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艘气垫运输机非常的小巧,它与一艘小艇的大小差不多。
通体是一种青灰色或者银灰色,在运输机的两侧有着很小的副翼,后部的喷气口上有着一块很高的垂直尾翼,它能提供在水平方向上的稳定性,以及通过上面装的方向舵提供水平转向的转矩来让飞机转向。
这个发着红色氖光的机器佣人带着凯莉和旁白他们走进后面的包间。
可能是因为这艘小艇的体积的缘故,史蒂夫觉得有些拥挤,这个包间坐三个人还是有些小了。
佣人机器人好像看出来他的疑惑,她解释道:“史蒂夫先生,本来齐马先生只邀请了克莱女士一个人,但在我到达的时候,他突然发消息让我也邀请你和阿赛得先生,所以没来的及换更大的运输机。”
史蒂夫有些惊讶,虽然他没有证据,但他敢肯定,这事跟旁白脱不了干系,但他看向旁白时,旁白什么表示也没有,按理说,他应该迫不及待地向他炫耀一番才对,难道这件事与他没有关系吗?
史蒂夫一边想着,一边跟着机器佣人走进了包厢,史蒂夫和凯莉的备忘录助手也想跟着进来,但是这下却被机器佣人抬手制止了。
这个机器佣人依旧用一种温和的声音说道:“恐怕你们不能带着它,不允许带记录工具,邀请函上写着的,还记得吗?”
史蒂夫当然记得,于是他很干脆的就给耿鬼型备忘录机器人下达了在这里等候他的命令,在史蒂夫看来,齐马这样要求这也许仅仅是为了自己的隐私不被泄露。
而凯莉则显得非常犹豫,她看着这个带着金属光泽的绿色蜂鸟——她的备忘录机器人,努力回忆上次离开它的监护是什么时候——
或许是我在火星上一家报社工作时去采访火星殖民主席的时候?
“把它留下?”凯莉的声音充满了诧异,还有不安。
“它待在这里很安全,我们会安排好它的,等到傍晚你回到这里的时候,还能找到它。”
“如果我说不呢?”
机器女佣用一种带着遗憾的语气说道:“如果你坚持,你恐怕就不能和齐马先生见面了。”
这个机器佣人肯定不会在这里闲逛一下午等我做出回应,凯莉想到。
但当她一想到要离开备忘录助手,凯莉就感觉浑身拔凉拔凉的,这就好像有人告诉你,为了见一个星际政府要员,你得卸下自己的小脑,然后用官方发的机器来控制自己身体来行动一样——星际政府也的确有过这样的防范措施。
但是她实在太想要采访齐马了,况且连旁白也在旁边劝道:
“凯莉,就离开备忘录机器人一会而已,这点记忆相信你不会记错的,不带上备忘录机器人也没什么。”
最后,凯莉还是让备忘录机器人待在这里,等她采访齐马后回来。
这个服从的小家伙迅速地飞走了,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泛着金属光泽的绿色闪电。
看着它的离开,凯莉甚至感觉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也跟着离开了,这个小东西里面,蕴含的东西,除了她好几百年的记忆,还有很多其他定制的功能——例如联网查询、逻辑推算等等。
在包厢里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凯莉坐了下来,很快,座位上方的玻璃罩把他们整个人都罩了进去,运输机要启动了。
在这辆运输机运动起来后,史蒂夫能非常明显地感到运输机正在加速前进。
这种推背感不算强烈,但又能让人对此时的运输机速度有一种非常直观的猜测,而且哪怕经过了吸音玻璃的消音效果,史蒂夫依然能听到发动机喷出的高速气体和海面撞击的声音——
听起来就像连绵不断的响雷却被闷在云层中那样。
如果从天空往下看,你能清楚的看到一条白色的细线把海面划开,像是有人用一把刷子,在蓝色纸面上笔直地用白色颜料画了一条杠一样,从运输机里透过窗户向外看去,下方的威尼斯变得倾斜,然后迅速地消失在了地平线上。
一直到肉眼看不到海岸线,凯莉才尝试性地发出一个测试命令,她询问备忘录机器人自己是在哪个星球上庆祝自己的七百岁生日的。
很显然她没有得到没有任何回应:这已经超出了备忘录机器人的监护范围,凯莉只能依靠自己完全超龄的记忆,但显然这件事被她放在了备忘录机器人里了,她完全想不起来。
而史蒂夫和旁白呢?
史蒂夫正有些担心的看着旁白,他从来没有见过旁白露出如此严肃的、一丝不苟的表情——
旁白身体直直的挺立着,史蒂夫觉得他好像是山林里把自己掩盖在了一团迷雾里的冷松。
旁白的眼睛同样直直地望向窗外,他盯着这片大海一动不动,就好像自己变成了一块木头。
这真的很奇怪。
非常非常的奇怪。
在旁白在上这辆运输机后,他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处在一种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的状态下。
“旁白?”
史蒂夫试图打破船舱里弥漫的一种气氛,去采访齐马,这难道不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情吗?
旁白依旧没有理会他,过了好半晌,他垂下眼睑,转过头来跟史蒂夫搭话:
“史蒂夫?你觉得,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史蒂夫觉得有些好笑,旁白就是因为这个问题而感到困惑?这种每个人小学或者中学都会有过的困惑?
史蒂夫开始和旁白大谈特谈自己的看法,这一年来,他可不仅仅是表面上观赏了齐马的作品,要想要鉴赏好的作品,可是得学很多东西的。
史蒂夫里带着一种莫名的优越感——居然还能出现自己明白而旁白想不明白的事情?
他的声音在这个小小的舱室里回响,他输出了一长串自己的看法:
“旁白!你陷入了虚无主义的窠臼了!”
“不论是虚无主义还是存在主义,都指出了人生的毫无意义。如果生命的意义只是健康长寿,那么死亡终究会使它在片刻化为乌有;如果生命的意义在于探索未知,那么有限的宇宙真理也终将会穷尽。存在怎么会有意义呢!存在就是存在,或者说,正因为毫无意义,所以过程或者说赋予自己的意义才更加重要。”
在史蒂夫说了一大段后,他抬头看了看旁白,想看看旁白的反应——旁白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他还是像一块木头,但是在史蒂夫看来,在听完他的讲解后,旁白他却好像变得更加——更加腐朽了,当然,这只是史蒂夫的一种感觉。
“你说的很对。非常对。”
旁白点点头,他的语气非常平淡而缓慢,史蒂夫甚至听不出来旁白是在赞同他还是在嘲讽他。
旁白把自己别在腰上的酒瓶取下来,猛灌了一口酒,继续盯着窗外,不再理会史蒂夫了。
凯莉则依旧处于一种混乱的感觉中,她把自己的身体向前倾,向机器佣人提问:“你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不好意思,他没有告诉我。”机器佣人很简短的回答道回答,它的头后面出现了一张脸,上面的嘴巴一张一合:“但是如果你感觉不舒服,我们会立即把你送回威尼斯。”
“我现在感觉很好。谁还拿到了蓝色邀请卡片?”
“据我所知,只有你们三个。”
“如果我拒绝了呢?你是不是应该再找其他人?”
“不,”机器佣人回答,“不要再瞎猜了,让我们一起面对吧,克莱小姐。你肯定不会拒绝他的。”
在飞行途中,输送机在海面上激起阵阵波涛,留下了一道泡沫形成的路线。
他们接受了齐马的邀请,直奔前方的地平线——那里有一座小岛,齐马所在的地方就是那里。
凯莉举起手中的邀请函,她心里一直在思考,齐马的标志性蓝色究竟是接近天空的颜色,还是更接近大海的颜色,与这两种颜色对比起来,她觉得邀请卡上的颜色更让人眼前一亮。
齐马蓝!这种颜色非常精确,从科学的角度分析,必须要测量它的光谱带宽和强度,才能把它分辨出来。
如果你是一个画家,你肯定会根据光谱带宽和强度混合出一系列的颜色。但是没有人能混合出齐马蓝,除非他们计算出了齐马蓝的颜色参数。
而且因为接受了彻底的改造,齐马不需要睡觉,所以他可以不间断地工作,直到整幅画作彻底完成。
不可否认,齐马的画作给人们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无论是从构图的角度还是技法的角度来看,他们都是无可非议的杰作。
但是这些作品总让人感到一丝寒意,有时甚至让人不寒而栗。
因为这些画作所画的风景地貌根本没有人见过,完全是从画家自己的视角描绘出来的。
除了这一丝寒意,总体来说这些画还是相当棒的,但凯莉家里从来都没有悬挂他的画作,旁白倒是在冒险小屋里摆放了几张,他对齐马的作品有着非同一般的喜爱。
很显然,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他的作品,而且齐马也不可能把自己所有的画作都卖出去。
凯莉忍不住想:究竟有多少人只是因为齐马很有名才买了这些作品?又有多少人是真正懂得这些作品的内在价值而去收藏它们?
史蒂夫也坐在一边胡思乱想,他搞不明白旁白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这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对旁白来说,这不应该是一件让他异常开心激动的事情吗?
最终,在这样一种古怪的气氛里,齐马所在的小岛,抵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