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悦出差三天,傅津言一个人上下班,这期间,戚悦没有打过任何一个电话给他。周日,在“夜”的顶楼包厢,傅津言窝在沙发里,一个人晃着杯里的酒,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手机屏幕亮了又熄灭,暗光下的傅津言,神色淡淡,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津哥,你在等谁电话啊,都看了一晚上了。”柏亦池扔了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打趣道。
傅津言将手里的酒仰头一吟而尽,尖尖的喉结突出,弧度利落,漫不经心地笑道:“没有。”
柏亦池还想再多打趣两句,傅津言倏然起身,抄起车上的车钥匙,声音清冷:“走了。”柏亦池看了一眼时间,才他妈八点二十,他来酒吧只做了十分钟。
让人无语凝噎。
傅津言回到家,在书房里处理部分邮件,李明子忽然视讯来电,傅津言点了接收。画面切过来,李明子那张精致的脸一下子怼到镜头前。
信号有些不清,她的声音也断断续续地传来:“三哥,能听清吗?”
“还成,”傅津言手里把玩着打火机,问道,“找我什么事?”
“就是你在上海帝豪酒店的场地,借我用一用呗,我有个小秀场要办,保证不会闯祸。”李明子双十合十,明显地在讨好傅津言。
“不行。”傅津言一口拒绝。
这事之前李明子她妈就跟傅津言打过招呼,说她闯祸惯了,让傅津言千万不能纵着她。既然想要做点成绩来的话,那就靠自己。如果只是想玩,那也不能让每个人都给她买单。人要学会为自己负责。
“哎……三哥,你就帮帮忙……”李明子说话断断续续的,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发现上面显示信号状态不佳。
绕来绕去,傅津言还不知道她的心思,正打算挂断电话。
李明子举着手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忽地,她镜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傅津言正从桌上摸了一根烟,视线一顿。
傅津言不动声色地说道:“明子。”
“嗯?”
“我觉得你站窗台那边去,信号会好一点。”傅津言缓缓地说。
“哦,好。”李明子走了过去。
李明子走了过去,把手机横放,出现在傅津言眼前的场景变大。李明子在那嘴唇一张一合,傅津言在这边抽着烟,隔着烟雾,他的眼神就没离开过戚悦。
只是两天没见,他竟然觉得时间漫长。
戚悦穿着一件白色的吊带茶歇裙,正坐在原木地板上画设计稿,乌黑的头发被她松松垮垮地挽在脑后,露出一张清纯动人的脸。
她画图因为一个细节怎么都拿捏不到位,嘴里正咬着一根铅笔,歪着脑袋看着眼前的图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隔着镜头,傅津言咬着一根烟,看着她胳膊抬起的弧度,像打翻的滩在地上的牛奶,柔软又透着清甜。她的嘴唇绯红又水润,舌尖抵着上颚,牙齿轻咬住着那根笔,露出浅浅的印子,那动作,像勾缠的网,缠住他身体每一寸,让人呼吸不过来。
她该是缠着他的红色丝绒,由他一点点咬开,花心最中的汁流下来,倾覆在他手上。
傅津言呼吸有些不稳,仍目不转睛地看着。李明子在电话那头噼里啪啦说了一大段,也发觉有点不对劲。平时视讯超过两分钟,傅津言的耐心就会被耗掉,可今天看看这反常现象,居然没有挂她电话,听她啰嗦了一大堆。
“三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李明子有些生气。
傅津言忽然打断她,开口:“准了。”
“啊,真的吗!还是你最好了!”李明子忽然被这个惊喜砸得有点懵。
她以为有她妈的介入,傅津言会非常难搞,看来也没有那么难搞嘛。李明子松了一口气,说道:“既然这样,那谢谢三哥,拜拜。”
说完,李明子立刻挂了视讯,于是,出现在傅津言眼前的是一片黑暗。
“……”傅津言。
戚悦这趟的上海出差还算顺利,三天一过,李明子给她买了傍晚六点的机票回京杯北,而她自己说要待在上海几天,据说是看上了秀场的一位模特,两人正处在暧昧阶段,尤其是李明子,每天都被那男的撩得心神荡漾,一点都不想回京北。
正好,京北有她不想见的。能避着是最好的。
凑巧的是,在回京北的路上,戚悦竟然和颜鹤同一趟航班。
颜鹤正听着歌,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关了蓝牙,扯下白色耳机,手肘撑在扶手上,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没想到能在这遇见你,来出差的?”
戚悦点了点头,笑道:“是啊,你也是吗?”
“不是,我过来见个朋友,”颜鹤解释道,他语气顿了顿,“上次的事,不好意思啊。”
戚悦眼神疑惑,对上颜鹤的视线,结果他做了一个单手压帽的动作唤起回忆,她“噗嗤”一声笑出来。
没想到一件小事,他都能记在心上这么久。
“没事,小事而已。”戚悦摆了摆手。
飞机起飞的时候,缓缓直升天空,受到轻微气流的影响,戚悦耳朵出现嗡嗡的耳鸣声,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倏忽,颜鹤的手伸了过来,掌心摊开,出现在戚悦眼前的是一副蓝牙降噪耳机,以及一颗薄荷糖。
“不要跟我客气,我经常各地跑,已经习惯气流的颠簸了。”颜鹤耸了耸肩。
戚悦接过来,低声说了句“谢谢”,戴上降噪耳机,嘴里含着清清凉凉的薄荷糖,舒服多了,像是隔绝的另一个世界。
飞机在八点抵达京北机场,从传送带拿到行李后,戚悦把耳机还了颜鹤,两人推着行李往外走。
两人一路闲聊,颜鹤照常戴着鸭舌帽,露出清俊的眉眼。戚悦接受着来来往往的注目,开玩笑地说:“和明星走在一起我还有点不习惯。”
“那看来你比较喜欢我读书时的恶作剧。”颜鹤说道。
颜鹤这样一说,戚悦也想起来了。上学时的颜鹤,性格顽劣,最爱招惹戚悦,不是把她鞋带绑在桌腿上,就是把她的扎好的头发弄乱。
“喂,你现在要是这样,我就该打你了。”
两人正说笑着,戚悦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声,她点了接听,笑意还挂在嘴角:“喂?”
“喂,你是不是戚嘉树的姐姐?”对方的语气夹着凶狠和不客气。
“我是。”
戚悦嘴角的笑意敛住,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哦,既然这样那就好办了,”对方语气玩味,十分不客气,“你弟搁我这犯事了,不想他死的话就赶紧过来!”
戚悦心一紧,趁对方要挂电话前赶紧喊道:“等一下,我要确认一下戚嘉树是不是在你这!”
对话冷笑了一声,说了句“等着”后,便听见听筒那边一片嘈杂,男人踢了对方一声,骨头撕裂,有人被撞到硬物上发出“砰”地一声。
“刚才不是挺硬气的吗?现在怎么一声不吭了?”男人啐道。
戚嘉树擦了一下嘴角的事,说道:“不关她的事。”
这一对话清晰地传到戚悦耳朵里,她神经立刻紧绷起来:“你别碰他!我马上过来。”
挂完电话后,戚悦慌不择路,差点走错了方向,颜鹤一把拉住她,问道:“怎么了?”
“我弟出了点事,我先走了。”戚悦神色略显慌张,走出路边伸手打车。
颜鹤看她这样子,直接说道:“我和你一起过去,刚好我车一直停在这边。”
“啊,不用……我自己能处理……”戚悦推辞道。
这种事情她怎么能麻烦他,万一让颜鹤卷进这种不好的事情,她担不起这种责任。
颜鹤拍了拍她的脑袋:“你这么对我,可就见外了啊,戚嘉树我又不是不认识,以后前他跟在我身后说要学篮球呢。”
“再说了,你多一个帮手,也不至于这么慌。”
戚悦思考再三,最终点了点头。
车内,颜鹤见戚悦神色焦急,一边低声安慰她,一边自觉地加大油门,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是红”包厢。
一进大厅,戚悦他们由两位穿着黑色制服的保镖一路领着到3607包厢。
一进门,红色的灯光昏暗,十多个人站在包厢里。
戚悦一推门就被扑面而来的烟雾呛到。
“戚嘉树。”戚悦喊他。
她一眼就看到站在角落里被人押着的戚嘉树。
他嘴角挂着血,脸上的伤口有一块青紫,双手被人反剪在身后,低垂着眼,整个人丧气极了,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戚悦不顾阻拦走过去,检查了戚嘉树全身上下,发现他并无大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的声音闷闷的:“你怎么来了?”
戚悦伸手去碰他脸上的伤,不料戚嘉树别开眼脸,神色狼狈。
“姐弟情深叙够了得的话,就来解决一下事情。”另一边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戚悦看过去,发现男人坐在沙发里,眉毛有一截是断的,眉骨硬朗,整个人半陷在阴影里,给人一种寒意森森的感觉。
戚悦抬脚走过去,谁知颜鹤挡在她面前,将人护在身后。
颜鹤走在男人面前,开口:“小孩儿不懂事,这位先生,我替嘉树给你赔个不是。”
“你和戚嘉树什么关系?”男人掀起眼皮问道。
“我……”颜鹤迟疑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解释这其中的关系。
男人嗤笑一声,睨了他一眼:“说不出来,你掺和个什么劲?”
说完,男人眼神一示意,颜鹤立刻被两个黑衣人拦住。
颜鹤立刻举起双手,后退两步,表明自己并没有攻击之意。黑衣人这才停下动作,但是挡在了他前面,不让人上前。
戚悦走到男人面前,不卑不亢地问了两个问题:“请问这位先生,贵姓?”
“周。”对方吐出一个字。
“那好,周先生,我想问问发生了什么事?作为戚嘉树的家长,我想知道他犯了什么错要被你们绑在这里?”戚悦问道。
周照听到她这句话掸了一下手里的烟灰,觉得还挺有意思。
正常小孩犯了事,懂得审时夺势的家长立刻低头先认错,或者哭天抢地,先让自己占取弱势,以博取同情。
这个女人倒好,一反常态,问他要个原因。
周照笑了一下没说话,倒是她旁边的一小姑娘说道:“好啊,你不是想知道他犯什么错了吗!”
“他打我哥,我二哥被送进医院了,脸被玻璃扎了一脸的血,毁容的话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女孩扬着下巴,语气激动。
戚悦看向戚嘉树,他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不再与她对视。
她的心凉了半截,又是打架。上次是这样,这次也是。
“你又打人?”戚悦问他。
戚嘉树低着头,没有说话。小姑娘见这两姐弟的表情就知道她被蒙在鼓里,心里也愈发憎恶起戚嘉树来。
“戚嘉树,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平时性格差就算了,我哥说你两句怎么了,你就动手打人,真的是个贱种。”
戚嘉树明显被这个词激到,气得想冲上前去又被拦住,像困兽。
他的嘴角讥讽,看女孩跟垃圾一样:“所以你哥骂我死同性恋,变态,我就得忍着?”
戚嘉树在学校是混了点,可从不与人为伍,也不主动惹事。
他也从没刻意隐瞒过自己的性向,但没想到这会成为那群公子哥笑他的把柄,更没想到会招来源源不断的羞辱。
当时在学校后巷,周时和一大帮人羞辱嘲笑完他,他没忍住,上去给周时一拳。
谁知道小子弱不禁风,竟一把摔在在地上,脸刚好扎在了地上的碎玻璃上。
戚嘉树成了罪魁祸首,这些人不会问原因,自然也要来找她茬。
戚悦听到这件事心一惊,家人一直对戚嘉树都没有足够的关心,她这个姐姐的也有错。
“周先生,现在事情的始末你也弄清楚了,都是小孩子不懂事,戚嘉树打人是有错,我让他跟你道个歉,医药费我们也会补偿,不能——”
“不能。”姑娘站起来。
她抽上果盘旁边的水果刀,抽开刀鞘,刀刃锋芒,泛着冷光。
“既然你觉得小孩子不懂事?那你代他受过好了,我在你脸上划两刀?”
戚悦后退两步,看向周照,努力稳住心中的慌乱。
“周先生,你是个明事理的人,嘉树错了,我可以受过,你来选方式,但不是这种。”
“况且,同性恋怎么了,每一份爱都是平等的,你们不是也奚落他在先吗?”
戚嘉树一直低着头,以为她姐知道这件事会骂他不正常,理解不了,没想到,他看着戚悦,眼底出现热意。
戚悦指的是小姑娘手里的刀,这件事的对与错,周照终于勉强抬了眼皮:“哦?”
“那喝酒,白的跟红的混在一起,什么时候喝完什么时候放人。”周照趣味深长。
周照一声令下,立刻有人将面前的一排酒杯,十二个子倒满了酒。
戚悦走上前去,神色淡淡,举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远处的颜鹤想上前帮忙,被拦着,一点办法都没有。
戚悦态度不忸怩不做作,干脆利落地喝酒,一连三杯,周照越来学觉得这女人有意思。
初看像绿枝,近看越让人惊艳。
能有这魄识和到胆量,站到他面前还不腿软的人,她是第一个。
另一边,傅津言正在3601包厢同人应酬。
张文匆匆进来,在傅津言耳边低语:“我好像看见戚小姐了。”
“在哪里?”傅津言把手边的酒杯放到桌子上。
戚悦不是还在上海出差吗?
“在周家那个包厢里。”张文答。
傅津言无声地拧了一下眉头,忽然起身,也不顾正要谈成的生意,扔下一大群人走了出去。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拨打李明子电话,接通之后,冷声问道:“戚悦在哪?”
“啊,她不是早就回去了吗?现在应该在你怀里了呀。”李明子那边声音嘈杂,大声喊道。
李明子还想再问点什么的时候,傅津言迅速挂了电话。
他眸中生寒,很好。
戚悦正喝着酒,门“砰”地一声被打开。
傅津言穿着银灰色的衬衫,逆光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戴着金丝眼镜,脸部轮廓清晰,领口衬衫扣子留了三颗,露出精瘦的锁骨,嘴角虚勾,像潜伏在黑暗里的猎者,表面看起来一派风光霁月,气质清贵,优雅,实际上凶狠,趁人不注意,反咬住一口你的大动脉,让人流血而亡。
从他进门前,拿水果刀的女孩视线就跟粘了强力胶一样,一样黏住傅津言不放。
周照看向傅津言,语气淡淡:“傅总,什么风把你吹我这来了。”
“来人,还不给傅先生加把椅子。”
“不必,我来要人。”傅津言走进来,姿态闲适。
“要谁?”
“戚悦。”
女孩一听不乐意了,疾声道:“不行!”
周照有声无声地瞥了女孩一眼,对话立刻禁声。
“放人可以,傅总的面子哪能不给——”周照说道,特意停了一下。
“只是,我心里舍不得。”周照饶有兴趣的眼神在戚悦脸上流连。
傅津言眸子一片冷光藏在镜片底下,他慢条斯理地问:“你想要什么?”
“榕树地产,我要掺股。”周照开口。
“行。”
“你还要让利我三个点。”
傅津言嘴角勾起,笑意却没有答到眼底,他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眼皮褶子抬起,反问到道:“你确定?”
傅津言这个人,皮相生得不浓烈,但唯有一双眼睛,眉眼间距近,眼窝深邃,盯着人看人时,自带骇人的气场。
周照碰上他的眼神,知道自己做过了,这种事情,傅津言是给他面子,要真动起真格来,他不会有好日子过。他有些心虚地改口:“两个点。”
“行。”
周照眉眼舒展,一挥手,一行人全部得以自由。
傅津言走到戚悦面前,伸手夺过她手上的杯子,把酒一饮而尽示意他先走一步,然后牵着戚悦往外走,张文则负责善后。
“哥,你这就让他们这么走了?”女孩又急又气。
周照瞥她一眼,反问道:“不然呢?”
榕树地产这块肥肉,他早就想分一杯羹了,奈何傅津言手段强硬,他一直参与不进去,边都碰不上。
让人费解的是,傅津言做事一向不为人所利用,受威胁,这次居然肯松口让利两个点。这不是他的风格。
除非……刚才那女人对他来说,很重要。
周照眯眼看着傅津言的背影,若有所思。
张文负责送戚嘉树和颜鹤回家,戚嘉树来不及和他姐说上一句话就被拽走了。
而颜鹤,盯着两人紧牵着的手眼底是一闪而过的落寞。
车内,傅津言神色淡淡,并没有什么表情。
戚悦满脑子都是在想,刚才傅津言因为她做出的妥协。
她很过意不去,想说点什么打破这沉默的尴尬。
“傅津言,那个谢谢,我给你打个欠条吧?”戚悦小心翼翼地说道。
“欠条?”
刚才傅津言给出的利益,戚悦怕是这辈子都欠不清。
她极力跟他撇清关系的样子,让人心头的压住的火终于蹿了起来。
傅津言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一听见她出事,他立刻赶过去。
结果呢,连颜鹤都知道,而他连她回来这件事都不知道。
出事了,戚悦脑子第一个想到,想求救的也不是他。
一想起刚才周照刚才看她的眼神,和戚悦在别的男人面前喝酒的样子,他就情绪不受控制。
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提醒他:
她是你的。
她是你的。
像魔咒,像佛竭,在他心底回荡一遍又一遍。
空气骤降,傅津言身上的气压极低,倾身过来,轻而易举地就掐住了她的脖子,寒着声音说道:“你是不是缺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