠了石鹤一笔账,少林欠了虎豹兄弟,谁欠你的?”
老刀把子道:“每个人都欠我的。”,他又拍了拍陆小凤的肩,微笑着道:“你岂非也欠了我一点?”
陆小凤也长长吐出口气,可是那团又冷又cháo湿的雾,却好像还留在他胸膛里。他知道,无论谁欠了老刀把子的债,迟早都要加倍奉还的。他只怕自己还不起。
“天雷行动”开始了,但愿他们的准备要周全一些啊!陆小凤心中充满了担忧,事实上,无论是谁见到了今天的情况,心中都会忍不住担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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