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飞机从云层里划过。
暌违半年的陵城,但是这一次,不同的是,她是和谢星朝一起回来的。
男生物品就是很少,谢星朝甚至连行李箱都没带,只背了一个单肩包,不过,虞鸢东西基本都是他一手包办的,比起往年自己一个人回家要轻松了不少。
出了机场,按道理,他们应该就要分开,各自回各家了。
说了再见后,虞鸢拖着自己箱子,往西边走。
身后却传来了脚步声。
虞鸢,“……”
亦步亦趋。
她终于回头,少年忙也止住了脚步。
“我爸不在家。”
他垂着长长的睫毛,局促又可怜。
“家里阿姨也已经走了。”
“我去上大学之后,家里就没有一个人了,我也没有提前说我会回来这边。”
虞鸢一直沉默。
“对不起,我走了。”
他失落的说,准备转身向东。
背影凄楚又可怜,像是个被主人遗弃了,无家可归的小狗狗。
虞鸢没得办法,“……跟我去我家吧。”
他迅速转身,黑眸发亮,语气乖巧又甜蜜“鸢鸢,我帮你拿东西。”
真的像是再度捡回了一个小东西。
一路上,谢星朝情绪一直很好,虞鸢默默的,想着已经对爸妈说过了,现在把他带回去,倒是也不算什么。
谢星朝帮她把箱子拿了上去,虞鸢按响了门铃,或许是早知道是她回来了,是沈琴和虞楚生一起来开的门。
谢星朝嘴很甜,“叔叔好。”
“阿姨好。”
他模样俊俏又乖巧,这么一笑起来,真的是中年妇女杀手。
沈琴很开心,“星朝,又长高了啊。”
“长得和你妈妈好像。”
她充满怀念的看着少年漂亮的脸,一下想起了温韵,沈琴是个很感性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亡友还一直念念不忘。
少年漂亮的眼睛弯了起来,“那太好了,我就不想和我爸爸像。”
很孩子气的话,沈琴和虞鸢都听笑了。
“爸爸。”
虞鸢叫虞楚生。
虞楚生看着神情有些疲惫,面色也不太好。
“是带毕业班辛苦的。”
沈琴说,“小竹过几天也要过来。”
虞鸢忙去看谢星朝的脸,好在他什么也没说,像是没听到一样。
她松了口气,怎么说,他和虞竹的矛盾也是在小时候了,现在过了这么久,也都大了,不至于还会再怎么样。
“来来来,幸亏你提前说了,我们准备了星朝的晚饭。”
沈琴带他们进去。
“星朝以前住的屋子,我也收拾好了,随时可以住。”
沈琴说。
谢星朝以前住的那间卧室,打开门一开,里面没有丁点灰尘,陈设和以前没有大变。
“就是床可能有点小了。”
沈琴抱歉的说。
少年毫不介意,“没事,谢谢阿姨。”
“鸢鸢,你们家对我真好。”
他真的很容易满足,也没点少爷的娇惯脾气,把自己东西放在地板上后,一把扑上了床,把脸颊埋在了枕头里,和以前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姿态,就是已经长高了太多。
其实自从谢星朝忽然离开后,虞鸢就很少很少进这个房间了。
现在看到这一幕,说心里没感慨,也是不可能的。
四人一起吃了晚饭,沈琴和虞鸢一起下的厨,谢星朝也去帮忙了,可能因为在京州时,他经常会帮虞鸢打下手,现在做起来,也像模像样的。
不像虞楚生,这一辈子,基本是不进厨房,十手不沾阳春水的典型。
其实要算起家庭,谢星朝才是货真价实的小少爷。
沈琴都由不得感慨,“星朝这种,以后结了婚,媳妇肯定很享福。”
体贴是能从细节里看出来的。
“是么?
我帮鸢鸢习惯了。”
少年轻快的说,看着虞鸢笑。
虞鸢耳尖红了下,其实谢星朝在京州有住处,她甚至还过去过过夜的事情,她都没和家里说过。
好在沈琴没多想,以为他指的是小时候。
吃完一顿迟来的午饭,都快下午三点了,谢星朝接了个电话。
“是高中的学弟,想找我要当年的理综复习资料。”
他对虞鸢说,“鸢鸢,我可能要先回家一趟。”
拿学习资料。
这么想来,肯定不是他高中交的那堆狐朋狗友,虞鸢自然放心,“去吧。”
沈琴准备第二天做个大餐,叫虞鸢去趟菜市场。
去买完菜后,这地方离谢星朝家里不远。
虞鸢干脆把菜先存了。
“小迷糊鬼。”
她抿着唇笑。
手机都能忘记拿。
到时候回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联系也联系不上,她想着不如干脆去一趟他家。
估计见她去了,他应该又会眼睛发亮的黏过来。
谢家院子非常大,门居然也是虚掩着的,没关,虞鸢从小其实没怎么来过,不怎么熟悉。
不过,很快,她听到院子里的说话声,很熟悉的声音。
她看到了谢星朝的背影,以及三个陌生年轻男人。
看着都不像什么好人,刺青光头什么都有。
虞鸢心差点没跳出胸口,她怕那堆人对谢星朝怎么样,手机都掏出来了,想报警。
“……断了三根肋骨,现在还没好全,谢星朝,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为首那人的话让她顿住了脚步。
“三根?”
少年声音完全听不出任何讶色,和平时毫无二致,甚至还含着一丝笑,尾调懒洋洋的,“那看来我当时,力气还是不怎么行啊。”
“你他妈到底和我们有什么仇?”
那人脸色铁青。
虞鸢看到他的正面,呼吸都差点滞住了,不像是学生,很壮,二十岁上下的年龄,头发剃得很短,能看到青色的头皮。
“没什么仇。”
少年唇边挂着笑,“就是觉得好玩,和你们以前一样。”
在他当痴傻小哑巴的时候。
以为他什么都不懂,可以任人欺负时。
刘铁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这报复旷日持久,目标很明确,就是想弄得他在陵城混不下去。
他拿这姓谢的完全没办法,他办事狠毒,打也打不过,谢家又在陵城有钱有权,人脉广,黑道白道,什么都对他行不通。
谢星朝去外地读大学了,他本来以为这茬就算结束了,没想到,他就算不在陵城了,不用他自己动手,也还有无穷多的办法可以搞得他们难受。
“说完了滚吧。”
少年懒洋洋的说,“我以为有什么好事。”
他精致的眉眼里,读不出任何情绪。
“谢哥。”
刘铁生忍辱负重,“当年是我们不对,这些事情,过都过去那么久了,大家也都别计较了,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兄弟招待你出去好好玩玩,这事情就算了结了,行吗?”
……
虞鸢脑子乱哄哄的,她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
这一幕唤醒了她久远的回忆,她想起了那个噩梦般的雨夜。
雨里,熟悉又陌生的少年,眉目明明还带着稚气,那面孔迷糊的人,被他踩在脚下狠狠碾过时,他脸上残忍又戾气的表情。
那是她根本不认识的谢星朝。
只是普通的报复而已。
他不过是为自己讨回公道,那时候,也是孩子,不懂事。
虞鸢不断地告诉自己,她没再听下去,浑浑噩噩的离开了。
……
“玩什么?”
少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刘铁胜,“想玩什么都可以。”
他忙又说,“我们那最近来了好几个清纯漂亮妹子……”
他话没说完,少年已经挑起了漂亮的眉。
刘铁胜以为他有兴趣,毕竟对正是这种年龄的少年,最有吸引力的可能就是漂亮女人了。
“我守身呢。”
他懒洋洋道,毫无兴趣,“滚吧,别再出现了。”
他一切都是给鸢鸢留着的,她当然也是,他们会共同体验所有最初的美好,不可能把脏了的自己给她。
而且,今年他要和鸢鸢一起过,不想让这些人出现败了她兴致。
“那谢哥,这事是就算完了么……”刘铁胜忙跟上。
这么久了,他也知道谢星朝的脾气了,阴晴不定,琢磨不透,他妈的用一个词言简意赅的概括,就是有病,尤其发起神经时,他们谁都不想惹。
少年没说话,看向一从篱笆后,那一堆草,似被踩乱了的痕迹,顿住了脚步。
……
不久,她听到谢星朝回来的声音,和平时毫无差别,似乎是真的,只出去送了一份学习资料而已,她想,是这样的,应该是他先去见了学弟,随后,才遇到那堆上门来找麻烦的人。
她应该担心的,是谢星朝才对。
担心他被那堆人伤害。
“鸢鸢?”
或许是注意到了她在走神。
少年很自然的给她舀了一碗汤,推到她眼前。
沈琴笑,“现在都不叫姐姐了?”
谢星朝没回答。
似乎在思索。
沉默了一会儿后,他忽然说,说得小声又快,“这么叫,出去时别人都以为鸢鸢真是我亲姐姐呢,而且,我现在和鸢鸢看起来明明已经差不多大了。”
他说这话很孩子气,却也很认真,这反差很是惹人爱,唇红齿白的,一双狗狗眼,干净漂亮又单纯。
“是长大了。”
沈琴笑到不行,就连一贯严肃的虞楚生脸上都浮了笑。
虞鸢却什么也没说,低头喝了一口汤,只当是全没有听到。
谢星朝就坐在她身旁,似是条件反射一般,她回避了和他手指的接触。
这下连沈琴都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宝贝,怎么了?
不舒服?”
“没有。”
虞鸢面色有些苍白,勉强笑了起来,“可能是坐飞机太累了。”
“那今晚早点睡。”
沈琴也没多想。
少年漆黑的眼,安静的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今晚一家人都睡得很早,外头飘起了小雨。
虞鸢卧室和谢星朝旧时的住所是挨着的,共用一个相连的阳台,和虞家夫妇的卧室隔得很远,小时候,晚上害怕了,他经常会从阳台上偷偷过来她房间求抚慰,做得轻车熟路,家里大人根本不会发现。
或许是真的累了,几乎是一沾床,虞鸢就睡着了,睡得很沉。
……
似乎有人在说话。
从黑暗里浮现的声音,极轻。
“是在害怕我吗?”
“……讨厌我么?”
虞鸢感觉自己浑身无力,莫名其妙,却怎么也醒不过来,甚至根本分不清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舌关被撬开,温软的舌尖探入,轻轻的逗弄着。
她似乎又很是习惯了这种亲密,梦和现实的边界就这样被混淆。
很有技巧的在取悦她,随后,动作却一下比一下重。
“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那个声音很轻,“是我做得不好,让姐姐不舒服么。”
明明是最天真无辜的语气,却在她耳畔旁,肆无忌惮。
“姐姐想让我怎么改呢?”
在她耳畔边呢喃,轻轻的咬下。
低而干净的声线。
梦里的迷雾渐渐散去。
她看到一张熟悉的,少年漂亮无瑕的脸。
虞鸢猛然惊醒,额上尽是汗水。
屋子里一片漆黑,格外安静,只听到外头小雨的滴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