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明儿我还是再去趟市场吧。”许氏说。
“有事?”
许氏低头半晌,才道:“咱家吃食便宜,好些人家后半夜就到市场排队。咱家不卖米面了,得过去给大伙说一声吧。”
“大嫂!咱是做买卖,用得着去给那些不认识的人交待吗!”
余氏讨好的冲老太太笑,没想换来的却是一记白眼。
“去吧!正好买些盐和肥肉回来。看看有没有便宜些的鸡蛋。大妮二妮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太差了可不行。”
众人满眼迷惑。
余氏更是从心底泛起酸味来。
两个赔钱货,还养得这么好。养来养去,还不是帮别人家养的!
张家老太太端着吃食出来。
轻声:“鸡蛋那么精贵的玩意,吃它干啥?多吃点饼子,一样长身体。以后,我和老头子少吃几口,管让她们姐两吃饱。”
“娘!意思您二老生病了,我就可以不给医了?革命路还远,身体是本钱!省吃食不等于掏自个儿身体嘛!你二老要是觉得自己活得太久了,大可省着少吃些!”
张家老太太早就习惯了儿媳妇的牙尖嘴利。
也不恼,就当没听见,接着忙活去了。
“孩子长身体,得给足了吃食。孩子不生病,咱得省多少心下来!”
二老都不敢再说个不字,张大山和张大海,就更不敢多嘴了。
“娘,要不,咱明天再做一天生意吧!反正都去了,正好也给大伙说一声,以后咱家不来卖了,免得人家白等。”
张大山的提议,是真的让林桃刮目相看。
许氏握了握张大山的手,两人相视而笑。
林桃浅笑,这才有个家的样子嘛!
“行!那明儿,老二媳妇和你媳妇还是去摆摊。”
“娘!要不,大哥和大嫂去呗。我这两天身子有些不舒服。”
林桃看余氏捂了捂肚子,身为女人,哪会不明白这个。
张大山可是高兴坏了,比起上山,去摆摊简直不要太轻松。
临睡前,林桃嘱咐张大林烧些热水。
张二妮高举向张大林的手心里,有着两块晒干的老姜片。
“泡了水,给你媳妇喝。能缓缓。”林桃说。
“喔。”
牵着二妮回屋,林桃不免多回头看了几眼张大林。
张大林把姜片水,送到余兰枝床边。
“阿兰娘说,喝些老姜水能缓缓。”
床上的余兰枝缩成一团,脸色发白。半晌都爬不起身来。
张大林把人抱在怀里,跟喂小孩似的,抚着碗慢慢喂。
“明天你好好休息,别做事了。天亮了,我给娘说一声就行。”
热姜水下肚,余兰枝慢慢的缓了过来。
“别、我明,还打算学着做蚊香呢。”
“你不能拿身体来拼!娘说了,身体比啥都重要。”
刮了眼张大林,恨铁不成钢的直摇头。
“大林啊!难道你看不出来,娘偏袒大房吗?咱两再不努力,这个家,最后都得落到大房手里。”
“阿兰,是你想太多了。娘并没有偏袒谁!你看大哥,做了错事,不也被娘撵出家门?吃的、穿的,大房有的,咱也都有。现在的娘,已经不是以前那样了。”
“你别多想,咱们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余兰枝冷笑两声,道了句:“天真。”
别说她不信家婆,就连张大林她都不信。
流离失所的那些年里,她相信过很多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他们当着你的面,把你视作亲人,背地里,转身就把你卖了的人,多了去了。
嫁给张大林这么些年,她时常还会梦见那些丑恶嘴脸。
这世上,唯有两样东西不能直视。
一是太阳,二是人心。
“早些睡吧!明儿还得做事呢!”
张大林是沾着枕头就能睡着的人,很快就响起鼾声。
余兰枝侧身,看着张大林的侧脸。
张大林五官并不出众,偏偏很普通的五官,却给人一种刚毅的阳刚之气。
回想二人相遇那日,她被两个流浪汉围堵。
她高呼救命,路过的人,没一个伸出援手的。
是张大林路过,将她护在身后。
是的,就像那日对上林家人那样,他没有一丝犹豫的将她护在身后。
或许……可以信他吗?
卯时,张家人陆续起来了。
二妮去给吴郎中告了假,今儿要领着叔叔们上山摘所需的植物。
张大山两口子早早就背着‘米’面出门摆摊了。
林桃领着大妮坐在院里,削着小做蚊香要用的小木棍。
杨府三十支,两个私塾还要一百八十支。
二百一十支小木棍,数量可不少。
张家二老,还得忙活着,把草籽晒出来。也没法帮忙。
余氏捂着肚子,从西屋里摸出来,窜进了灶棚。
林桃见她半天没动静,走过去时,正见她抓着草木灰,往一条布袋子里装。
“做啥呢?”林桃问。
余氏慌张的把东西藏在身后。吱吱唔唔说不出话来。
月事带子!林桃在原主的记忆里,找出一些片断。
这里的女人来月事时,只能把草木灰装在月事带子里用。
林桃上前把人扶回西屋。
“你在床上歇着去。”
她是真接受不了,怎么能用那硌人的玩意。
从西屋出来,林桃提着提篮出了门。
好在一道口子不远,她记得这边有棵木棉树。
木棉树的果实掉落时,会有棉絮包裹。
质地与棉花近似。
不多时,捡了满满一提篮,林桃折返回家中。
去除棉絮中的木棉树果实。
余氏不解的问。
“娘,您这是要干啥?”
“去把你的月事带拿到灶棚来。”
余氏羞红了面颊。
灶棚里,林桃正摏着草木灰。
“拿来呀!杵在这干嘛?”
余氏不好意思。
女人的月事,从来都是极为忌讳的。
哪有经别人手做月事带子的。
林桃夺了余氏手上的月事带,扯着木棉絮在月事带里,厚厚的填上一层。
再放入摏细的草木灰。
做好一条递给余氏。
余氏被粗布下那层柔软的触感,惊艳到了。
以前只拿草木灰填充,遇到农忙的时候,咯破皮是常事!
“娘,您这是……”
林桃埋头细致做着手上的事。并没有看到余氏脸上复杂的表情。
“身为女人啊!要先懂得爱护自己。这种事,男人再细心,这事也帮不上忙。每月这几天,重活就使着大林去做。少做些碰冰水的事。喝的水得是热的。姜片只能泡一天,那几片用完了,我再让二妮去吴郎中那买。别舍不得用!”
眼前的场景,让余氏眼前的人,变成了只活在记忆里的母亲。
那时,母亲也是这般慈爱,嘱咐她月事时,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
泪光涌动,余兰枝微张的嘴里,唤出一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