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苏帮主光临,有失远迎。只是我乃朝廷中人,与武林江湖,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不知道今天前来,有何贵干?”
曾国藩这时还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人,他面相清癯,山根高挺,两眼神采飞扬,薄薄的嘴唇下,是一把山羊胡子,衬托着身上大儒的气质。
虽然徐子弘打扰了他守孝期间的宁静,但他的养气功夫很足,面上并没有发作,反而耐心询问道。
“曾大人,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天来,便是要与曾大人的湘军合作,永久地消除太平军的隐患。”徐子弘一出口,便是石破天惊。
身边的苏本智与莫大叔,也都是心头一跳:这可是朝廷大员,苏灿,你怎么敢这样对他说话?
曾国藩闻言,眼眸深缩,紧紧盯着徐子弘清秀白净的脸,忽然哈哈大笑:
“苏帮主说笑了,太平军的事情,自然有朝廷兵部会调兵扑平,他们不过是一小股流窜的匪徒而已,不足为虑。”
“况且,我手上,也没有什么湘军,都是一些身体健壮的乡勇,自发组成的护卫队而已,湘军这二字,请苏帮主勿要再提!”此时的曾国藩,刚刚组建湘军不久,他也没有意识到,后续这些不足为虑的太平军,将会给大清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呵呵呵,曾大人果然是一心忠于朝廷,我苏某没读过书,说话比较粗糙,请曾大人见谅。”徐子弘拍了一记马屁。
而曾国藩拱手朝北面行礼,回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此是自然。苏帮主,看你带了一百多号人手,我猜你们是为了粮食来的吧?湖南本地虽然富足,但这两年收成不好,余粮也不多了,我个人做主,曾家送你三百石粮食,而只请你能约束好湖南的丐帮,不要再惹是生非,可好?”
这几年,不只是太平军越来越多,街上的乞丐也多了不少。曾国藩虽然还在丁忧假期之中,但民生问题,他一直有在关注。
“曾大人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南方有太平军,北方有捻子军,而各地,都有乞丐呢?”徐子弘这个问题就比较尖锐了。
“天有不测风云,老百姓靠天吃饭,这几年的蝗灾、旱灾、水灾、地动,属实是有些多了,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哪怕是圣人,也没有办法。”
曾国藩这时还是比较年轻,丁忧在家也比较闲,他是一个爱与人交流的人,否则后世也不会留下那么多家书。
简单来说,就是倾诉欲比较强。碰到徐子弘这样的一个特异人士,从未见过的丐帮帮主,依旧年轻气盛的他,逐渐地也打开了话匣。
原来,因为少年得志,早年的曾国藩是一个愤怒青年,单线思维、唯我独尊、愤世嫉俗、矫激傲岸,做起事来手段单一、风格强硬、纯刚至猛、一往无前,因此处处碰壁、动辄得咎。
他刚开始带兵办团练(杂牌民兵)时,完全看不惯湖南官场的老旧腐败作风,与长沙官场格格不入,与绿营军(国防军)矛盾重重,差点发生火并。
而就在昨天,他创办的团练里,那个功夫最高的教头,就被绿营军的把总,给揍了一顿,理由是那教头武功低微、误人子弟。
结果一下子,团练的乡勇,就少了一半,大家都怕哪天被绿营军的士兵遇到,找个理由就教训一顿。
这就是几千年来不变的,体制内对体制外的鄙视,尤其是曾国藩创办这只乡勇,为的是剿灭太平军,这不是和我们绿营军,抢军功吗?挡我升官发财,那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什么是最重要的资源?人才!曾国藩只恨自己不是块练武的料,否则的话,他一定每天拿出读书一般的劲头来,天天练功,将那把总也抓起来,狠狠揍上一顿。
“曾大人,曾大人?”徐子弘叫了两声。
“哦,不好意思,刚才想事情入神了。阿福,准备三百石粮食,替我送客。”曾国藩回过神来,摆摆手,说道。
“老爷,不好了,绿营军又来了,这回就在曾府门口!”阿福是个驼背老头,馒头白发,却声如洪钟,此时焦急地说道。
“这些人,怎地没完了。”曾国藩一甩衣袖,起身准备走,忽然想到徐子弘他们三人还在,于是又停下脚步。
“不好意思,各位壮士,我这边还需要处理一些事,你看你们是不是从后门出去,比较合适?”曾国藩这时候仍然想着不要连累到远方的客人,确实,儒家君子的品质,时时刻刻都贯穿于他的言行之中。
只是他现在还没有经历最大的挫折,没有屡战屡败,也没有受到丑道人的指点,研读《道德经》,所以虽然是一身正气的君子儒,但面对那些**子,就如同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
“没事儿,我们就爱看热闹。一起去吧!”徐子弘也想看看什么情况,他感到这里有文章可做。
“唉,也好。”曾国藩拢了拢袖子,互相揣着两手,亦步亦趋地踱出了正厅。
徐子弘招手,让身边的人也跟上。苏本智是儿子到哪儿他就去哪儿,而莫大叔则是仍然有些犯怵,与这么大的朝廷要员近距离接触,这辈子可是第一次。
他忘了其实某种意义上,被苏灿打死的赵无极,也算是朝廷官员。
“解散团练!回家种田!”十几个穿着绿营军军服的士兵,举着长枪和大刀,在曾府门口闹事。
“曾大人出来了。”几名忠心的护院见中门打开,曾国藩率先走了出来。
“你们是哪个营的,好大胆子,怎么敢在我家门口闹事?!叫你们千总过来见我!”曾国藩这时两眼圆睁,平日里蕴养的官威一下子释放,声音虽然不大,但斩钉截铁,那几个叫嚣的士兵暂时停下了。
“曾大人!”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右侧响起,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士兵,穿着千总的武将服饰,挤开了看热闹的人群,走了过来。
“王千总。”曾国藩认得他。当初去请教操办团练的事情,他还被对方冷嘲热讽了一番,记忆犹新。
若不是守孝期,当时的曾国藩,早就一拍桌子和对方骂起来了。
后来,曾国藩自己四处查阅兵书,尤其是参考戚继光的《纪效新书》,总算是将这一帮人,勉强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