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难走,虞妤虽然换上了行动方便的胡服,走上两刻钟两条腿就不行了。又酸又痛,仿佛不是自己的,还有一双向来娇嫩的玉足,怕是已经红了。
瘪瘪小嘴,虞妤眼巴巴地望着宋峥的背影,是她自己要跟上来的。
“坐在这里等着,让你的护卫看着你。”许是身后小娘子的目光实在灼灼,宋峥拐了脚步指着一块平坦的山石对她说。
“那你去做什么?”跟着的两个护卫为她打扫好山石,虞妤一口气坐在上面,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她自己跑来却又走不动了,一个猎物可都还没看到。
“我在里面设了几个陷阱,很快回来。”宋峥言简意赅地交代了两句,快步消失在林间,临走前还扔下了一个小包裹。
虞妤好奇地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个装着水的竹筒,还有几块红彤彤的肉干,再翻一翻居然还有一把紫红色的山果,只是看上去不那么新鲜了。
虞妤身为公侯子女,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吃过,此刻这般简陋的吃食,却让她食欲大发。还别提,肉干韧性,山果酸甜,宋峥的手艺真好啊,虞妤吃了个精光。
她无所事事,一边看山景,一边在心里想着宋峥会打些什么猎物回来。可是翘着腿好一会儿只能听到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间或夹杂着一两声鸟叫。
大家族的护卫都守规矩,只谨慎地观察着四周保护小娘子,一言不发。
“宋郎君一直未归,不如我们去寻宋郎君吧,只往里面一点点。”虞妤坐了许久有些坐不住了,又想起了自己跟着进山的目的来。
但究竟真的是要抓把柄还是记挂着宋郎君迟迟不归,无人能说的清楚。
娘子说要如何,护卫们自是满口答应,他们并没有感觉到危险。祁山说是一座山脉,但靠近胡家村的这块只能算是个小山坡,翻过一道山沟才是真正的深山,据说有虎豹豺狼,人迹罕至。
虞妤便循着一条小路往山的更深处走,旁边有两个护卫在,倒也不觉得害怕。可是在走了约莫五百米后,两个护卫的脸色顿然变得紧张起来,虞妤正待问他们话,突然山林间传来一群野兽的吼叫奔跑声,震得鸟兽四处飞散。
“娘子,有血腥气,我们护着您立刻离开。”护卫的声音很急,野兽的声音离得很近,肯定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万一伤到了娘子事情就严重了。
“听声音应该是一群野猪,小的倒也罢了就怕是成年的大野猪。娘子,我们还是快快离开吧。”成年的野猪群便是四五个青壮年都要闻风而逃的,这里的成年野猪战斗力可不是闹着玩的。
虞妤也听到了野兽凄厉的吼叫,小脸有些发白,可是宋峥还没回来,他不可以死在里面。传出去她虞五娘的未婚夫死在了野猪手中,多……多没脸啊。
“宋郎君还在里面,不就是几头野猪吗?本娘子都不怕,你们怕什么?再说听那声音就像是野兽濒死,许是野猪都被宋郎君打死了。”虞妤心中相信宋峥作为一个战功赫赫的将军,肯定能战胜几头野猪。
见年岁还不大的娘子都如此镇定,思及宋郎君猎回那么多野物,也不乏大型野兽,两个护卫到底还是护着虞妤往里面又走了一段。
果然越往里走,血腥气越浓重,虞妤的脸色也越来越白,一双脚也疼起来,可到底是一声不吭,轻手轻脚,危急当前,她分得清轻重缓急。
转过一簇林木,略拐了弯,两个护卫首先发出一声惊呼,虞妤连忙抬头看过去。
只见前面的林木七歪八倒,被砸断的树枝旁边鲜血淋漓倒着五六只个头不小的野猪,而再远一些,一头体型硕大的野猪横着獠牙,腰腹处插着一支尖利的石竹,一人侧脸锋利,手持着石竹,立在这头野猪的上方。毫不意外,刚才凄厉的叫声应该就是它发出的。
听到声音,那人扭过头看他们,一张脸满是鲜血,一双眼森寒似野兽,带着骇人的杀气。
浓重的血腥气灌入虞妤的鼻腔,她整个人僵住,一股巨大的恐慌几乎笼罩住她,她仿佛没有意识到眼前的人就是方才护着她进山又给她准备吃食的宋峥。
满脸是血的宋峥,被鲜血泡着的宋峥。
“宋郎君果然是厉害!”两个护卫惊叹,宋峥一个人竟然杀光了七八头野猪。
“你的脸受伤了?!”虞妤声音颤抖,宋峥是英勇,那张脸鬼斧神工若是被野猪给毁了……
“脸无事。”宋峥惜字如金,只说了三个字便用粗布衣服擦拭脸,从头到尾都离虞妤很远。
“只是为了几头野猪,你何必如此拼命?!”虞妤不知为何有些愤怒,那么多的血她可不相信宋峥未受伤。明明眼前的人是地位尊贵的侯爷,明明人只有一条性命。
“我是猎户,每日需如此,更求之不得。”宋峥语气淡然,他第一次进山的时候伤口还未痊愈,照样要面对凶猛的野兽,一切都是为了生存,就是丢了性命也是天经地义。
虞妤哑然,一双手握的死紧,粉白色的指甲死死地掐着手心的嫩肉。宋峥说的没错,此时的他一无所有,若是不拼命只有饿死。可他原本不该如此,不该一件蔽体的衣服都没有,不该孤零零地一个人住在一个小屋里面无亲无友,不该被人明里暗里的鄙弃看不起,不该为了一口吃食不顾性命……
她动了动嘴唇,有一种冲动想把他的真实身份告诉他,可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说自己做个梦所以知道他没有死,说自己从未见过他却知道他一定就是自己的未婚夫威远侯。
傻子也不会信,等宋峥恢复了记忆更是会怀疑她居心叵测,动机不良。
“走吧,我还要请村人帮忙将这些野猪拖出去。”原本宋峥是该自己一个人将野猪拖出山林,可小娘子受不了那么浓重的血腥气,只好快些回村请人帮忙。
而且,宋峥黑眸微眯,从他们进山已经差不多两个时辰了,之前他在山脚看到了那日的河曲县县令之子,现在应该已经离开了吧。
“我……我让护卫帮你,血腥气会引来更多野兽的。”虞妤将一张粉唇咬得红通通,神情也有些恹恹,觉得自己做错了一些事。
宋峥现在好像和韩娘子真的没有什么私情……
“不必,这里最厉害的就是野猪,过了那道坡才是真正的深山。”宋峥岂会看不到她发白的脸色,直言拒绝,“请了村人帮忙自然会给谢礼,他们也会欢喜。”
“哦,这样呀。”虞妤点点头,有意想了解他以前打猎是不是都是这般辛苦,“你去过那道山坡的后面也就是深山吗?”
“去过。”宋峥刻意跟她保持距离,唯恐血腥气沾染上她的香气。
“那里面都有什么啊?”虞妤扬着小脸,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
宋峥想起了前几日他在深山里面看到的一头小鹿,眼睛也是这样的干净动人,“各种各样的动物,还有一条宽阔的大河,想必是祁水河的主干道。”
他随便说了两句,说到祁水河的时候目光深沉,那日他摸进深山,看到的可不止一条大河,还有河上划过的船只,直觉告诉他那不是寻常的渔船。吃水那般深,又只敢在不见人影的深山中,宋峥下意识想起村人和他说过祁水河十几年前改了道之后官府就下令不准船再过水路了……他知道河曲县不简单,祁水河也不简单。
“娘子的未婚夫因何死在了祁水河中?”蓦然,宋峥发问,“还有,宋峥是谁?为何唤我这个名字?”
虞妤一惊,眼睛瞪得圆圆的,不敢置信,他,他想起来了?不,是自己在进山之前一时不察质问的时候说到了宋峥这个名字。
“他……他是办理公务路过祁水河被人刺杀的。宋峥就是本娘子的未婚夫,我……我之前是一时恍惚唤错了名字,因为宋郎君和他都是和祁水河……有关。”虞妤吞吞吐吐地,一颗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宋峥目光平静地看了她一眼,一路沉默,只在走到山脚处开了口,语气森冷,“娘子记住了,我叫宋清川。”
宋清川不就是宋峥吗?虞妤想要凶巴巴地反驳一句涨涨气势,对上他漆黑的眸子,耷拉下了脑袋。
“娘子,您总算回来了。”好在这时,得到消息的红萝连忙跑了过来,打破了山脚过于寂静的气氛。
“方才胡家村来了几个官吏,说是要查探生人的身份文籍,以免有匪盗混入危害乡里。娘子,那日的河曲县县令之子也在,他非要看我们的文籍,我们可要亮明身份?”红萝态度有些为难,小娘子的身份若是暴露,怕是不能再待在胡家村了。
“身份文籍?他是故意的!”虞妤一听就竖起了细眉,“我岂能怕他,身份暴露又如何?”
“可是宋郎君,并没有身份文籍。”红萝迟疑着开口,没有文籍河曲县官吏将人当做匪盗抓走轻而易举。
“无妨,他不可能一直待在胡家村,我进山即可。”宋峥闻言神情并不慌张,转身脚步利落就又原路返回。
他有自知之明,不管是不是失忆,目前他就是没有身份文籍,对上县里官吏必然被抓,最后还是会把压力施加在虞妤的身上。
而虞妤和虞寿虽有护卫在,但被赶出了家门难以和县令之子抗衡。
虞妤眼睁睁看着他离开,想要说的话咽在了喉咙里面,转而一腔怒火对准了故意找茬的官吏。
哼,逼着那傻子避入山林,我拿不出越家的身份文籍,拿出来的也是虞家,更是你们惹不起的存在!
虞妤气冲冲地离开,她身后宋峥的身影再度出现……迅速往胡家村的方向而去。
胡家村里面,梁成章已等的不耐烦,若不是闫朗口中绝色的容貌吊着他的胃口,他早就甩袖离去了。等了一个多时辰不见绝色小娘子露面,闫朗脸色阴沉直接让人将胡二拉出。
“大人,就是这些外乡人欺负我等小民,还口称高门。大人可要为我们做主。”胡二一通抹黑,污蔑虞妤虞寿姊弟二人是盗贼假扮的。
“你们拿不出越家的身份文籍,竟然敢谎称青州府越家?”闫朗手下的官吏将小院围起来,与虞家的护卫形成对抗之势。
虞寿被围在中间,绷着小脸看也不看闫朗一眼,他只等阿姊回来,还有大表兄。阿姊昨日给韩娘子作了一幅画,神神秘秘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去了大表兄那里,他趁机也给大表兄写了一封信夹在了里面。
阿姊信上写的什么他不知晓,但是虞寿却是请大表兄前来胡家村一趟。他虽然年纪小可心智早熟,阿姊这段时间的异样以及频频往宋郎君那里送衣物让虞寿警铃大作,阿姊莫非是看上宋郎君了?
别的不提,宋郎君那张脸可是得阿姊的喜欢。
可是,私相授受还是和一个家世模糊的猎户……虞寿内心不安,他不能看着阿姊被郎君的美色所迷,只能寄希望于表兄,让他对阿姊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了。
算算时间,大表兄也快要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