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扇子飞过来,谢苗正要躲,旁边谢建军已经眼明手快拉了她一把。
然后那骚包粉的布扇子就擦着她头侧,“啪”一下拍在了后面正抻头往前挤的吴淑琴脸上。
吴淑琴被打得一愣,继而捂着鼻子怒瞪过去,“这谁的扇子”
本准备借机跟谢苗搭个讪的付军也一懵。
扇子砸错人了,那他接下来该怎么继续?
付军那天虽然被孙雷拼死拼活拖走了,可回到家,脑海中还是不时浮现谢苗娇俏的面容。
所以一听他家一个在秧歌队的亲戚说今天要来北岔村扭秧歌,他就自告奋勇来了。想着到时候谢苗说不定会出来看热闹,可以想办法再跟她搭两句话,最好能和她认识一下。
进村这一路,别人都在认真扭秧歌,就他眼神四下乱瞟,专门往围观的年轻姑娘身上看。有好几次他都险些被人当成流氓,收获白眼无数。
好在黄天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碰着谢苗了。
付军觉得自己不能浪费这大好的机会,干脆假装没看清被砸的是谁,踩着高跷走向谢苗。
“对不起对不起,不小心没拿住,砸着你了。”
谢苗:“……”
好的,现在她可以确定,这人的确是故意的了。
不等谢苗说话,一边的吴淑琴已经出离愤怒了。
“你眼瞎啊?你那扇子砸中的是我,是我!你跟她道啥歉!”
付军见糊弄不过去,只能干笑着先跟吴淑琴道歉:“不好意思看错了,我还以为杂着的是这位女同志呢,没想到是你,真对不起。”
“这还差不多。”
吴淑琴冷哼一声,面色刚有所缓和,就见对方脑袋一转,冲谢苗露出了意外又惊喜的表情。
“原来是你啊女同志,真巧,没想到居然又碰上你了。那啥,你能帮我把扇子捡一下吗?”
付军都想好了,他踩着高跷不方便,正好可以让谢苗帮他捡扇子。然后等一会儿扭完秧歌,他就以感谢谢苗为借口,上谢家认个门,顺便再和谢苗说两句话。
到时候他跟谢苗做个自我介绍,两人也算认识了,说不定还能在谢苗家人面前混个眼熟。
然而美好的幻想就和规矩一样,都是用来打破的。
谢家几个兄弟在场,哪可能让谢苗去捡什么扇子,谢建华直接弯下腰,“我来。”
可吴淑琴比他还快,已经捞过那粉扇子朝付军丢了过去,“给你,别搁这儿挡着我们看扭秧歌。”
付军下意识伸手接住,脸上虽还笑嘻嘻,心里简直妈卖批。
这个包得就露俩眼睛的姑娘咋回事儿?咋就一直跟他对着干呢?
他不死心地打开扇子,摆了个自以为很潇洒的造型,问谢苗:“咋样?我刚才扭得还行吧?”
这一身标准的原谅色,再配上左手粉绸子右手粉扇子,简直不能更辣眼睛。
谢苗强忍着抽嘴角的冲动,提醒对方:“你掉队了。”
“没事儿,少我一个不要紧。”
付军说着,又问了一遍:“你觉得我扭得咋样啊?”
这一幕看得不远处的孙雷欲哭无泪。
说了多少遍了别去招惹谢苗,他咋就不听呢?非要挨顿揍才肯消停?
孙雷想冲过去把付军拽走,可余光瞥见人群中一个人影,又脑袋一缩,藏到了别人身后。
军子哥这是你自己找的,要死死你一个,咱们兄弟以后就不要相认了。
顾涵江却完全没注意到孙雷,只望着不远处的付军皱眉。
这个穿得花花绿绿的男人,是在纠缠谢苗?
这么多人看着呢,他能不能注意点影响?
顾涵江沉着眸,四下一逡巡,捡了块小石子丢了过去。
付军正没话找话,问谢苗跟她一块儿的是不是她弟弟,高跷突然踩倒什么,一歪。
冬天地上有雪,本来就滑,他一下子失去平衡,结结实实来了个大劈叉。
付军当时就懵了,疼懵的。
天知道他这副高跷足有近一米高,再加上腿长,从上面劈下来得有多酸爽。
周围人却当这是他的表演项目,注意力立马全转到了这边。
“这小伙子挺软乎啊,说劈叉就劈叉,眼都不带眨的。”
“今年这秧歌队比去年的强太多了,那个扭老太太的扭得好,这小伙子也厉害,有绝活儿。”
有人甚至啪啪啪鼓起了掌。
“漂亮!再来一个!”
“对,再来一个横劈的!小伙子真像样儿!”
付?有绝活儿?军:“……”
他都要疼死了,还再来一个?
这些人啥毛病,这么爱看人劈叉?
一片笑声叫好声中,只有孙雷不忍直视地捂上了脸。
他看了眼之前顾涵江所在的位置,见顾涵江已经走了,赶忙冲过去扶付军。
“军子哥,你不要紧吧?”
“别动!”
付军赶忙阻止他。
“咋了?你哪儿摔坏了?”
孙雷一惊,不觉提高嗓门儿。
这下周围人也发现不对了。
“小伙子你不是表演绝活儿啊?”
“哎哟你没摔坏吧?快起来,快起来瞅瞅。”
一片嘘寒问暖声中,付军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迅速转红,然后变轻。
“你嚷嚷什么?”他狠狠瞪孙雷。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孙雷一脸无辜,“军子哥,你到底伤到哪儿了?”
“没伤到哪儿。”
付军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刚才扯到了,我蛋疼。”
*
这年代的农村别看条件差,过年其实很热闹,比谢苗上辈子那会儿有年味儿多了。
三十晚上守完岁,大半夜,就开始有孩子三一群五一伙到各家各户拜年。
村里的小姑娘更是排好节目到别人家里表演,跳《北京的金山上》,跳《咏梅》。
说下腰就下腰,说劈叉就劈叉,身段儿绝不是那天那个绿孔雀能比的。
因为要出去拜年,家里也经常有客人来,谢苗好心给弟弟们放了几天假,初七才恢复补课。
刘招娣从厨房里出来,就瞧见谢建华扒在炕柜边,从底下那挂小鞭上往下解鞭炮。
“课补完了?”她问自家儿子。
“还没,我出来尿尿的。”谢建华一面解一面往兜里揣,闻言头也没抬。
“没补完你弄这玩意儿干啥?想偷跑出去啊?”
刘招娣虽然依旧看谢苗不顺眼,但谢苗给自家儿子补课,她还是支持的。
她往外看一眼,走过去悄悄塞给谢建华俩煮鸡蛋,“给你,赶紧吃完回去。”
谢建华嘴上应着,可装好鞭炮,转身就拿着鸡蛋朝谢苗那屋跑。
“哎我说啥你没听着啊?”刘招娣气得在后面喊他。
谢建华想要干什么,用脚指头想她都知道。
刘招娣不明白,自己咋就养了这么个傻儿子。
偷着给他煮俩鸡蛋,他不赶紧吃,反而拿去给别人,这不缺心眼吗?
也不知道老二家那仨孩子给他灌了啥迷魂汤,尤其是那个谢苗。
刘招娣正想着,谢建华突然停住了脚步。
“咋了?”
她还以为儿子想通了,谢建华却朝厨房跑去,“刚才弄鞭炮了,我去洗洗手,我姐爱干净。”
刘招娣:“……”
这要不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捡了老二家的孩子来养。
谢建华洗完手,回去就把俩鸡蛋掏了出来,“我妈给咱们煮了鸡蛋,吃完再学呗。”
谢苗深知自家大伯娘对自己的态度,看破不说破,“那就休息十分钟。”
谢建军谢建中两兄弟立马丢开笔,抢着要帮谢建华剥鸡蛋。
谢建华给了他们一颗,自己剥了一颗,将蛋黄递给谢苗。
谢苗爱吃蛋黄,不喜欢蛋清,家里人吃鸡蛋都会把蛋黄给她。
“谢谢。”
谢苗接过来刚咬一口,小胖子王大力从外面进来了,“谢奶奶,建华建军他们在家吗?”
“在呢,都在苗苗屋里。”正在里屋补袜子的王贵芝探头应了一声。
王大力立马轻车熟路找过来,“奶奶你忙,我来找他们玩。”
“我发现,最近来找你们玩的人变多了啊,你们没跟他们说上午要补课?”
谢苗看了仨熊孩子一眼。
谢建军赶忙道:“说了,可能是最近没太出去玩,他们才总来找我们。”
“是吗?”
谢苗勾勾唇,转头对刚进来的王大力说:“他们还没补完课,你下午再来吧。”
王大力坐在谢苗前排,是亲眼目睹她怎么从学渣逆袭成年级第一的,莫名就对她有点敬畏。
听谢苗这么说,他立马犹豫了。
谢建华见了,赶紧说:“人家都来了,要不我们还是出去吧,下午再补课。”
“不行。”
谢苗一口回绝,“下午天黑得早,晚上点灯看书对眼睛不好。”
北岔村前年刚通电,用的还是那种很昏黄的老灯泡,根本不够亮。
“那我们明天补上?”谢建中小心询问。
谢苗一挑眉,“然后明天拖后天?”
王大力加上谢建华兄弟三个一起上,也没能让谢苗改变主意,只好无功而返。
王大力一走,三兄弟就偷着对起了眼色。
谢建中:“小胖子也失败了,怎么办?”
谢建军:“我就说这招不行,咱姐不吃这一套,还是听她的好好学习吧。”
谢建华:“不行明天换个人再试试,小胖子太怂了。”
正眉目传情呢,谢苗清了清嗓子,三个熊孩子赶忙收回视线,老老实实低头做题。
没想到,过不多久,王大力又回来了。
谢建中眼睛一亮,“他们又叫你来叫我们了?”
“没。”小胖子垂头丧气,从身后拎出了书包,“我爹说我虚胖,不适合种地。让我也过来跟你们一块儿补课,将来考大学,找个城里的工作。”
谢家三傻当时就傻眼了。
我去又来一个补课的!
这个世界到底咋了?
王大力说要来补课,可不是说假的。
当天中午,他妈就带着自家做的麻籽豆腐来了谢家,拜托谢苗帮忙带带他的成绩。
“不用特地给他讲,苗苗给建华他们补课的时候让他听听就行。我们家大力就不是个种地的料,要是下地干活儿,一天八个工分都挣不上,还是跟苗苗一样考大学吧,哪怕考个大专也行。王姨你放心,不管大力将来能不能考上,我们家都不会忘了苗苗的。”
王贵芝没大包大揽应下,先问了问谢苗的意见。
谢苗想了下,点头,“行,王大娘你让大力过来听吧。”
别的不说,王大力数学还是可以的,经常能考及格。
他应该不笨,只要肯努力,又找对学习方法,自己也能有进步。
不过谢苗还是强调了下,她精力有限,四个已经很吃力了,不能再教别人。
王大娘心领神会,“知道,知道,我回去就说大力是过来做作业的。正好你俩一个班,一起做作业也没啥。”
于是从第二天起,小胖子就开始每天拎着书包到谢家报到,直到开学前一天返校。
大概天底下学渣都是一样的,假期浪翻天,开学累断手。
教室里五十来号学生,有一半都在赶作业。
见王大力稳稳当当坐那儿没动,他同桌还纳闷儿,“你假期作业都写完了?”
“写完了。”王大力突然油然而生一种优越感,“你要吗?要借给你抄。”
“数学要,其他的就算了。”同桌说。
“物理化学不要?”
“不要!”
行吧,不要就不要。
他才不会告诉他,那些都是年级第一指导过的作业,绝对错不了。
刘老师进门看到教室里的场景,就知道今天作业肯定又收不上来,“明天收作业,没写完的抓紧了。到时候谁要是跟我说没带,就回家给我拿去。”
下面一片哀嚎。
刘老师顿了顿,又道:“课代表做一下调整,这学期的数学课代表,谢苗你来当。”
她?
谢苗有些意外,但还是起身应好。
同学们却觉得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谢苗上学期期中期末数学都考了满分,当课代表挺合适。
当天发完书打扫完卫生就散了,第二天早自习,谢苗走马上任,挨个收了数学作业。
纵使刘老师已经警告过了,可还是有几个同学顶风作案,谢苗把名字都记下来,抱着作业本去了办公室。
刘老师并不在,谢苗放下作业本,跟教自己语文的牛老师借了纸和笔,正准备把没交作业的名单写下来,兰老师风风火火从外面走了进来。
谢苗低着头,兰老师也没看清是谁,见是个女生,还以为是三班的数学课代表。
她直接将自己的水杯放到了谢苗面前,语气有些不耐,“帮我去水房打杯热水。”
这人被她奶骂了一顿之后虽然老实了不少,但可没少在背后说她和她家人坏话,有啥脸让她干活?
谢苗闻言头也没抬,直接拒绝:“我忙,没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