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雨柔被发现晕在离山门不远的草丛里。
白清梅叹道,“没想到妖族太子这么嚣张,他是怎么进里面的?我记得你们天山底下全是上古大阵。”
白泽垂下眼眸,伸手捻了一点弟子收集上来的飞灰,这是在山门附近发现的。
阿璃跟妖族太子多大仇怨?对方甘愿受真身烧灼之苦,也要进来把她掳走。上次也是,他亲手为她除的恶咒,自然能感知到那个恶咒有多强大。除了妖族太子,又能来自谁呢?
白清梅又叹口气,“唉,我老了帮不上忙,你的弟子你自己弄吧。那什么,你这儿有黄历吗?我看看,最近还不宜去哪儿。”
白泽:?
“为什么你身上有股烤肉味?”阿璃扶着车壁,身体不自觉跟着颠簸摇晃。
“闭嘴,你已经失去了在我面前说话的权利,骗子。”司千咒轻轻揭开衣领,垂眸看了一眼,肩膀之上大片皮肤被烧成了炭。啧,天山大阵真不是吹的,效果非常好,都把他烤焦了。
阿璃扳着手指道:“那几个送信的修士、还有说我大师姐疯了的是修士、二师兄、杂物舍的修士”
“对,都是我。”司千咒懒洋洋道,抬眼扫了阿璃一眼。腰肢细软,千般袅娜,万般旖旎,怨不得那两位被迷的神魂颠倒,烛龙把他的宝贝蜡烛都送出去了。
阿璃又问:“你要带我到哪去?”
司千咒刚要张口,就被司千夜把魂魄按了下去。
“不记教训。”司千夜嗓音发凉。
阿璃神色收敛了些,知道是那个不吃母鸡的哥哥来了,他可不像弟弟好说话。
司千夜看都不看她一眼,抱着手臂靠在车厢的拐角,一双猩红的桃花眼毫无情绪地看向窗外。
与懒散张扬的千咒不同,司千夜更像妖族太子,神情内敛,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如同一柄收敛锐气的剑,锋芒藏于鞘中,杀人于毫无防备。
阿璃最怕心思深沉的人,没敢耍花招,坐直了些,学着他向外望去。
外面是街道,人来人往的。从街边建筑和敦实的黄土路看,应该是姑臧。向外呼救肯定是不行的。这里的人冷漠的很,上次已经试过了。
遁地符已经用光了,血符倒是会写,但是她觉得自己没有在哥哥面前出手的机会。只要她敢动一下,对方一定把手包上布再把她的手捏断。
前方突然传来喧哗声,阿璃所坐的车立刻靠街边停下。不只是他们,街道上所有的人车马牛全都向边靠。
人们挤在一起,神色兴奋,“是殿下吧?殿下怎么到我们这儿来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前些日子姑臧的镇妖塔被炸了。要知道镇妖司就是殿下一手建立的,他来也不稀奇。你瞧,连陇右道的采访使都一同来了,可见这事闹多大了。”
“啊,真想亲眼见见。因为殿下我们才四海安平,生活富庶。殿下是大唐真正的保护神。”
“嘘,这话不要乱说,那位还在呢,传出去会惹麻烦的。”
“啊,殿下来了。”
“殿下来了。”
马车外人声突然沸腾,就像烧开的热水冒气巨大的泡泡。阿璃也趴在窗棂上往外望,只见三四十个禁军骑着马而来,中间跟着数辆车,最华丽的那辆窗户紧闭,看不清里面的人。
车辆过去又是一堆骑马的人,大唐太子就这么过去了,阿璃重新坐回去,嘴里故意赞道,“好威风,不愧是太子殿下。”
司千咒轻嗤,“你又没见到他的人,怎么知道他就威风?”
阿璃见把弟弟勾出来了,忍住笑,脸上仍是一副迷妹样,“虽然没有见到殿下天颜,但是他的马都散发着名马的光泽,不像我们这辆又小又破。哎,那才叫太子呢。”
司千咒嘲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你别想了,我是不会换车的,我”
不换就好,她就担心他们会有带她瞬移千里的能力。只要一直用交通工具代步,她就一定能找到逃走的机会。
阿璃刚在心里偷笑,就听哥哥嗓音冷冷道,“闭嘴。”
她扭头看去,撞进一双没有感情的红色眼眸里。少年情绪平静又冷淡,“就像你想的那样,我们的确不能带你瞬间到达很远的地方,但你也别想找到逃走的机会。”
司千咒惊讶,“咦,她是想知道这个吗?我以为她真嫌弃车破呢。”
阿璃心中一凉,她以为自己问的够隐蔽,还是被听出来了。
似乎在验证他的话一样,司千夜的确一点机会都不给她。他和千咒轮换着休息,但是不许她休息。她只要一合眼,就会被唤醒。
吃的饭食只有胡饼和水。她又不能喝水,干嚼胡饼难受死了。一天下来,她就感觉喉咙都□□燥的胡饼划破了,身体也疲惫够呛,的确没有力气逃跑。
司千咒微微皱眉,阿璃从白天哭到晚上,不停地抽泣。这么消耗水分却死也不喝水。阿兄说随她去,但他觉得,这么下去还没到月亮河,她就缺水而死了。
“喝点水。”他把水囊递过去。
阿璃不理他,把脸扭一边,继续抽泣。
司千咒抿抿唇,此时正是黑夜,阿兄已经睡了,车里只有一盏夜明灯缓缓释放着柔和的光。
他默了须臾,伸手去合拢阿璃的眼睛。
阿璃怔了一下,扭头看向他。少年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她别说话,接着又用手去盖她的眼。
热气腾腾的手盖过来,阿璃什么都看不见了。她瞬间明白了司千咒的意思,他想让她趁司千夜睡着了赶紧补眠。
有点不可思议,他竟然还有良知。
阿璃轻轻眨了眨眼,睫毛一下下挠着少年的掌心。身边突然涌过一股热气,轻轻扑在她的耳垂和脖颈上。她微微一颤,耳畔传来司千咒略沙哑的声音,“快合眼。”
她沉默了一下,推开他的手。司千咒眼里闪过一丝错愕,低头去看少女时,她已经垂下了眼睫。
司千咒瞬时觉得心脏像被闷棍打了一下。
她开始讨厌他了。
也不对,她本来就挺讨厌他的,不然会躲着他?
司千咒紧了紧手指,眼睫拓出一圈淡淡的阴翳。他想起那个对着烛龙裙摆像花朵一样转圈圈的少女,心脏更闷得慌了。
阿璃推开他的手后,重新把手背在身后,拾起刚才丢掉的符纸继续微不可查地擦拭车壁。
擦拭车壁就必然会引起手臂和肩膀运动,为了不被他们发现,她只能靠哭泣掩饰,故意一抽一抽的。
这个车壁她已经擦了一天一夜,只要再给她一天,就能把车壁腐蚀的极薄。
阿璃继续哭泣(工作),司千咒烦躁地别过脸去。
白天来临,司千夜睁开眼,看到少女头靠车壁一副极困顿的样子。偏偏她睁着大大的眼,就是不敢睡,眼底全是红丝,像只可怜的兔子。
司千夜轻抿了抿唇,把目光移开。
阿璃最终还是熬不住,轻轻合了一下眼。沉重的疲乏立刻向她袭来,她感觉自己要沉到水底死死地睡过去。
下巴一阵闷疼,她惊愕地睁开眼,看到司千夜隔着衣袖捏着她的下巴,眼底是毫无感情的冷意。
见她醒来,司千咒立刻松手。
阿璃真被他气哭了,“我真的,太讨厌你了。”
司千夜坐回原位,盯着窗外无所谓地冷笑,“我又不用你喜欢。”
阿璃口不择言道,“你一定特别不招人喜欢,谁遇到你都想躲开,两个魂魄的怪胎”
司千夜猛地看向她,阿璃打了个激灵,把剩余的话吞了回去。
少年沉着眼,瞳孔的颜色冰凉透彻得几乎不近人情。他什么都不用做,阿璃就感觉自己已经死了一遍。
“管好你的舌头。”微凉的嗓音毫无感情。
阿璃下巴搁在膝盖上没理他。这么一被打岔,她突然不困了,指尖悄悄把符纸捏出,继续擦车壁。
窗外的黄沙越来越少,出现了稀稀拉拉的河滩。
中途兄弟俩换了一次人,阿璃从司千咒的眼里看出他们的目的地快到了,她不禁有点着急。
车壁还不够薄,以她现在连走的力气都没有的状态,根本撞不开车壁。更何况还需要一个好的地形。不然就是撞出去了,也会被马上捉回来。
黄昏罩住了下午,但它马上就被昏暗的夜覆盖。车内又点起了灯火,阿璃渐渐有些看不清外面的模样,但她还是努力睁大眼辨别着地势。
夜已经很浓了。
司千咒:“阿兄,你去睡一会儿,我来看着。”
司千夜:“不必。”
他抱着手臂盯着坐在窗前的少女,她从傍晚就不哭了,新的乐趣是盯着窗外看。
“阿璃,你要不要喝水?”司千咒轻声劝,“你的唇都干裂了,不疼吗?你放心我没在水里下东西。”
阿璃不理他,她努力压抑着身体,不让它兴奋地颤抖。车辆现在走在一处陡坡,虽然看不见深度,但是绝不是平地。
“你不用担心,就算到了那里,我也不会”司千咒的声音猛地被剧烈咔擦声打断,他的眼骤然紧缩,瞳孔中映出少女撞开车壁的样子。
司千夜瞬间占领了身体,他扑了过去一把扯住少女的袖子。
阿璃厌恶地抬脚踹过去,“撕拉”一声,袖子断开,她摔了出去。
司千夜跟着扑了出去,夜色深重,少女就像一滴墨汁掉入墨池根本找不到方向。
阿璃哗啦哗啦地滚到坡底,草叶上的夜露糊了她满脸。她上次已经吃了一次夜露的亏,立刻把准备好的干燥符捏碎,吃下一粒无香丸,用磨破的手指挤出血画了一张血符
夜风带着仅剩的桃子香飞到坡顶。
“阿兄,”夜色里,少年的嗓音透露出难掩的震惊,“是她,是不是?”
司千夜脸色煞白,手指紧紧攥着断裂的袖子。
这里除了她哪还有别人?
“阿兄,为什么为什么她来了不认我们呢?”
司千夜想到刚才少女带着恨意与厌恶的眼,心脏蓦地发疼。她当然不会认,她当初就是这么离开的。
他咬咬牙,沉声说,“找到她。”
他又令她讨厌了吧?很久以前她就讨厌他,现在一定更讨厌了。
血符光芒消失,阿璃跌落在柔软的毯子上,四周晕黄的光和颠簸的环境提醒她这又是一辆马车。
车厢很大,甚至还摆放着矮柜。华丽的疏勒地毯上,映出两道淡淡的影子。
她惊愕地转过脸,看到了另一道影子的主人。
男子箭袖轻袍,手持书卷,懒散从容地瞥了她一眼,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车里突然多出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