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1 / 1)

江浅从树下起身离开,也没理会依旧挂在树上的豹子。

跟着小八哥来的几个少年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该不该上前将豹子弄下来。

最后还是狼妖主动上前,将豹子扛在了肩上。

“妖使大人还活着吧?”小八哥凑上去摸了摸豹子,发觉还是热的,这才放心了些。

狼妖叹了口气,看着江浅的背影,心中暗自猜测这两妖之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昨晚郁辞舟明明是进了禁地,怎么一早起来就出现在了海边,还昏迷不醒?

“妖使大人怎么昏倒的?”小八哥先一步朝江浅问道。

江浅回头瞥了一眼挂在狼妖肩上的豹子,开口道:“晕水。”

小八哥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朝狼妖问道:“他为什么那么怕水啊?”

“我认识他之后他似乎就怕水,但至于究竟是为什么,就不知道了。”狼妖道。

小八哥倒是记得,狼妖此前好像就提过,说郁辞舟很不喜欢坐船。

有一次为了不坐船,不惜沿着岸边跑了好久……

“他不怕清池里的水,怕海水和比较深的河道里的水……”小八哥推测道:“是不是以前淹过水啊?好像是淹过水的,就会比较怕水。”

江浅虽然走在众人前头,却一直留意着身后狼妖和小八哥的谈话。他听到小八哥这话之后不由一怔,暗道郁辞舟何时淹过水?

少年时期他和郁辞舟便认识,江浅不记得那个时候的郁辞舟有怕水的毛病。可是他们分开的时候,郁辞舟虽年少,妖气却已经很强大了,怎么会任由自己轻易落水?

若是旁人迫使他落水,那对方的妖力定然也很强。

江浅一边思索着此事,又不由想起了郁辞舟在那洞里的时候那副面色苍白的样子。他带着郁辞舟入水的时候,郁辞舟很是无措,想着想着,江浅脑海中又浮现了郁辞舟在水里亲他的那一幕。

江浅心中那担忧登时荡然无存,暗道这混蛋看来还是淹得不够重。

少年带路,将江浅他们带到了赭恒散人的住处。

江浅原以为赭恒散人刚出关,少说也得耽搁几日再见他们,没想到对方竟这么着急。

赭恒散人的住处从外头看着颇为清雅,但进了内里倒颇有意趣,院中不仅栽植了花草,清池里还养了鱼,看着丝毫不显冷清。

江浅此前一直以为赭恒散人多半像白鹤一样,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见了面才发觉对方看着丝毫没有老态,竟还挺年轻。他那相貌看着似乎比凤凰妖尊都还要年轻,只比江浅看着成熟些许罢了。

赭恒散人不仅样貌出乎江浅所料,就连脾性也让江浅颇为意外。明明外表看着颇有几分清冷仙气,举手投足却热情无比,面对江浅他们也毫不生疏。

“若是知道你们要来,我定要提前半个月出关,决计不会叫你们等我。”赭恒散人拉着江浅坐下,又走到放着豹子的矮榻边,伸手在豹子身上戳了戳。那架势不像个得道高人,倒像是个顽劣的少年一般。

见豹子没反应,他甚至伸手捏了捏豹子爪上的肉垫。

江浅:……

众人:……

赭恒散人的大弟子揽越和二弟子尧风如今就陪在一旁,见到自家师父这做派,有些忍俊不禁。

江浅好不容易压下了心底的惊讶,这才得以仔细观察了一番赭恒散人。他发觉对方那“非妖非魔非人”却又“似妖似魔似人”的传闻竟是真的。近距离接触之后,江浅果真能从对方身上同时感受到妖气魔气和人族的气息。

可他到底是个什么,江浅就判断不出来了。

“哈哈,让你们见笑了。”赭恒散人总算是放过了昏迷的豹子,随手按在豹子身上为他渡了些妖气,又道:“岛上太久没出现过带毛的妖了,忍不住多摸了两把,哈哈哈。”

江浅:……

众人:……

见赭恒散人走到一旁坐定,一旁的大弟子揽越开口道:“昨夜我与师弟觉察到禁地有异动,不知江护法和妖使大人,是否去过后山的禁地?”

揽越这话问得倒也客气,语气丝毫没有质问或不满。

但落下江浅耳中,却让他不由有些心虚。那地方到底是人家的禁地,他和郁辞舟非请便入,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最麻烦的是郁辞舟那混蛋这会儿还不醒,江浅根本不敢贸然回答,生怕犯了什么忌讳。他此前想过,郁辞舟选在这个时机冒险进去,而不是等赭恒散人出关后再去,多半是有意避着对方。

否则他们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等赭恒散人出关后再进去,那样也就不用冒险了。

所以江浅几乎可以断定,郁辞舟此举,多半是有别的考虑。

但人家大弟子说了禁制有异动,多半猜到了什么,江浅也不好睁眼说瞎话。

于是他思忖片刻,开口道:“昨日听闻两位在禁地受了伤,我们担心禁地有变,又仗着妖力稍强一些,便贸然去附近看了一眼。”言外之意,他们是出于好奇和担心,并没有别的目的。

江浅承认去了禁地附近,却没承认进去过。

揽越闻言并未继续追问,倒是赭恒散人开口道:“那小友与豹子,可有在附近发现什么异常?”

“依稀感觉到里头似有魔气。”江浅道。

一旁的揽越闻言忙道:“你们进去过吗?”

江浅拧了拧眉,这下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既怕说了实话惹麻烦,又怕撒了谎被戳穿……

“那位小友是如何伤到的?”赭恒散人瞥见江浅的神色,便主动转移了话题。

江浅稍稍松了口气道:“我与他在海边打闹,他不慎淹了水。”

“哈哈哈哈。”赭恒散人闻言大笑不止。

江浅也不知这有什么好笑的,在一旁的神情十分尴尬。

“今日只是想先见见你们,无他。”赭恒散人起身,俊朗的眉目间带着不加掩饰地笑意,朝江浅道:“你们且回去歇着吧,待郁小友醒来之后,咱们再叙也不迟。”

江浅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当即松了口气。

从赭恒散人那处出来之后,江浅依旧心有余悸。

因为对方非妖非魔非人,所以他一时没法探查出对方的妖力如何。

但他只是凭着禁地那禁制,也能猜到这赭恒散人应该很有本事。

江浅有一种感觉,对方的能力或许可以和凤凰妖尊有一拼。

这种情况下,他还有求于对方,自然不敢贸然得罪或犯了忌讳。

“江护法你怎么了?”小八哥见江浅一直拧着眉头,开口问道。

“也不知道他只是暂时不追究我们擅闯禁地的事情,还是当真不在意?”江浅道。

狼妖和小八哥都知道江浅和郁辞舟去过禁地,闻言都若有所思。

江浅又道:“你们没朝岛上的人说什么吧?”

“自然没有。”狼妖忙道。

“我看赭恒散人挺好相处的,估计不会找咱们麻烦。”小八哥道。

江浅却没那么乐观,只因他对对方了解的太少,不敢掉以轻心。

“对了,你们不是进了禁地吗?那里头有什么?”小八哥好奇问道。

狼妖闻言也看向江浅,显然也有些好奇。

江浅开口道:“一只入了魔的妖。”

“入了魔啊?”小八哥开口道:“厉害吗?”

江浅想了想,点头道:“不大好对付,关在好几层禁制里头,都能散发出魔气。”

小八哥闻言不由打了个冷颤,心道幸好自己妖力低微,进不去那禁制。

“你可有听说过哪个禽族大妖入了魔?”江浅朝小八哥问道。

小八哥不解道:“为什么这么问?”

江浅不由想到了昨日他跃入深潭后偶然出现的那抹若有似无熟悉的气息,开口道:“没什么,只是昨晚见到那魔物,似乎觉得有点熟悉。”

“不会吧?”小八哥道:“咱们一直在广陵大泽生活,若是有哪个熟悉的妖入了魔,咱们不可能没听到风声啊!”况且广陵大泽的禽族,就算是入了魔,也该是凤凰妖尊处置,轮不到澹州岛插手。

江浅隐去了郁辞舟与那魔相识的事情,没朝他们说。

但他却隐隐有一个猜测,郁辞舟在此事上,并没有朝他说实话。

至少,没有将所有的真相告诉他。

江浅想了半晌也没头绪,索性放弃了。

此事只能等郁辞舟醒了再寻根究底。

狼妖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将昏迷的豹子放到了江浅的床上。江浅一时想着别的事没注意,待狼妖和小八哥都走了之后,才发现了躺在自己榻上的豹子。

江浅本想将豹子踹下床,但略一犹豫,伸手在豹子肚皮上摸了摸,又放弃了那想法。

平心而论,郁辞舟化成原形后还挺好摸的,肚皮又软又舒服,靠着枕着都很合适。

于是江浅很不客气地将豹子的肚子再次当成了枕头。

大概是先前在海里那经历太过深刻,江浅眯了一会儿做了个梦,梦里又回到了海上。

梦里一望无际的湛蓝大海,像是个张着口的巨兽一般。

江浅煽动翅膀从海上飞过,便见海中出现了郁辞舟的身影。

郁辞舟像是被妖力缠住了身体似的,整个人被扯进了海里。海水很快将他淹没,江浅居高临下看着他,便见郁辞舟双目通红,眼底尽是愤怒和绝望。

江浅下意识俯冲而下,想要去救他。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一般,竟无法自控。

江浅极力想要挣扎,却觉得身体传来一股巨大的痛楚。

那痛楚像是深入了他的三魂七魄一般,仿佛叫嚣着要将他的三魂七魄扯出来撕碎……

江浅化成白色孔雀,在天空中发出痛苦的嘶鸣。

海中的郁辞舟目睹眼前这一幕,目光满是焦急和愤怒,身上妖气骤然溢出,激荡的整片海域都溅起了浪花。

江浅看着郁辞舟,便见他神情痛苦,口中不住朝自己说着什么。

然而江浅的意识却越来越混乱,目光中郁辞舟的脸也越来越模糊,随后江浅便不受控制地昏了过去……

江浅深吸了口气,从梦中惊醒。

此刻屋内隐隐传来微光,那是郁辞舟的灵石发出的。

江浅拿起那块灵石放在手中,脑海中反复回想着梦中的场景。

方才那梦境太过真实,连里头的痛感和绝望都那么清晰,令江浅不禁怀疑自己真的经历过那一幕。不过他冷静下来之后,便觉得那应该是日有所思的结果。

因为小八哥说郁辞舟可能淹过水,他才会做了个这样的梦。

江浅手里的灵石微微发着光,那光晕很快安抚住了他的情绪。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将那块灵石还给郁辞舟,而是放进了自己的衣袋里。

就在此时,江浅内体的妖力突然隐隐传出了异动。

江浅如今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下意识便释放妖力,给了对方一点回应。

小家伙似乎有些受宠若惊,又开始朝江浅卖乖。

江浅嘴角不自觉泛起了一丝笑意,片刻又不由叹了口气。

他心里清楚,应该尽快将这件事情解决掉,否则托久了只会更麻烦。

只是眼下他一时拿不准赭恒散人的底细,不知自己该不该贸然朝他求助。

江浅正犹豫不决之时,岛上的少年便来传话,说赭恒散人邀他午时一起用膳。

江浅见郁辞舟没醒,本想拒绝,但最后瞥了一眼自己小腹,便改了主意。

午时郁辞舟依旧昏睡着,江浅便独自去了赭恒散人的住处。

赭恒散人备了不少吃食,也不知是误打误撞,还是听说了江浅的喜好,竟还备了好酒。

“一别多年,你倒是比少年时越发俊美了。”赭恒散人拉着江浅坐下,朝他开口道。

江浅见对方一直盯着自己看,丝毫没有避讳,不禁开口道:“您认识我?”

“啊……”赭恒散人稍稍一怔,当即笑道:“当年你还小,跟在凤凰妖尊身边。”

江浅闻言想了想,实在想不起这茬了,但既然对方说见过自己,想来应该也不是瞎编的。

他少年时期有段日子很是孤僻,虽一直跟着凤凰妖尊,却整日“目中无人”,那时见过谁没见过谁,他几乎都没怎么留意。住在广陵大泽的那段日子,他更是几乎足不出户,终日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做派。

所以他若是讲过赭恒散人却没记住,倒也不奇怪。

念及此,江浅便也没多想。

“妖尊应该时常朝你提起我吧?”赭恒散人面上带着几分笑意,朝江浅问道。

江浅原本想说没有,但看到赭恒散人那副期待的表情,便犹豫了。

实话说,他虽然跟在凤凰妖尊身边生活了许多年,两妖算是比较亲近的关系了,而且江浅内心深处,一直将对方当成兄长甚至父亲的角色,爱重有加。但凤凰妖尊对他,却也像世间大部分的兄长和父亲一样,行为上并不如何亲近。

江浅仔细一想,对方似乎从未与自己聊过天或者谈过心,自然也没有朝他提起曾经老友的机会。

“您与妖尊是故友?”江浅没有回答对方,而是反问道。

“哈哈哈,算是吧。”赭恒散人干笑两声,表情有些尴尬,又道:“可惜,这些年我没出过澹州岛,他也没离开过广陵大泽,倒是快忘了这个老朋友了。”

江浅拧了拧眉,心中冒出了一个念头,却没说出来。

“你如今妖力如何?要不要让我指点一二?”赭恒散人突然转移话题道。

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探江浅手腕,江浅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便闪避了一下。

江浅那性子素来清冷,再加上他妖阶高,平日里几乎没谁敢贸然对他“动手动脚”,这赭恒散人倒是自来熟,全然不将自己当成外人。

“哈哈,你这性子倒是与他极像。”赭恒散人道。

江浅闻言淡淡一笑,有些想起身告辞了,他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这赭恒散人,生怕对方心血来潮又朝他提什么要求。

好在对方饮了一杯酒之后,稍稍收敛了些许热情。

他开口道:“岛上太久没来客人了,一见你又投缘,便忍不住话多了些。”

江浅见他目光带着几分落寞,不由又有些不忍。大概是“触景生情”吧,江浅见到对方,总不由自主想到凤凰妖尊。此番他离开广陵大泽,算是忤逆了凤凰妖尊,江浅心中一直怀着几分愧疚。

“晚辈陪您喝一杯。”江浅帮对方斟了一杯酒,开口道。

赭恒散人闻言眼睛一亮,当即与江浅碰了碰杯。

几杯酒下肚,江浅对他那防备便放下了不少。

赭恒散人一手按在他肩膀上,明明是一副年轻面孔,那架势却像极了白鹤老头。

“说吧,你千里迢迢来澹州岛,是不是有求于我?”赭恒散人问道。

江浅心中一动,想起自己一直惦记的事情,觉得此刻或许是个好时机。

于是他开口道:“晚辈此前身上不慎沾染了妖气,一直祛除不了,那妖气时常异动很是困扰,晚辈此来是想请赭恒散人出手相助。”

“想让我帮你祛除妖气?”赭恒散人开口道:“这点小事你早说啊。”

他说罢一手按在江浅手心,当即便驭起妖力,竟打算当场就帮江浅祛除那妖气。

江浅没想到对方问都不问,上来就动手,当即有些无措,但事情到底是他自己求得,他也不好冒然再避开对方。

不过随即赭恒散人便收回了妖力,一脸震惊看向了江浅。

“这这这……”赭恒散人瞠目结舌半晌,开口道:“恭喜啊,你这是有了!”

江浅:……

凤凰妖尊都探不出来,他倒是懂得多,一试便知。

江浅方才没有将实话告诉他,一来是有些难以启齿,二来是存了侥幸的心思。但他万万没想到,赭恒散人这么容易就觉察到了,还这么不留情面直接戳穿。

“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啊?”赭恒散人问道。

“晚辈……知道。”江浅如实道。

赭恒散人不解道:“知道你怎么还让我……你这是不想要?”

郁辞舟拧着眉头没有做声,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大概是心中将对方与凤凰妖尊建立了联系,如今被赭恒散人这么质问,江浅心中那感觉,就像是被凤凰妖尊质问一般,惶恐又羞耻。

“让我再看看。”赭恒散人说罢再次握住了江浅的手。

不等江浅反应,他的妖气再次探入了江浅体内。

片刻后,赭恒散人开口道:“这小东西是和那豹子有的吧?”

江浅闻言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没想到对方这么轻易连是谁的都能猜出来。

江浅面色通红,一时之间只觉得窘迫不已。他下意识便觉得,赭恒散人出出来的话,说不定就会与凤凰妖尊说得一样,指责他与兽族有沾染,丢了禽族的脸。

然而下一刻,却闻赭恒散人哈哈一笑,又道:“可太有意思了,你一只小孔雀和那豹子在一块,也不知能生出个什么来,想想就有趣。”

江浅:……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赭恒散人,对他这反应很是茫然。

“快让我再看看。”赭恒散人说着又握住了江浅的手。

这一次他不止是探查了江浅肚子里那小东西,竟还趁机都弄了一番。

“太有趣了。”赭恒散人又道:“怎么会这么有趣。”

江浅:……

事情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江浅怔怔坐在那里,任由赭恒散人不住逗弄肚子里那小东西,一时之间又是茫然又是不自在,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看起来十分精彩。

“不对啊!”赭恒散人新鲜了好一会儿,终于回过味来了,朝江浅道:“你是不想要他?”

江浅怔了一下,小声道:“嗯。”

“为什么?”赭恒散人一急,拧眉问道。

江浅张了张嘴,竟有些不敢贸然回答。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赭恒散人这质问,江浅竟有种做错了事的心虚感。对方虽看着年轻,但到底道行在那里,江浅面对他时不自觉便将有种面对长辈的感觉。

“他本就不该来。”江浅道。

赭恒散人闻言拧了拧眉,眼底现出了一丝失望。

另一边,郁辞舟睡了大半日,总算醒了。

他醒来后发觉自己一身海腥味,便去了附近的清池,想将身上的海腥味洗掉。

“好不容易晒干的,可惜了。”小八哥蹲在旁边的树枝上开口道。

郁辞舟看了他一眼,问道:“江护法呢?”

“去找赭恒散人喝酒了。”小八哥道。

郁辞舟一怔,没想到对方已经醒了。

不过想来对方已经知道自己的情况了,郁辞舟倒也不急着去拜见。

“我怎么回来的?”郁辞舟问道。

“还能怎么回来,我们江护法救回来的呗。”小八哥添油加醋地道:“你掉进海里差点淹死了,我们江护法不顾安危将你救了上来,怕你浑身湿哒哒难受,还替你将毛都晒干了。”

郁辞舟:……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肚子有点难受。

“你们偷偷去禁地,赭恒散人不会追究吧?”小八哥道。

“他已经知道我们去过了?”郁辞舟问道。

小八哥忙道:“江护法没承认,但谁知道他猜不猜的出来呢?”

“无妨。”郁辞舟道:“赭恒散人不是个严苛之人,不会计较的。”

反正他们这次也没有闯下什么祸,对方多半不会太在意。

“既然如此,妖使大人你为何不等他出关了再去?”小八哥问道:“那样,你们也更安全,不必让江护法将你从海里捞上来了。”

郁辞舟无奈道:“我擅自进去他未必会追究,但若是好声好气说要进去,他也未必会同意。”

届时已经打草惊了蛇,郁辞舟再想偷偷进去,只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说到底,赭恒散人虽好说话,却也不是没有原则。

郁辞舟猜想,对方八成不会希望自己带着江浅去见那魔物。

另一边。

赭恒散人面对江浅沉默了许久,最后长长叹了口气。

就在江浅以为他要再劝自己时,赭恒散人却开口道:“我可以帮你。”

江浅一怔,有些意外,便闻对方又道:“总不好让你自己瞎胡闹,最后再伤了身子。”

赭恒散人这话里,满是长辈对晚辈的关怀,这令江浅心中一动,心中不由生出了些许感慨。这些年来,他身边大概只有白鹤老头会用这种语气朝他说话,就连凤凰妖尊,都极少会这么直白的朝他表达关心。

“把手给我。”赭恒散人开口道。

江浅依言而行,将自己的手递到了对方手里。

赭恒散人如今恢复了严肃神色,眼底也带着与方才完全不一样的情绪。

“想好了吗?”赭恒散人问道。

江浅目光中闪过一丝犹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哎,可惜了。”赭恒散人又叹了口气道:“说不定你能生一只白孔雀出来呢,禽族数百年来,只有你一只白孔雀,当真是难得。若是生个小豹子也不错,毛绒绒软乎乎的多好。”

江浅闻言不由脑补了一下一只小豹子朝他翻肚皮的画面。

不过不等他多想,赭恒散人便握住他的手,骤然驭起了妖力。

江浅只觉神识一顿,便被赭恒散人拉进了一个虚幻的空间内。此处雾气缭绕,周围一片灰暗,什么都看不清,到处都给他一种雾蒙蒙的感觉。

“最后让你见他一面。”赭恒散人的声音在江浅耳边响起。

江浅一怔,便感觉身边出现了一股熟悉的妖气。

那妖气如今看上去是一团雾气的形状,看不清样子,但江浅却能立刻认出这就是他肚子里那小东西。

小东西绕着江浅脚边蹭了蹭,像是在朝江浅撒娇。

江浅俯身想去触摸,却穿过了那团雾气,什么都没摸到。

“这可就是最后一面了。”赭恒散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江浅尚不及反应,便见周围聚齐了一团蓝色的妖气。

那蓝色的妖气渐渐聚拢,将那一小团雾气围在了其中。

与此同时,江浅便感觉那一小团突然开始变得不安起来,随即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周围明明没有任何声音,江浅却仿佛听到了痛苦的呜咽声。

随着那蓝色的妖气渐渐变强,被它包裹的那一小团雾气越来越微弱,几乎就要感觉不到了。

江浅心口猛得一跳,脱口而出道:“等一下。”

那团蓝色妖气骤然散了,被它包裹的那一小团雾气终于脱困,急忙跑到了江浅脚边,不住蹭着江浅,像是在求救一般。

下一刻,江浅骤然睁开眼睛,回到了现实世界。

他剧烈地喘息了,额头已经沁出了冷汗,目光中更是带着一抹掩饰不住的慌乱。

“舍不得了?”赭恒散人问道。

“能不能……别让我看到?”江浅开口道。

赭恒散人淡淡一笑,开口道:“你心里知道,这没有什么区别。”

江浅拧了拧眉,心中烦乱不堪,只觉得心口有些难受,又疼又??闷。

“这么久了,有感情了。”赭恒散人道。

江浅依旧拧着眉,却没有做声。

赭恒散人看着他半晌,叹了口气道:“不舍得,就别勉强了。”

江浅几乎下意识就要答应他这话了,但随即却不由想起了郁辞舟,想起了凤凰妖尊,想起了他禽族护法的身份……

“不如你朝我说说,你为什么不想要?”赭恒散人问道。

“我是雄鸟。”江浅道。

“雄鸟怎么了?”赭恒散人道:“天道又没有规定雄鸟不能有孕。”

江浅想了想又道:“我不想给郁辞舟……我与他本就不相干,这小东西是个意外。”

“他在你的肚子里,是你的孩儿,与那豹子有何想干?”赭恒散人道:“你将来生了若是不想让他占便宜,大可以连小东西的面都不让他见,这还不简单?”

江浅一怔,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做法。

他此前一直在纠结此事,只因为默认了这小东西和郁辞舟的关系。

但如今被赭恒散人这么一点拨,却发觉原来事情还可以有另一种局面。只要他不说,郁辞舟便可以不知道此事,左右妖族有孕外人也看不太出来,他只要注意遮掩便是。

甚至不止是郁辞舟,他若是愿意,大可以连凤凰妖尊都瞒过。

比如将这小东西寄养在澹州岛,或者别的什么地方。

江浅退了一步,才发觉自己面前有这么多条路可以走。

“你若是不知道将来生出个什么东西,这就更好办了。”赭恒散人又替江浅出谋划策道:“若你生出来个俊美小孔雀,便自己养着。若是生出个丑豹子,觉得入不得眼,你就丢给他那豹子爹,全当自己没生过。”

江浅:……

赭恒散人越说越来劲,生怕江浅反悔似的,又道:“而且你想啊,如今眼看这月份也该到了,估计再有十天半个月就该生了。前头你该受的苦也都受过了,现在放弃可就亏大了。”

“你若真还有疑虑,生了放在澹州岛,我帮你养着也行。”赭恒散人道:“我可以帮你保密,保准谁也不知道,就连凤凰妖尊见了都不会让他认出来。”

江浅大概是经过方才哪一遭,自己确实有点舍不得了。

于是这会儿听赭恒散人说什么,都觉得心动。

左右这么一合计,反倒有了种不生白不生的意思。

而且妖族有孕不像人族那么辛苦,忍过了前期体内那妖气的异动,后头连肚子都不会变得太大,着实没什么太值得犹豫的。

江浅此前心里最大的坎儿,无非就是:自己是雄鸟、小东西是郁辞舟的、怕面对凤凰妖尊。

而今被赭恒散人一劝,这些问题竟然都迎刃而解了。

“要不要?”赭恒散人一边问,一边递了一杯酒给江浅。

江浅接过酒杯与他一碰,而后一饮而尽,开口道:“要!”

“哈哈哈哈!”赭恒散人高兴地哈哈大笑,那架势比自己当爹还高兴。

江浅许久以来的心事终于放下,当即也有些高兴便忍不住陪赭恒散人多喝了几杯。

赭恒散人酒意渐浓,又朝江浅道:“你就安心在我这里住下,直到小东西生出来再走。不走也行,一直住着便是,我这里好酒好菜都缺不了你们父子。”

江浅闻言十分感动,没想到赭恒散人竟对自己和这小东西如此真心相待。江浅自幼便失去了父母的护持,平日鲜少得到长辈的关怀。而赭恒散人与他几乎半点交情都没有,却对他处处周到。

江浅忍不住开口问道:“前辈为何待晚辈这般费心?”

赭恒散人又饮了一杯酒,笑呵呵看了江浅一眼,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不瞒你说,我实在是想看看孔雀和豹子能生个什么出来,哈哈哈哈。”

江浅:……

“你自己难道不好奇吗?”赭恒散人忍不住问道。

江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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