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卫国和谢卫民他们回来的时候,院子角落里已经绑了只嘎嘎叫的鸭子,谢建华兄弟三个蹲着围成一圈儿,正在那里议论。
“哥,你确定这是咱们家最肥的公鸭子?”谢建中不太敢确信的样子。
谢建军点头,“我关注它好久了,它绝对是咱们家肉最多的鸭子。”
“关注好久了?”谢建华奇怪地看他,“你不是一直都在觊觎它的肉*体吧?”
谢建军:“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次期中考试咱们三个里面,我年级排名最高。”
谢建中和谢建华:“……”
今天期中考试成绩下来,三兄弟不出意外,全都有了不小的进步。
谢苗说到做到,忙替几个弟弟在奶奶王贵芝面前美言了几句。
王贵芝听了见牙不见眼,当即拍板,“做,明天奶就给你们做!”
可是谢建中想吃鸡,谢建军要吃鸭子,谢建华则看上了鱼。几兄弟意见不统一,家里也没那条件三样都吃,最后只能优先考虑了三人中名次最高的谢建军的提议。
此刻听谢建军这么说,谢建华跟谢建中立马不干了。
“哥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就是,建军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谈谈。”
谢建华扳住谢建军的脑袋,就要往一边脱,转头看到他爹和他叔,又赶紧把手松了。
“爹,妈,二叔二婶,你们回来了啊。”
谢卫国向来严肃,闻言点头“嗯”了声,“这次考得咋样啊?”
刘招娣一听就紧张起来,“刚回来你着啥急?待会儿再问不行?”
倒是以往最怕他爹的谢建华嘿嘿笑了两声,脸上并不见以往的心虚与畏惧。
“爹,你儿子这次考了年级一百七十七,咋样?厉害吧?”
建设镇中学学生不多,每个年级只有六个班,每班五六十人不等。
年级177,已经是中游成绩了。
刘招娣立马一脸惊喜,‘’真的?这次咋考这好?
“当然是我姐教得好,这次她讲的好几个题型都考了。”谢建华骄傲挺胸。
“不错,没白瞎你姐那些工夫。”
谢卫国难得表扬儿子一句,又问:“你姐这次考得咋样?”
“那还用说吗?我姐肯定是年级第一,还是比第二多出来好几十分那种。”
这下,谢卫国脸上终于忍不住露出些笑意,让他因瞎了一只眼而有些吓人的面容都柔和起来。
“别有一点儿进步就骄傲,多跟你姐学学,听到没?”
听得刘招娣心里直翻白眼。
他儿子进步那么多,他一句不错就打发了,听说谢苗又考了第一却笑成这样?
咋了?建华不是他亲生的,谢苗才是?
刘招娣看都懒得看自家丈夫一眼,转头问双胞胎兄弟:“你俩呢?:你俩这回考得咋样?”
谢卫民也早想问两个儿子了,闻言板起脸,“建军建中,你俩考了多少名?”
“你猜。”谢建中嬉皮笑脸。
谢卫民立马没好气地朝他屁股踢了一脚,“叫你说就赶紧说,少废话!”
“我说我说!我考了年级一百六十九,我哥考了一百三十五。”
居然都比谢建华考得好。
刚才满面笑容的刘招娣,心里突然就有些不是滋味儿了。
第二天去上学前,兄弟三个又欣赏了下那只鸭子优美的身姿,才满怀期待地出了门。
而比谢苗所在的建设镇中学晚上一天,顾涵江他们的成绩也下来了。
丝毫不出人所料,顾涵江这次又拿了个第一,数学物理两门更是接近满分。
发卷子的女生发到他这里时,红着脸小声说了句“恭喜”。
他却只看了眼分都扣在了哪里,就将卷子塞进了桌洞,连余光都没给对方一个。
班里其他女生见了,忍不住发出几声嗤笑,眼里满是嘲讽。
谁不知道,顾涵江是他们县一高长得最好也最难接近的男生。
同学快一年了,全班女生加一起,都没跟他说过几句话。也就吴正方那几个男生跟他关系稍微好些,还是因为吴正方是他表弟。
孙翠屏那句多此一举的“恭喜”,不是自讨没趣吗?
孙翠屏被笑得满脸通红,可老师还在讲台上,她不敢有其他动作,只能低下头继续发卷子。
卷子发完,高一七班的班主任韩老师第一件事,就是将顾涵江大夸特夸一番。
当初吴老太太遇见顾涵江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有两三年没有读书了,初中都没念完。
被吴老太太接到身边后,他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愣是补完了初中三年所有的课程。高一一开学,就直接跟比他小一岁的表弟吴正方一起读了高中。
他没有初中毕业证,学校本来是不太想收的。
但他舅舅是县革委会主任,他成绩又还可以,学校考虑再三,还是让他来报到了。
没想到,就这么个连初中毕业证都没有的学生,连着几次考试全是年级第一。看这成绩,明年高考肯定能榜上有名,估计还能考个不错的大学。
只要一想到那些同事看自己的嫉妒眼神,韩老师就觉得自己捡到宝了。就连顾涵江孤僻冷漠的性子,在他眼中都变得格外可爱。
不管是同学们的议论还是老师的夸奖,顾涵江听着,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一点变化。
中午一放学,他就叫住了表弟吴正方。
“我今天中午想去你家吃,行吗?”
“行啊,没问题。”
吴正方一口答应,又不免好奇,“以前我叫你你都不来,今天咋想起来了?”
“我有点事,想找大舅。”
“找我爸?啥事儿找我爸?是我奶让你给他捎话吗?”
“保密”
顾涵江垂眸遮去眼中的暗沉,只说了这么两个字。
没几天,县革委会突然召集各校正副校长开会,将一封举报信拍在了桌上。
“咱们县去年的高考成绩想必大家也知道,全县三四千人参加考试,考上的才二十九个,还有一大半是大专。在这种情况下,你们不想着怎么好好抓学习,居然还整这些歪门邪道!”
所有来开会的校长副校长都一脸懵逼。
他们已经在好好抓学习了啊,啥时候整歪门邪道了?
那位革委会副主任也不管底下人的反应,先长篇大论训了一通,才引入正题。
“这是咱们革委会才收到的举报信。有学生家长举报建设镇中学初三年级的兰玉芬兰同志,说她打骂学生,还滥用职权,严重影响到学生们的正常学习。”
老师打骂学生有啥稀奇的,在座的也有不少上学时被老师打过骂过,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吗?
在场多数人俱是不以为然,只有红河县三中一位姓周的副校长在听到兰玉芬这个名字后,脸色微变。
果然,副主任话音一顿,又道:“这也就算了,举报信中还提到,这样一位有违师德的老师,居然还贿赂了某校领导,要转到县里来当老师。吴主任已经发下话了,这件事一定要严肃处理,希望在座各位都能积极配合调查,千万别做那颗坏了一锅粥的老鼠屎。”
于是,兰老师左等右等,调她去县里的通知始终没下来。
她实在坐不住了,回去找了之前帮她走门路的公爹。
兰老师公公听了,立马买上罐头烟酒,带着她去粥校长家打听情况。
没想到周校长连门都没让他们进,看到他们手上的东西更是避之如蛇蝎。
“不年不节的,你们这是干啥?现在可不兴那一套。”
兰老师和她公公闻言,当时心里就是一咯噔,不明白周校长上回还打包票说事情包在他身上,他们回去等调令就行,这回态度怎么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兰老师公公赔起笑脸,“这不是眼瞅着要五月节了吗?我想着我这儿媳妇儿嫁进来两三年了,好多亲戚朋友家还没去过,就带她出来走动走动,顺便认认门。”
周校长却不买账,“我家跟你家既不是亲戚也不是朋友,你走错门了。”
“周校长您可真会开玩笑,上回我们俩来的时候,您还不是这么说的……”
“什么上回?我不知道你们在说啥。”
不等他说完,周校长已经变了脸,“赶紧走赶紧走,革委会前阵子收到举报信,正调查各个学校的领导呢,你们这不是害我吗?万一叫人误会了咋整?”
兰老师向来爱面子,也没怎么低声下气求过人,之前都是她公公出面办的这事儿。今天看到周校长的态度,她心里已经不满了,只是忍着没表现出来。
见对方油盐不进,还毫不客气地赶人,她有点忍不住了。
“算了爸,咱们回去再想想其他办法。总有人说话算话,不会收了东西不办事儿,还假装不认识咱们。”
这话一出,她公公脸色就是一变,“你瞎说啥呢?”
然而周校长已经听到了。
“想去找谁随便,我就不信这当口,还有谁敢让你们进门。自己不长脑子,让人一封举报信告到了县里,还有脸怨别人,我还没怨你连累我呢。”
他压低声音,冷笑着说完这番话,就把门一甩,将二人关在了外面。
兰老师公公的笑容瞬间僵硬在了脸上,好半天,才沉声问她:“你到底干了啥,让人举报到县革委会了?”
兰老师脸上又是惊慌又是茫然,“我、我也不知道啊,他故意找借口的吧?”
事实证明,周校长那番话绝对不是随便说说。
在这风口浪尖,各个学校的领导都谨慎得很,生怕一不小心脏水泼到自己身上。
别说兰老师就是那个被举报的兰玉芬,换成别人,也没谁敢接这个烫手山芋。
原本还志得意满的兰老师一下子老实下来,甚至终于想起要抓班里的学习了。
可她在学生中名声已经臭了,和同事们的关系也很不融洽。
端午前夕学校难得给老师发一回鸡蛋做福利,居然没一个人通知她去拿。等她知道这件事赶过去的时候,鸡蛋早分完了,半颗都没给她留。
兰老师气得不行,回去质问同办公室的老师为什么不告诉她。
六班的班主任却冷哼一声,“你不是要调去县里了吗?最近连课都不好好上了。既然都要高升了,还拿我们学校的东西干啥?去县里领啊。”
话刚说完,就有人笑着接道:“小兰,你不是要调走了吗?怎么还没去县里?咱们学校新老师都找好了,就等着你走呢,你不会不走了吧?”
兰老师被噎得一句话都回不上来,一张脸红了白,白了青,十分精彩。
没办法,她只能更严厉地要求自己班的学生,希望他们能在即将到来的中考中取得好成绩。
到时候她实实在在的教学水平摆在那儿,再调去县里,肯定没人会说什么。
然而因为她前段时间的不上心,四班的成绩已经有所下滑,她过于严苛的管理又引起了学生们的逆反心理。毕业考试考完,他们班的成绩并不理想。
兰老师憋了一口气,想找班里几个成绩不错的学生谈谈,鼓励他们去参加中考。
然而就在这时,校长找上了她。
“小兰同志,因为你不妥的行为,连着两次开会,我们学校都被上面点名批评。举报信这件事影响很差,学校已经开会决定,让你停职回去思过。”
兰老师还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没想到更严重的后果居然在这里等着。
而且校长只说让她停职回去思过,却没说期限,难道她以后就要一直停职在家?
兰老师彻底慌了,又说那举报都是污蔑,又赌咒发誓自己以后一定好好干,请校长再给她一次机会。
可惜学校留她到现在,已经是考虑到即将中考,怕临时换老师会影响学生们的心态。
校长丝毫不为所动,找她谈过后没多久,就开会宣布了这个决定。
没等王贵芝去告,兰老师就真如当初她所说,回家吃自己去了。
只不过谢家全家上下,没一个关注她的,因为没有什么比他们家苗苗的中考更重要。
考试当日是谢家三兄弟送谢苗去的考场,可她前脚进去,后脚老太太王贵芝就冒了头。
原来怕谢苗会紧张,她一直都远远跟在后面,这会儿谢苗进了考场,才敢献身。
相比之下,里面的谢苗则很快就镇定下来。
这次中考的题目比他们平时期中期末考试要难,却比她想象中要简单一些。
而且她上辈子已经习惯了这种完全打乱顺序、监考又比较严格的考试,一点不会影响到发挥。
谢苗答得很顺,出考场的时候脸上全是轻松的笑容,瞬间让等在外面的人放了心。
考完她痛痛快快在家里休息了两天,接着就被王贵芝带去了县里。
“陪奶去买点东西,然后接文丽和大勇过来住两天,他们俩也放暑假了。”
王贵芝正笑呵呵说着,一抬头,居然看到了吴老太太和顾涵江。
“出门啊?”她和吴老太太打招呼。
“嗯,去趟县里。”吴老太太说。
王贵芝就笑了,“那可真巧,我和苗苗也准备去县里一趟。”
吴老太太这次去县里,是想找在纺织厂做车间主任的二儿子,买些他们厂织坏了的布。
那些布虽然有瑕疵,但裁去不好的部分照样用,还便宜,不要票。
“涵江和淑琴都长个儿了,得买点布给他们做衣服,还有苗苗。”吴老太太拉住谢苗的手,“原来我还想买完了让涵江给你送去,没想到出来就碰上你们,可省事儿了。”
“你看你这么破费干啥?”王贵芝埋怨她,“这大半年你又是雪花膏又是围巾的,可没少给苗苗送东西,咋了?你们家钱大风刮来的啊?”
糟了!
要露馅儿了!
一直默不吭声跟在一边的顾涵江刷一下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