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两年,这大隋天下被那位一日也不肯安分的皇帝杨广搅得愈来愈动荡,渐呈天翻地覆之势。
当初,黄门侍郎裴矩以高丽本箕子封地却不向****奉行臣属之礼为由,劝说杨广勒令高丽入朝称臣。高丽王高元态度骄狂,执意不遵藩属之礼,杨广大怒之下遂有东征之意。
这一年杨广下诏,令幽州总管元弘嗣往东莱海口造船三百艘。因期限甚急,下属官吏变本加厉督迫劳役,致使造船工匠昼夜浸在水中,不得上岸休息。时间一长,许多工匠腰下都长出蛆虫,因此死者十之三四。
此后杨广又昭令天下的军队集于涿郡,另征江淮以南水手万人,弩手三万,岭南排镩手三万,令河南、淮南、江南造戎车五万装载衣甲幔幕,并征发民夫以供军需。
如此折腾下来,高丽尚未折损一兵一将,大隋境内却已骚动不安,因杨广之命而在路上来往奔行的多达数十万人,昼夜不停,多有疲惫病饿而死者,尸体相互枕藉,人祸之烈,更甚天灾。
这一天,在长安通往洛阳的官道上有一队骑士纵马疾驰,身后扬起一道黄龙似的滚滚烟尘。这一行共十余骑人马,当先的两名骑士都做武生公子装扮,腰间佩剑,马鞍两侧悬弓插箭,只是他们的头上各戴了一顶四面垂纱用来遮挡风沙的宽沿软帽,旁人看不到面容相貌。二人身后十来个骑士都做家将装束,腰间都佩一口长刀,面容冷峻,目光凌厉。
“放慢速度,让马缓一缓力!”
眼看得前面洛阳城在望,当先并辔奔驰的两名骑士中有一人呼喝一声,一行人同时勒马减速。
等马匹行进得慢了下来,那两名骑士都摘下了头上的软帽。右边骑一匹黄马的骑士十五六岁的样子,生得双眉如剑、星目生辉,在英俊中透着一股子坚毅勇悍之气;另一个骑士却原来是易钗而弁的女孩儿,只有十二三岁的年纪,眉目如画,俏美秀丽,但眉宇间常带着了一抹寻常女孩绝不会有的飒爽英气。
“二哥,”那女孩儿笑道,“临来之前,你除了不敢招惹三弟,可是将我和大哥、四弟手中的闲钱都敲诈干净了。有这么一趣÷阁钱在手,你是否想好了要买一件什么礼物送给我那未来嫂嫂做生日礼物?”
那少年亦笑道:“去年观音婢便念叨着想要一面‘如意坊’的梳妆镜,只是如今他们兄妹寄人篱下,那‘如意坊’的东西又是出名的昂贵,所以只是说说便罢。我已经盘算好了,现在我手中的钱应该足以买一面‘如意坊’中最好的半身雕花妆镜,观音婢一定喜欢!”
“二哥好聪明,难怪观音婢对你死心塌地。”女孩儿先是赞了一句,随即将小嘴一撇道,“只是你也太过厚此薄彼了,那‘如意坊’的梳妆镜我也想要很久了,向爹爹求了好几次他都不肯买给我。”
“三妹你放心,此事包在二哥的身上!”少年毫不迟疑地拍着胸脯大包大揽,“过上几个月,等大哥和四弟手上攒下了钱,二哥负责帮你弄到手中,然后亲自跑一趟洛阳为你买一面妆镜!”
女孩儿拍手笑道:“那我们就一言为定,二哥到时可不许耍赖!”
少年昂然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兄妹两人一路说笑着驱马小步奔驰,那女孩儿又问道:“二哥你结交了那么多三教九流的朋友,可知道‘如意坊’究竟是个什么来头,怎么在短短的两年里便混得如此风生水起?”
少年笑道:“此事我恰好知道一些。据说那‘如意坊’的东主是一个来自西域的少年,他本是胡汉混血后裔,有一个汉人的名字唤作‘金蝉子’。两年前,那金蝉子通过时任卫尉少卿的云定兴,向陛下进献了一面高丈半阔六尺的巨型琉璃镜,凭着这件堪称绝世奇珍的宝物得到陛下欢心。陛下当时御趣÷阁亲题了‘如意坊’的招牌,恩准其在洛阳经商,并封了他一个‘承奉郎’的官衔。
“金蝉子既然得到陛下的赏识,在洛阳做起生意自是无往不利。而他手中似是掌握这不少琉璃镜之类的奇技淫巧,‘如意坊’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一种新奇商品面市,而且必定使各方权贵豪门趋之若鹜。短短两年里,‘如意坊’已经为金蝉子赚到金山银海般的财富,使他一跃而成为洛阳有数的大富豪……”
女孩儿有些惊讶地问道:“二哥说那金蝉子年虽不大?”
少年点头道:“确实如此,听说他比我还要小着两岁,应该与三妹你差不多。”
女孩儿赞道:“了不起!那柴绍总在我面前自夸如何了得,其实还不是蒙受家族的荫庇才有了一点小小的成就。真该教他来与这白手起家的金蝉子一比,怕是羞也羞死了!”
少年笑道:“那柴绍可是父亲为你挑选的夫婿,虽然还没有挑明,但两家人早已有了默契。三妹你现在说说也就罢了,日后嫁了过去,却不可如此褒贬自己的夫君。”
女孩儿俏脸飞红,瞋目喝道:“二哥你胡说什么,谁要嫁给那个家伙?”
说罢猛地挥鞭催马,向着洛阳城方向疾驰而去。
少年哈哈大笑,随后策马追了上去。
后方的一众家将紧跟着催马赶上。
进了洛阳城后,少年寻人问明了路径,很快找到了位于洛阳最繁华路段的“如意坊”。
这“如意坊”是一座三层楼房,占地并不甚广,门前也不算热闹。偶见店里的伙计与客人进出,也都安安静静,从不喧哗吵闹。
一行人在“如意坊”的大门外下马,少年吩咐众家将在外面等候,自己带了女孩儿拾阶而上,先一起向着大门上方那面题着“如意坊”三个大字与“大隋天子御题”六个小字的金漆牌匾施了一礼,才跨步进门。
一个装束整洁利落的伙计迎上前来,赔笑问道:“两位公子光临敝店,不知有个需求?”
少年答道:“本人与在你们店里购买一面最顶级的半身雕花妆镜,是否可以立即提货?”
那伙计面现难色:“公子有所不知,其他的货物倒也罢了。这半身雕花妆镜因为制作不易又购者频繁,向来是供不应求。一般客人购买都要提前一月预定,现下却是没有成品给公子。”
少年似是早有准备,笑道:“你先不要着急推脱,本公子听说过你店里的这些弯弯绕。这里有一面腰牌,你拿去给店里可以做主的人看一看再说。”
一边说着,他从腰间取下一面铜牌,这铜牌上圆下方,一面铸刻了猛虎下山的纹饰,另一面则是云纹环绕的一个“李”字。
伙计似是不止一次遇到这等情形,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双手接过腰牌后跑向楼上。
片刻之后,一个看去十三四岁年纪、金发金瞳的俊美少年从楼上走下,正是顶着金蝉子这个虚假身份的陈祎,他手中拿着那面铜牌,走到这对少年男女面前,拱手问道:“两位可是唐国公府上的亲眷?”
少年拱手还礼道:“这位便是此间主人金蝉子公子了,在下乃唐国公此子李世民,这是舍妹秀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