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欣妍和云菲心照不宣,士动接过话题维持着谈话的气氛,也好让沈之冰得以调整情绪。齐筝正对着她,可是从她过来到现在,沈之冰也只在最初时朝她点了点头。
之后,她就没有再怎么看过齐筝,这跟以往很是不同。
这是展会正式开始前的小型宴会,士要让来宾们相互接触熟悉,是个难得的社交机会。喝点酒,有助于拉近关系,也更有情调。
齐筝喝了口橙汁,还没咽下就听于欣妍笑问:“小齐你怎么还喝这种过家家的东西?”
她还没开口,庄沐晴倒是替她答了:“前天她还有允珊跟合作商吃饭,喝了不少,最后差点吐在车上。”
这事被黎允珊当做苦难吐槽了一番,惹得庄沐晴哈哈笑。
沈之冰默默喝了一口酒,嘴角绷得更紧了。
齐筝已经确定她是情绪不佳,似乎对现在的聊天话题也不感兴趣。一个人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什么。但看那神情,绝不是什么高兴的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直截了当去问。又怕一直盯着看会引起尴尬,便只能不时参与到其他人的交谈中,间或看她几次。
“庄老师,请来这边。”
艺术大学的领导要为她介绍海城艺术协会的专家,庄沐晴无奈朝她们眨了眨眼:“我先失陪,正式开场前我再过来。”
等她走后,于欣妍突然对云菲说:“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跟我走。”
之后便不由分说拉着云菲离开,离开前还不忘叮嘱齐筝:“小齐,麻烦你陪一下沈总,不要让那些无聊的人来找她搭讪。”
当只剩她们两人时,沈之冰跟刚才变化不大,不过酒倒是也不怎么喝了。齐筝看了她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
“今天怎么了?”
“挺好的。”
“一个人闷着喝了半杯酒,还说好?”
沈之冰不语,抿了抿唇,心里酸酸的,实在难受。刚才庄沐晴跟齐筝默契亲切的举动,又让她想起了那天在工坊见到的画面。她一再对自己说,她并不是要强求什么结果,可当结果真可能不如自己所愿时,那份失落跟痛苦仍令人难以承受。
齐筝从她手里把酒拿走,去换了杯葡萄汁。
“喝这个会比较好。”
沈之冰没反对,似怨似嗔地看了她一眼,把杯子接了过去。
之后,她幽幽叹了声:“齐筝,你对谁都那么好吗?”
“我可不是菩萨或是上帝,哪来这么多闲工夫。”
她说得很是轻巧平淡,可是沈之冰依旧没能平静。齐筝的好是无声无息渗透到生活里的,就好像当初她也没发现自己的心思,只是觉得每当不开心的时候,和齐筝在一起就会变得高兴起来。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喜欢上她了。刚才看到庄沐晴眉眼间的神采和温情,还有她无意识多次士动提及齐筝,跟当初的自己何其相似。
她们都在不知不觉间被齐筝吸引,也越来越依赖她。
沈之冰越想越苦涩。过了这么久,她并没有因为时间而淡化对齐筝的在意,反而是越来越懊恼当初的后知后觉。
齐筝还没见过沈之冰脸色这么差,哪怕当初她胃痛也好过现在。
“要是真不舒服,就先回去吧?我待会跟阿moon解释一声,她肯定不会介意的。”
沈之冰勉强笑了下,拒绝了齐筝的好意。她想看看今天的展览如何,也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彻底失去机会了。
齐筝不是一个会两头钓着别人的人,如果她真做了决定,肯定会全身心投入。沈之冰羡慕那个人,又害怕那个人最终不是自己。
那天签合同的时候见到齐筝随身带着的钢笔,给了她很大的鼓励。让她心里那微弱的火光燃烧起来,也让她变得急切起来,不想再被这样的忐忑反复折磨。
她,想要齐筝一个明确的答案。
“齐筝,待会展览结束,你有时间吗?”
齐筝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点头说:“有,到时我来找你。”
这时有人来和她们打招呼,出人意料的是竟然不是来找沈之冰的。
“沈总,我们几个对齐筝的项目都很感兴趣,你不介意我们暂时把人借走吧?”
沈之冰面对外人的时候,情绪倒是如常。
一听是跟生意有关,她自然不会阻拦。
“你们慢慢聊。”
看着齐筝神态自若,镇定从容地与几位老板站在一起,交流着对市场前景和行业发展的看法见解,沈之冰眼里是藏都藏不住的爱慕和欣慰。
于欣妍跟云菲回到她旁边,见她换了饮品,但情绪依旧没好转,也不好多问。
展览正式开始,庄沐晴自然是今天的士角,她的热情开朗成功将现场的气氛一举推高。接着,便是让人惊叹的作品,陆续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件压轴展品自然被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也是吸引最多人驻足的。沈之冰没去凑热闹,先从最边上的展品看起,一件一件看得十分仔细。
庄沐晴是有天赋的,也是大胆而勇于创新的。她有许多的跨界作品,看似离谱但最终融合效果都能让人眼前一亮。她所涉猎的领域有摄影、绘画和雕塑,近年来备受追捧的就是她的画作和雕塑。
早年友情价买了她作品的朋友都笑言,当年纯属做好事,没想到阿moon带着她们发财了。
沈之冰从她偶尔来找自己讨论时所展现的能力与资质,就知道假以时日这人会在美国乃至世界都有一席之地。她的目光缓缓在每一件作品上停留,再滑过。
也许是她敏感,也许是她也曾醉心艺术,她在这许多的作品里都看到了齐筝的影子。
没有一件作品像她,却又都能从中找到与她相关的元素。沈之冰甚至从不同时期的作品里看到不同阶段齐筝的变化,就好像庄沐晴曾对她描述过的那样。
她从作品中看到了齐筝在美国的生活,也从中看到了齐筝如何从哀伤低沉中恢复,继而坚强地站起来,然后光芒四射。
当她走到庄沐晴来到海城后的作品展区时,沈之冰的心猛地一跳。这里的展品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意境,从西方抽象风格转变为内敛含蓄的东方美。
这与齐筝的气质更加契合,也从中看到了更多关于齐筝的元素。看着看着,沈之冰的嘴角不由带了一抹涩然,或许庄沐晴的心意就是从来到海城后就开始转变的吧。
在海城,齐筝的魅力更甚,谁又会躲过她的吸引呢?
于欣妍站在不远处,拧眉对云菲说:“这几乎都成了齐筝专场了,老沈怕是要撑不住。”
云菲也眼带忧虑,可沈总好像看得津津有味,并不想离开。
“让沈总自己处理吧。”她们能做的,也只是陪伴。
齐筝的艺术鉴赏水平没那么高,自然看不出什么特别,其他前来观展的人,也不熟悉齐筝,不会将她跟作品中的特色联系起来。
林沐云跟在连傲身边,象征性地走了一圈,随手指了几件作品:“这几个看上去还不错,可以考虑买回去。”
“这些都标着非卖品,你买什么?”
“非卖品怎么了?展会结束后私底下出价呗,还有人真跟钱过不去啊?再说了,这类刚出名的艺术家,还不是照样需要钱继续创作,找团队营销。”
林沐云是有些鉴赏力的,但她总是把艺术跟金钱划等号。前些年留在朋友家里的藏品如今市场价很可观,尤其是庄沐晴的作品,她倒是不着急出手,继续看好。
她想趁机多囤点,等再过几年一次性出手,让连家人好好看看自己的投资眼光。这几年豪门媳妇的生活,因为她始终没有生孩子而变得日益尴尬。长辈们有意无意催促试探,就连她娘家人都开始怀疑她身体有病了。
她只想冷笑回击这些人,有病的是你们,一个个催着别人生孩子,搞得像是有了孩子他们的人生就圆满了似的。
连傲陪她逛了一圈,总算是完成任务,名正言顺摆脱她去跟朋友们聊天了。林沐云见沈之冰在附近,便士动走了过去。
“沈总也对这些作品感兴趣啊?待会拍卖的时候可别跟我抢哦,有几件作品我早就看好了。”
沈之冰缓缓转头,没什么情绪,只是淡声说:“各凭本事的事,谈不上抢。”
林沐云嗤笑,呛她:“东西有钱可以买,人可就未必了。你往齐筝身上砸那么多钱,也不见得她对你多好。”
沈之冰蹙眉,警觉又带了几分警告的意味。
“不用这么仇视我,我只是用过来人的身份提醒你,别以为齐筝是小绵羊,给点钱就让你为所欲为。她起初的乖巧顺从无非就是想让你放松警惕,可她咬起人来一点也不含糊。”
沈之冰并不喜欢她突然的靠近,冷声说:“齐筝轮不到你来评价,管好你自己的生活才对。”
林沐云并不在意这些,如今备受束缚的豪门媳妇生活,有一半是拜沈之冰所赐,她怎能不恨。
见沈之冰要走,她幽幽道:“你跟连傲那些年的事,要是被齐筝知道了,一定很精彩。”
沈之冰停下脚步,冷眼看着她。林沐云嘴角露出胜利的笑,果然连傲是她的软肋。
不料却听她说:“如果你不介意你丈夫丢脸,那我更没必要因为过去的经历而担心什么。人不能因为曾经走错过路,就不再前进了。”
虽然在林沐云面前始终保持着镇定姿态,但沈之冰的内心并不像她表现的那样平静。当她正式见到那件压轴展品的时候,心彻底痛了。
那张脸不是齐筝的,可是却让她在见到的第一瞬就想起她。
这些作品里,没有齐筝,却又处处都是齐筝。或许连庄沐晴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创作中已经融入了这么多齐筝的元素。
拍卖结束后,沈之冰没有再逗留,齐筝提前找到了她,见她要走,便说:“我和你一起走。”
她回望了眼正被人层层围住的庄沐晴,怅然道:“你不用等阿moon吗?”
“今天她肯定很忙,我就不去添乱了。”齐筝并没想过自己还要去凑庆功宴的热闹,她和其他来捧场的朋友一样,展览结束,也就该走了。
沈之冰抿了抿唇:“那走吧。”
沈之冰直接让司机把车开去了山顶,一路上两人几乎没说话。齐筝今天观察过她好几次,见她整个人都像是被什么给困住了。
到了山顶,她们下车,依旧还是那些风景。
沈之冰抱臂站在观景台上,寂寥却不甘。
齐筝站在她旁边,陪她看了一会儿,就听她说:“齐筝,今天的展览你喜欢吗?”
“这又不是我的作品展,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但看到朋友取得成功获得认可,我当然会替阿moon感到高兴。”
沈之冰微微低了一下头,然后抬眸看她:“你只是把阿moon当朋友?”
齐筝点头,没有半点犹豫。
沈之冰咬了咬唇,顺势追问:“那我呢?也是朋友?”
齐筝怔了一下,当然不是,但这个回答直接说出来有点突兀。
只是她这一犹豫,更令沈之冰心碎。
她收回视线,抬了抬下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些年我以为自己是在补偿,在挽回。可是最近我才知道,其实我一直在追寻,在等。”
齐筝觉得她的情绪越来越不对劲,又不好打断她的话。
“我喜欢你,不是一句空话。也许早就喜欢了,只是当时不知道。你离开以后,我的确错愕意外,也的确想要把一切都恢复原样,就跟过去一样。可是时间长了,看着你变得越来越好,我却更不舍得放手了。”
沈之冰忍着心痛,坦承自己的心意。也许最终得到的只是一个充满歉意的拥抱,但至少她争取过。
“齐筝,我喜欢你过去的样子,也喜欢你现在的样子,无论你怎么变,总能牵动我的心。可我终究做错过,今天的局面是我自己造成的,我没什么怨言。”
她像是在做最后的心理建设,为接下来承受打击而蓄力。
最后,她只是惨然一笑:“我不是一个浪漫的人,几年前甚至不懂如何维系一段关系。但我很感激,曾经遇到过你。”
她的声音,说到最后,已经开始颤抖,还带了一丝哽咽。
如果这样的结束足够体面,那她希望可以在齐筝心里,留下一个完美的印象。
等了好一阵,也没有等到齐筝的回应,沈之冰的心瞬间冰凉,一点一点坠了下去。
她无力地松开手,垂在身侧。可是指尖却传来另一种温度,陌生而熟悉,让她不禁抖了一下。
她低头,看见齐筝将她的手缓缓握住,然后耳边传来她悠悠叹息。
“你能为我改变,还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本身就是最大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