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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说(1 / 1)

41.

因为闹了个这么个小乌龙,惊蛰都不好意思出门了,怕遇见四班的人。

但一班和四班在一层楼,每次去卫生间,惊蛰都要路过四班,有时候他在教室,有时候他不在。

他在的时候,一定会有人高声喊一句:“班长!”

那声班长毫无意义,似乎就是在提醒他:“看,你妹妹。”

好像他妹妹经过,是件多稀奇的事似的。

惊蛰也不能理解这是因为什么,她只知道每次有人一喊,准会有人看她,她不是脸皮薄的人,依旧觉得脸上挂不住。

林骁有时候会抬头看一眼,有时候干脆会出来跟她说句话。

只偶尔忙得时候笑骂一句:“有完没完。”

惊蛰只想上厕所,并不想接受注目礼,每次都形色匆匆,恨不得从他们班飞过去。

好在国庆过后,月考很快就要到了,大家就没空起哄了。

今年国庆惊蛰什么也没有干,真的完完整整在家里学习,进了新学期,她学习似乎陷入了一种瓶颈,每天很努力地读书做题,却总觉得不得要领,她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期中考名次连降了几十名,她几乎要掉出年级前一百了。

她看到自己名次的时候,觉得胸口有些闷得喘不过气来。

周寻月在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成绩起起伏伏很正常,下次肯定能考回来的,你英语弱了点,我哥英语挺好,改天我把他笔记借来给你看看。”

惊蛰点了点头。

每次考完试,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倒是林骁这次考得不错,他的成绩原本在二三百名,分班后大概在一百五到二百之间,月考还下滑了几名,考了二百一,这次直接考了一百零七,差一点就进年级前一百了。

每次考试,总有运气好的和不好的,林骁觉得自己就是撞了运,蒙的都蒙对了,数学最后一道大题他也蒙对了,过程乱七八糟,但最后结果是对的,甚至卷子发现来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出来的。

他们班这次也都考得不错,平均成绩甚至超过三班,快和二班持平了。

导致三班中规中矩,还是被他们班主任开班会骂了一节课,警告他们别以为高二就可以松懈。

林骁原本挺高兴,觉得按自己这进步速度,下学期进一班指日可待。

但因为惊蛰没考好,导致他都没什么庆贺的心情了。

下课的时候他去她们班找她,站在一班教室门口,还未开口,就有人冲里面喊:“惊蛰,林骁找你。”

两个人趴在走廊的栏杆上,林骁侧头看她:“哭了?”

眼睛红红的。

惊蛰摇摇头,就是难受。

林骁抬手拍了拍她脑袋,然后发现自己不太会安慰人。

主要是他这种考得差是应该的,考得好全凭运气的人,觉得年级前一百已经是逆天了,实在无从安慰起。

沉默了会儿,惊蛰突然掉了眼泪,说不上是难过还是心酸,其实她一直都是个挺坚强的人,从小到大很少哭,一次两次考得差也并不会让她一蹶不振,只是大约最近学习状态总找不到,才是她难过的主要原因,她很冷静,也很清醒,她理智地分析了自己这段时间的得失之后,却因为林骁特意过来安慰她而泛起了迟来的委屈。

林骁摸了半天口袋,一张纸巾也没带,最后只好抬手替她擦了下。

指腹带着点温度,他看她的表情也复杂。

惊蛰突然觉得怪怪的,她迟疑地后退了小半步,自己抬起手背抹干了眼泪,然后推了他一下:“我没事,你快回你们班去吧!”

林骁没摸到纸,却摸到一根棒棒糖,这会儿塞到她手里:“不许哭了啊!”

惊蛰点点头:“嗯。”

进了教室,几个女生笑眯眯看她,周寻月笑说:“没想到林骁还挺体贴的,我一直以为他是校霸那一类的。”

周寻月自小学习就好,永远是班级里学校里拔尖那一类,很少和林骁这种人打交道,除了偶尔几句八卦,也很少会互相聊到,属于学校里提起来都认识,但彼此不会太熟悉的两个极端。

印象里,大约林骁身边绯闻不断,因为“美貌”引发过无数的战争,导致在她印象里,林骁一直都那种不好惹的校霸一类的人,但最近又觉得不是。

惊蛰勉强笑了笑:“他人很好的。”

入了秋,天气慢慢寒冷下来,接下来一个月,惊蛰都埋头苦读,没什么心情玩乐。

第三次月考,成绩升了一点,87名,还是没有回归到前五十,有一瞬间很挫败,觉得可能自己太笨了,没什么天赋,所以很努力也事与愿违。

她每天花在读书上的时间很多,并没有偷懒,一直按部就班,可突然之间的下滑让她有些迷茫。

晚上偶尔会翻开抽屉看看母亲和奶奶的照片。

她有一个相册,从家里带来的,母亲生前不爱拍照片,留下来的这些,大多是她生病后去照相馆拍的,一家三口,奶奶、母亲,和惊蛰。母亲和奶奶坐着,惊蛰站在后面,她长这么大,也没有正经拍过照,显得很局促。

那天拍完照,母亲单独拍了一张,然后从包里找出一张照片来,问摄影师,能不能把两张照片,拼到一起去。

是父亲的照片,父亲也不爱拍照,那张照片还是当兵的时候,战友给他拍的,他站在雪地里,是傍晚,光线不好,画面显得灰蒙蒙的。

摄像师说,不好弄。

母亲是个很讲求随缘的人,那次却近乎恳求地说:“拜托了,想想办法。”

最后摄影师还是帮她弄了,照片洗出来,是黑白的,两张照片拼到一起,显得画面很僵硬怪异,但母亲却凝视了很久,说:“都没想过,拍一张合照。”

年轻时候,以为未来还很漫长,一切都来得及。

失去之后才发现,留下的寥寥,只有遗憾最多。

奶奶那时候已经不年轻了,可看到照片,又发现和现在比,还是年轻的。

生命无情,时间也无情。

这世界上,事与愿违的事,怎么会那么多。

母亲去世之前躺在卫生院的病房里,有一次,惊蛰躺在陪伴床上睡着了,奶奶从外面进来,给她盖好了被子,她醒了,但没睁开眼。

奶奶坐在那里给母亲削苹果。

母亲说:“我有点后悔,没有多赚点钱。”

她从城市回来的时候,手里尚且有不小的存款,颇有些恃才傲物的意思,沈濯死了,她仿佛也心死了,导师几次邀请,她都推拒了,总想着缓几年,等惊蛰再大一点,等她心情平缓一点。

等着等着,却等来癌症的噩耗,她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平静地做出了保守治疗的决定。

可每次躺在那里,看到母亲和女儿的时候,总会恍惚,恍惚自己没有生病,然后绵密的悔恨爬上来,遗恨如针刺。

即便保守治疗,花钱仍旧流水一样,她不知道自己走了,母亲和女儿该怎么生活。她带给她们的,又是什么。

或许是性格使然,她从未开口说过,她不希望在仅存的日子里,留给她们的,是自己的软弱和痛苦。

她那时也常笑,神色如常地对母亲说今天想吃点什么,同以前一样逗弄惊蛰。

仿佛一切都照旧。

只偶尔只言片语,能窥探一点心迹,她对母亲说:“有点后悔,没早点带你去临大看看。”

惊蛰知道,她只是遗憾很多事,已经再也来不及了。

惊蛰合上照片,趴在桌子上闭了会儿神,再睁开眼的时候,长长吐了一口气。

她没有功夫难过,她只希望自己的考学没有一丁点的意外,能顺利进入临大,然后如愿接奶奶过来。

第三次月考林骁考得也很好,甚至可以称得上突飞猛进,年级第59,努努力,再差一丁点,就踏入一班的门槛了。

陈沐阳还调侃他:“别到时候你进一班了,惊蛰掉出去了,那乌龙可大了。”

他没心情玩笑,脑海里都是惊蛰沉默读书的样子,抿了下唇说:“她不会掉出去的。”

这个冬天下了第二场雪的时候,迎来了期末考,两个人在一个考场,甚至林骁的位置还在惊蛰前面。

开考前,林骁拖个凳子坐在她旁边,两个人挤在一张单人桌上,林骁随意翻着她的笔记,离开考还有一段时间,来来往往的人走动着,路过两个人都会看一眼,然后意味深长笑一笑。

惊蛰觉得不自在,推了他一下:“你回去吧!”

林骁侧头看她,最后还是“哦”一声:“好好考,等我去你们班找你。”

惊蛰点点头:“好。”

考完就是放假了,林骁觉得题目很简单,他对下学期的分班信心不小。

这次寒假只有十二天,奶奶电话里叮嘱她不要回去了,惊蛰不愿意,奶奶只是很严厉地说了句:“好好学习,奶奶不要你看。”

林叔叔和邢曼阿姨会定时给奶奶汇报惊蛰的成绩,奶奶这语气,恐怕是已经知道她最近学习状态不好了。

惊蛰突然觉得很难过,不是因为奶奶说的话,是因为,她一直都知道奶奶是个把亲情看得比任何外物都重要的人。

可她却很严厉地逼她不要回去,要学习。

她总还是害怕,将来她走得太快,惊蛰还没有能力照顾自己。

惊蛰点点头:“我知道了,奶奶。”

成绩出来那天,惊蛰有些紧张,她不担心从一班掉出去,只是确实不甘心。

她点开发送成绩的邮件的时候,有一瞬间心跳蹦到嗓子眼,从第一名往下看,越往下心揪得就越紧,在年级19名看到自己的时候,她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她考完很没有信心,但没想到会这么高。

这是她有史以来,名次考得最高的一次。

她仿佛卸下了重担,几乎要立马打电话给奶奶,告诉她这个消息。

但她强压着冲动继续往下数,忽然又紧张起来。

林骁想考进一班,不知道有没有进来。

或许能,他考完说题目挺简单的。

也或许不能,他基础其实还是薄弱,很多题目惊蛰都很明显看得出来,全凭直觉在做,有很大运气成分。

不过如果能在二班也不错,就在他们班隔壁,两个班级经常能一起上课,沟通也会更容易些。

她往下数,数到五十,终于确认,他不在一班。

她微微吐了一口气,还是有些可惜的。

再往下数……

数……

数到三班还没有的时候,惊蛰手心都有些出汗,她没有继续往下数,而是不能相信似的,重新返回去数一遍,从头到尾,都没有。

他还在四班,年级163名,比当初进四班的时候,名次还低一点。

惊蛰那天一直没看到林骁,孙阿姨说他出去了,到了晚上才回来。

邢曼和儿子面对面坐着,两个人在吃火锅,林骁把肥牛一盘一盘地往里倒。

然后一盘一盘地吃。

邢曼隔着桌子忍不住嗤笑一声:“你颓废给谁看呢!”

林骁把肉放在蘸料里胡乱一蘸,然后就塞进了嘴里,眉眼压得很低,显出几分冷淡来。

他哼笑一声说:“这是颓废吗?只是无能狂怒罢了。我发现了,我确实就是个废物呗。”

明明很努力了,不进还退。

或许是努力的不够,可到底努力到什么程度才是够?

再努力一点真的就可以了吗?还是本来就是拼命也追赶不上的差距。

邢曼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那么想去一班?”

林骁停顿了下,然后沉默地点头。

“嗯。”

林骁从小到大就有些娇惯,不太能吃苦,也没有什么志向,人生信条就是得过且过,跌到了就躺下来睡一会那种人,这么迫切地想要达成某种简直可望不可即的东西,还是头一遭。

但以她对林晓的了解,努力到这步程度,如果还没有起色,大概率就该放弃了。

于是邢曼说了句:“儿子,你那小脑瓜在想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没去一班更好,收收你的心思,我不说你什么,你最近学习也挺用功的,但我提前警告你,你爸虽然从小没打过你,可我敢保证,你敢下手,你这次一定死得很惨。”

林骁吃肉的动作僵了好几秒,然后才缓慢嚼了两下,敛着眉看母亲。

邢曼抬手指他:“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林骁倏忽扯了下唇角,反骨顿起:“你放心吧,我不仅要考到一班去,我还要跟她考同一所大学,我要跟她形影不离,气死我爸得了。”

邢曼拍手:“好志气。”

她拿出手机:“来,当着你爸面说。”

林骁:“我不说,我又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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