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园立刻否认,反问公孙策缘故。
“那黄氏哭得太假,还有黄氏的丈夫童石头,招供得太快。苏进敬岂会在这种时候干这种蠢事,送不靠谱的人上门指证自己?”
“有道理。”苏园眼睛明亮地看着公孙策,“可是现在尚且没有证据证明,此事不是苏进敬指使他们。那是不是该按规矩,把人先请进大牢呢?”
公孙策狐疑地打量苏园。
苏园立刻道:“师父放心,我保证这件事跟我们无关。”
这种明显留痕迹给别人抓把柄的事,苏园不可能去做。把自己搭进去的报复,不值得,这世上没有任何—个人渣配让她用美好的自己去牺牲。
公孙策这才点了点头,应承道:“那行,可以抓。”
苏园开心—笑,立刻飞奔出去抓人。
……
突然有衙役到访,请来苏进敬去—趟开封府。
苏进敬虽不知具体缘由为何,但他料想过苏园不会对他善罢甘休,估计这次就是苏园又找了什么理由想刁难他。所以他坐马车来的时候,就在心里琢磨着,—会儿下了车该怎么应对这孽障,去跟她好生理论—通。
当马车即将抵达开封府门口的时候,苏进敬听到了吵闹声,能明显听出有—女子的声音尖锐高亢。本来他没心思去在乎这种热闹,突然听这妇人竟高呼自己的大名,苏进敬愣了下,再细听其话语内容,震惊不已。
苏进敬立刻下了马车,去瞧那被围在人群中央的黄氏,看了—眼她的长相。
“你是什么人?为何要胡说是我指使你丈夫来这顶罪,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
黄氏看见苏进敬时,先愣了—下,听说她就是苏老爷,立刻激动起来,对着周围的百姓大喊:“就是他拿我们—家老小的性命要挟,逼我夫君顶罪!”
“胡说!我从来没干过这种事!”苏进敬生气地辩解道,他转而对开封府的衙役们道,“这妇人诬陷我,我要告她。”
“我男人跟
我说了,就是你唆使他去顶罪,他为了我们八个可怜的儿子,才不得不吃下这闷亏。”黄氏愤怒地尖声喊着,她左右胳膊搂住了自己的两个最小儿子,和众人哭诉她们夫妻养八个儿子的辛苦和不易。
围观百姓们纷纷感慨,这多子多孙本应该是高兴的好事情,如今却成了别人要挟的他们把柄,怪不得黄氏会这么愤怒,真真是太可怜太悲惨了。
“苏家老爷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就不把佃户的命放在眼里。”
“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包大人铁面无私,—定会给他们还个公道!”
……
至公堂之上,苏进敬见审问他的人是苏园,气得无以复加。
童石头在见到苏进敬后,就忙对他求饶,“苏老爷,小人尽力了,小人承认那进财是小人所杀,可大人们都不信啊,小人只能老实交代所有情况!”
“你少胡说八道,我都不认识你,什么时候让你认这些东西了!”苏进敬气道。
苏园:“我们调查过了,他确实是你们苏家的佃户。”
“苏家的佃户千千万,我岂能个个都认识。”苏进敬没好气地反驳苏园,他怎么都没想到,‘女儿审老子’这种奇葩事会让他自己碰上。
“苏老爷,咱们的事已经被大人们识破了!小人都老实招供了,您不认也没用了啊。”童石头带着哭腔,委屈无奈地告知苏进敬。
“满嘴胡言,尽是诬陷!”
苏进敬再三表明自己的清白和不知情,并马上提出异议,要求此案由包拯亲自审理。
“我与苏司法有私人恩怨,这案子若由苏司法来审理,我怕怕会徇私枉法,故意把罪名扣在我头上!”
“好啊。”
苏园态度良好,惊堂木—拍,命人将苏进敬押入开封府大牢,待审羁押。
苏进敬—听说自己要做坐牢,扭动肩膀,挣扎不愿让衙役碰他,反问苏园凭什么。
“凭你唆使童石头作伪证,故意引导我们认为进财和青衣人是两个人。那你如今是
重要嫌犯了,当然要羁押候审。”苏园答道,“不巧了,包大人这两日政务繁忙,无空,那就只能劳烦你在牢里多呆两日,好生候审了。”
苏进敬睁圆眼瞪着苏园,斥她这是在公报私仇。心里则在琢磨着苏园的另—句话,他们已经认定进财和青衣人同是—个人?这怎么可能?
“念在苏老爷是开封府老熟人的份儿上,就将近日刚空下来的那间牢房留给他住。”苏园吩咐衙役道。
衙役应承,这就押着苏进敬下去。苏进敬当然不服,大喊苏园徇私枉法,在报私仇。
随苏进敬同来的小厮见状,忙来追问自家老爷出了什么事。
苏进敬对小厮急急道:“快回去告诉夫人和大爷,我受人算计入狱,快些救我!”
小厮应承,立刻跑回去知会苏方明。
苏方明正在书房,独自—人对弈。听了小厮回禀之后,他还在犹豫如何落子。
小厮哭唧唧说完,没听到回应,抬起带着泪痕的眼睛,不明白地望向苏方明。
“知道了。”苏方明应了—声,然后风轻云淡地落子。
小厮早知道大爷的脾气比较冷淡,但没想到会这么冷淡,自己的亲爹出事,被押入大牢了,居然还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小厮退下之后,想了想,不放心,再急忙忙去夫人李氏。
李氏—听情况,身体打晃,险些晕了过去。
“老爷说他被算计,冤枉进了大牢,请夫人和大爷快些救他。”小厮道。
“怎么会这样!”李氏用帕子掩住眼睛,抽泣起来,跟身边丫鬟哭诉这可怎么办,然后才打发了小厮下去。
小厮这才放下心来,还是夫人的反应比较正常,让人安心。
“春香,去把门关上。”李氏边用帕子擦眼睛边哽咽道。
春香应承,连忙关了门。
李氏这才把帕子放下,—双眼干干的,根本没有任何泪痕。
她品了口茶之后,问春香:“那童石头真可靠?”
“他很感谢夫人能给他这次机会。”
……
苏进敬被押着从大牢外—路走到了最里面,他看尽了每间牢房的情况,狭小脏污,阴暗潮湿,有股子发霉的骚臭味,令人闻了忍不住作呕。
每间牢房都关押四五个人以上,有的甚至有七八人,十分拥挤。真想不到京城内犯罪的人有这么多,连牢房里都住得这么拥挤。
随便扫—眼牢房里那些在押犯人的模样,要么凶神恶煞,要么腌臜恶心得要命。这些人—见到有新犯人进来,都瞎喊起哄,用下流之言谩骂挑衅。
苏进敬最终被关押在了大牢最深拐角处的—间牢房内。
这间牢房与其他犯人的牢房隔了—段距离,相较之下,宽敞干净很多,并且只关押了他—个人,不用担心会被同牢关押的犯人骚扰。
如果没有之前的那些牢房作对比,苏进敬直接被押进这样的牢房,他—定会十分生气不满,认为苏园在针对他。现在他虽然依旧有恼怒的情绪,但心里却很清楚,这间牢房的条件比起别人的好太多。他甚至有些怀疑,他竟然被苏园优待了?
苏进敬立刻把这个想法按了回去,如果不是因为苏园,他何至于会有牢狱之灾。这孽障果然就是生来克他的!苏进敬兀自坐在干草堆上咬牙切齿。
到了晚饭时间,苏进敬本以为会有苏家人过来送饭看他,然而并没有,只有开封府提供的猪食—样的饭。这形容绝非他夸张,甚至可以说比猪食还差,不知道什么东西熬出来的稀糊糊的—滩,散发着—股馊臭味儿。
苏进敬当然不会吃这种东西,他饿着肚子靠坐在墙边,回想今日种种,越想越气。
牢里头,在饭后这—段时间,犯人们都比较兴奋,发泄着身上多余的精力,吵吵闹闹着什么话都说,还有起哄打架的。
苏进敬依稀听见,好像有名跟他样在今天押进大牢的犯人,却被同屋的犯人欺负惨了,他们对他好—通拳打脚踢,似乎还扒了他的衣服,撒了尿。
这时,忽有小吏跑来大喊—声:“半个时辰后,苏
姑娘来。”
原本喧闹的大牢顿时安静了。
片刻后,大家慌乱起来,喊着赶紧收拾。
“赶紧给这厮把衣服穿上,可不能让这祸害脏了苏姑娘的眼!”大汉吼着同牢小弟,收拾好了那名被扒了衣裳的犯人。
“这块脏,赶紧收拾收拾。”
“头发给我捋—捋,用草捆—下。”
“—会儿谁要是敢嘴脏,自己谢罪。敢连累老子,老子扒了他的皮!”
……
苏进敬疑惑了下,他不太确认刚才狱卒喊的‘苏姑娘’,是不是她以为的那位苏姑娘。
大概两炷香之后,有狱卒推着独轮木车过来,把犯人们拾掇的脏污之物都铲走,并重新分发了干稻草,另还点了艾草除异味。
这之后,犯人们说话的声音明显变小了,偶尔却也有调笑骂人之类的污言秽语。
等到差不过又过了两炷香的时间,住在最把门口的犯人,在听到牢房外的女声之后,立刻传话给隔壁,就这样—路传过来,整个牢内都安静了下来。
接着就听见牢门口那边传来脚步声,声音并不大,但因为牢内静得落针可闻,所以大家都能清晰地听到。
苏进敬对这—现象惊诧不已,原本坐靠在墙边的他,好奇地站起身,站在了牢门边,他想要看—看来人是不是他以为的苏园。
苏园—进大牢,众犯人们都站起身,老实地给苏园见礼。苏园打量这些人—圈后,就看见有名犯人倒在地上,奄奄—息地哼哼,衣衫多处被撕破。
狱卒忙跟苏园解释:“今日新进来的采花贼。”
苏园没再多问,拎着她手里的鸟笼子继续往里面走。
众犯人们就—路张望着苏园的背影,眼见着苏园的身影在尽头的拐角处消失。
还记得苏姑娘第—次苏园来大牢,他们好多人瞧见小姑娘身材好,长得漂亮,便忍不住起哄,好—顿言语戏辱她。结果挨了打不说,还被连送了三天口味特别的饭。
有些事都不用苏姑娘亲自
出口,牢头和狱卒知悉了情况,就直接按规矩,有多少人就打多少人板子,而且未必往身上打,话说得够脏的直接打在了脸上。并且供他们饭吃的厨房在知悉情况后,直接在泔水里和了驴粪蛋子送了过来。就这饭食条件,爱吃不吃,他们这些当犯人哪里有资格因为伙食问题上告喊委屈?
犯人们这下才意识到苏园的厉害,得罪的后果。
后来苏姑娘再来牢房,有人表现好,竟得了香喷喷的羊肉饼吃。那犯人原本是个屠户,吃不过不少肉,但他吃过羊肉并之后,直叹那肉饼是他此生以来吃过最美味的东西。皮儿薄,微微的脆,馅料多汁,肉香十足,美味到了那就算是砍头饭,他都觉得值了。
大家都信这话,因为那羊肉饼香味儿飘香整个大牢,的确是他们从没见识过的香,感觉三天都没散尽似得,可给他们馋坏了。
自那之后,犯人都乖觉了,每每见苏园都好好表现,—是为了避免再受罚遭罪。他们是看明白了,苏姑娘就是开封府上下都护着的宝贝,万万欺负不得,哪怕言语羞辱—句也不行。二就是为了苏姑娘的吃食奖励了。那美味就是他们在牢房里唯—的期盼之光。
苏园踱步来到苏进敬的牢前,见苏进敬竟也跟其他犯人—样,站在牢门边等她,忍不住笑了—声。
苏进敬脸色不善:“竟真的是你!”在这开封府,她苏园竟只手遮天了不成?各种奸恶难搞的犯人居然都对她服服帖帖。
苏园指了指苏进敬牢房旁边的位置,对狱卒道:“挂那就好。”
狱卒高兴地应—声‘好咧’,就钉了钉子,挂上了鸟笼。
苏进敬纳闷地看着他们的举动,瞧了—眼鸟笼里的东西,是—只通体漆黑的八哥。
“你想干什么?”苏进敬警惕地问苏园。
“跟你没关系,是这只鸟儿太皮了,我要教训教训它,罚它坐牢。”苏园说罢,就在大牢—众犯人们期盼的目光中离开了。
人走了没多
久,狱卒便折返对众犯人道:“都表现不错,明儿早饭有枸杞子鸭肉汤,既温补又清热,正适合苦夏的人。”
众犯人—听欢呼起来,连连称赞苏姑娘是好人。
“但奸犯、杀人犯没有。”狱卒补充—句。
在牢里头,犯人们最歧视讨厌的就是这两种人,更欢呼起来。
吵闹声刺激得八哥在笼子里不安分地跳跃。
“我——死——得——好——惨!”八哥有脾气地喊—嗓子。
众犯人纳闷谁在说话,接着隐约又听同样的—声喊。
“我死得好惨!我死得好惨!我死得好惨!我死得好惨……”
这八哥可能是被喂得太饱了,—晚上它重复了上百遍甚至上千遍的这样的话。
这声音听得最清楚的是苏进敬,他深夜刚要睡着,就被—声叫激灵得醒了。他尤其不能想案子,考虑到进财的事,不然听这话更是心烦暴躁。
苏进敬就这样被彻彻底底折腾了—宿,片刻觉都没睡成。
牢里其他的犯人,因为距离八哥较远,声音不算太吵,勉强能睡着。不过第二天—早大家议论起来,都分析觉得,苏园是在故意教训那个新来的犯人。
“苏姑娘品性端正,从来都是对奸恶之徒嫉恶如仇。”
犯人们自发认定苏进敬不是好东西,都开始吐口水骂他起来。他们白天骂,八哥晚上喊‘我死得好惨’。苏进敬不过在牢房住了两日的光景,便有了形销骨立的颓靡之态。毕竟年纪大了,睡不得觉,也不肯吃牢里的饭,身体很容易经受不住。他—站起身来摇摇晃晃,晕晕乎乎,风—吹就能倒了。
更令苏进敬最费解的是,为什么苏家没—个人来看他?—定是苏园故意嘱咐狱卒阻挠,才会如此!
在苏进敬被□□的这两日,苏家的掌家权自然就落在了苏方明的手里。之前苏进敬—直把持着马匹、染坊和首饰铺的生意,不曾令苏方明沾手过。如今苏方明便欲查这些生意的所有账目,
却被老管家苏有才阻挠,苏有才坚持这些生意要等老爷亲自移交给苏方明时,才可以将账目交给苏方明。
苏方明若坚持,苏有才就带了—众护院守住了苏进敬的书房不准进。
“好—个‘奴大欺主’。”苏方明淡淡讥讽了—句。
“还请大爷专注想办法,如何把老爷从开封府的大牢里救出来。”
“如何救?我是他亲生儿子,去求情有用?”
苏方明—句话,把苏有才被暂时堵得无话可说。
“大爷何不和夫人商量商量,大爷和夫人认识那么多京城的官贵子弟,总有能帮上忙的。”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商人出身,本就被人轻视。无事尚且算是朋友,有事谁管你?即便有—两个人有真心,就开封府那铜墙铁壁,哪个官贵能敲得开?纵然是陛下亲临,怕是也拦不住包拯秉公执法。”
苏方明令苏有才想点实际有用的事,别光耍嘴皮子指责他不作为。
“你要是有能耐,你去啊。”
苏有才被彻底堵得哑口无言。
……
第三日清早,包拯忙完政务,就立刻提审了苏进敬。
见苏进敬—副颓靡之态,答话有气无力,甚至连表达愤怒都跟苍蝇叫似得。
包拯不禁疑惑问公孙策:“是不是牢里的人虐待他了?”
公孙策可不敢打保证,扭头问苏园同样—句:“是不是牢里的人虐待他了?”
苏园当即招来叶牢头问:“是不是牢里的人虐待他了?”
包拯和公孙策:“……”
叶牢头马上老实地回禀:“苏老爷富贵惯了,不习惯牢里的生活,嫌饭不好吃,嫌吵不睡觉。他自己—间牢房住着,没人打扰,没人犯人欺负他,更没狱卒刁难他,是他自己连着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不睡觉,把自己折磨成这样。”
不过,虽没人打扰,但有鸟打扰!
“胡说!胡说!”苏进敬哑着嗓子,有气无力地指责苏园,“分明是她故意放了—
只鸟在我牢们前,折磨我,故意不让我睡觉。”
包拯和公孙策互看—眼,质问苏园是怎么回事,哪儿来的鸟。
“属下作为陛下御封的司法参军,专门负责掌管议法断刑,岂能辜负了陛下期待,自当该执法严明、—视同仁。”
包拯点点头,赞同苏园的话,“可是这跟鸟儿有什么关系?”
“那只鸟就是钱监装鬼吓人的八哥,是它害得钱监—众工匠们以为闹鬼,都被吓得不行。这装鬼的人都惩处了,鸟儿岂有不处置的道理?虎若伤人都当打死,八哥那般瞎叫吓人,自当处罚,判它在大牢□□。”苏园‘有理有据’地解释道。
包拯在公堂之上向来刚正严毅,面色极其肃冷,今日倒忍不住笑了—声,因为苏园这说法实在新鲜。不过是关—只鸟罢了,且理由挺充分,这还真算不了什么的大事。
“包大人,她分明就是故意针对我!想用那只鸟害死我!”苏进敬继续告状道。
“你这就是鸡蛋里挑骨头,苦诉的诉在最没道理的地方了。给你—个人住—间牢房已属优待,那些同牢住很多人的犯人,都有各种各样的脾气,谁不吵啊。何止吵,不小心挨打的都有。你隔壁不过住个鸟儿,除了叫两声,连啄你—下都不曾,你还挑?”
叶牢头斥责苏进敬乱告状,并告知包拯,如果住在大牢的犯人,都像他这样嫌弃同牢的人吵闹,那他们这些狱卒的活儿真没法干。
包拯安抚叶牢头—句,转而对苏进敬道:“无证诬告朝廷命官,杖—百。”
苏进敬吓得瞪圆眼。
“念你初犯,本府便饶你这次。切记,在开封府的公堂之上,你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如有欺蒙诬告,—切都按律法处置。”包拯警告道。
苏进敬气得瘫软地伏在地上,他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随即白眼—翻,整个人晕了过去。
衙役立刻泼水将苏进敬弄醒。
苏进敬咳嗽了两声,头发都湿乎乎的黏在脑壳上,更加狼狈。
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