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怀睿对殷嘉茗说道:
“首先,你找一张纸,一支笔。”
殷嘉茗觉得这个要求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随手撕下报纸的广告页,然后又找出了自己的钢笔放在旁边。
【准备好了。】
他问:【然后呢?】
“然后,请你在纸上随便写一句话……”
叶怀睿感到嗓子因紧张而干涩,“接着,你把纸叠好,放进抽屉里。”
殷嘉茗应了个“嗯”字,就不再说话了。
叶怀睿能听到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猜测对方应该正按他的要求在留信息。
一分钟后,殷嘉茗说:
【我弄好了。】
叶怀睿心脏猛地一缩,然后一把拽开了左手边的抽屉。
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又拉开了右边的抽屉,仍然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叶怀睿愣住了。
书桌抽屉里的报纸、周刊、杂志早在他发现地下室的那天就被他自己给清空了。
不止如此,里面的每一本书、每一页纸他都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检查过,根本没有夹带类似的“留言”。
——难道我猜错了?
叶怀睿心绪激荡,又难免感到了动摇。
——也对,又不是在拍《蝴蝶效应》,怎么可能发生那么不科学的事?
他的目光移到了桌角那一小块烟头留下的焦痕上。
——可是,这又怎么解释呢?
【怎么?】
这时,殷嘉茗又说话了,【你在找东西?我的字条吗?】
他的嗓音隐隐带了笑意,似乎很是愉悦的样子:
【怎么样,找到了没有?】
“殷嘉茗!”
叶怀睿有些羞恼,“你真的有放纸条吗?”
殷嘉茗哈哈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爽朗,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意气风发,一点都不像个在密室里躲了八天的犯罪嫌疑人。
叶怀睿真是服气了,心说怎么会有心这么大的家伙,还真是不怕死啊。
【你再找找。】
殷嘉茗笑着说道:
【或许就找到了呢?】
叶怀睿朝虚无一物的半空狠狠瞪了一眼,然后直接将两只抽屉都拽了出来。
一张纸片飘飘悠悠地落到了布满灰尘的柜底——殷嘉茗那闲极无聊的家伙,竟然将纸片塞在了抽屉与书柜的夹缝之中。
叶怀睿捡起了纸条。
那是一张从报纸边缘被撕下来的纸片,岁月令它变成了黯淡的棕灰色,只见上面有一行钢笔字,因为时间久远,蓝黑的墨水已经褪成了淡蓝色。
上面用繁体写了一句话:
【阿睿,我好掛住你(我好想你)!】
字迹飞扬,洒脱恣意,“我”字那一斜钩拉得特别长,钩子内弯,看起来跟个变体的“6”一样。
叶怀睿:“!!!”
一时之间,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震惊还是该生气了。
震惊的是他那荒谬至极的预想竟然成真了,生气的是他明明说过时间紧迫,那混蛋竟然还要捉弄他,而且偏偏写的还是这种令人羞恼的调戏之语。
【找到了吗?】
殷嘉茗笑问:
【纸条上写了什么?】
叶怀睿深吸了一口气,将满心复杂难言的思绪压下去,“你说你想我……”
殷嘉茗哈哈笑了起来。
【真的,我很想你。】
殷嘉茗的语气无比诚恳,还特意压低了声线,听起来十分暧昧,隐约带着一丝蛊惑的意味。
叶怀睿听着那人半似真心、半似调戏的低语,不由自主想到对方那英俊帅气到不输顶流明星的长相,心中愈发窘迫。
“好了,别浪费时间了!”
他抬头看了看气窗。
雨势依然滂沱,似乎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殷嘉茗,你听我说。”
叶怀睿对那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帅哥说道:
“接下来的话,你可能会觉得难以置信……”
【哦?】
殷嘉茗笑问:
【有多难信啊?说来听听嘛!】
“别打岔!”
叶怀睿一声断喝,制止了殷嘉茗的贫嘴:
“你要是不想死,就乖乖听我说!”
殷嘉茗果然安静了。
叶怀睿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向对方解释自己所知的情况。
“我这里是2021年,也就是三十九年之后。我买了你的别墅,然后发现了你现在躲的这间地下室,还有你的书桌、椅子、行军床和杂物架等等。”
叶怀睿一边说,殷嘉茗一边随着他的话环视自己周遭的一切。
将近七点,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殷嘉茗不需要点灯就能借住从气窗透进来的日光看清室内的环境,虽然昏暗,但桌椅床柜都看得出大致的轮廓。
他看不到叶怀睿的身影,但青年的声音似乎就在他的耳边,语调平和,吐字清晰。
哪怕其实他国语听得不多,也能从字词中感受到对方定然是教养良好、学识过人的君子。
——连生气都那么温柔。
殷嘉茗心中暗叹。
——真可爱。
“我在房间里发现了你在三十九年前遗留下来的报纸、周刊和一些生活用品。”
叶怀睿说:
“而且刚才的实验告诉我,你的纸条能好好的保存在桌子里,直到被我找到为止。”
殷嘉茗吃了一惊,忍不住“我x”了一声。
【这么说,我刚才写的纸条,到你手上的时候,其实已经放了整整三十九年了!?】
叶怀睿低头看着手里那张泛黄变色的报纸,还有明显褪色的墨迹,即便不做鉴定,也能看出这是许多年前的旧物了。
“嗯。”
叶法医回答:“我猜,应该是这样没错。”
殷嘉茗心中惊疑,脱口而出:
【那你呢?你又怎么证明你来自2021年?】
是的,叶怀睿无法证明。
他能在书桌里找到殷嘉茗三十九年前给自己的留言,却无法让时间倒流,将能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件带给过去的殷嘉茗。
叶怀睿想了想,只能说:
“我认识赵翠花。”
他顿了顿,补充道:
“我是说,现在的赵翠花。”
【哦?你认识翠花啊?】
殷嘉茗果然来了兴趣:
【那他三十九年后怎么样了?】
“赵翠花当了导演,很有名气的那种。”
叶怀睿回答:
“作品在全国乃至全世界都相当有市场,得过不少奖,两年前还拿过小金人的最佳外语片提名。”
殷嘉茗笑了起来:
【哈哈,他竟然真当了导演吗?】
“嗯,赵导还告诉我,他当年去上学的钱是你赞助的。而且他后来还收养了你捡回酒店的那只小狗。”
叶怀睿知道二人能对话的时间不多了,想要尽快获得殷嘉茗的信任,想了想,咬咬牙,把赵翠花随□□出的隐私给说了出来:
“赵导说他当年跟你关系很好,连你右边屁股上的三颗痣都见过……”
【这大嘴巴,肯定是翠花那小子没错了!】
殷嘉茗简直要原地蹦起来:
【等我出去了,一定要先把他扁一顿,看他还敢不敢到处跟人说我屁股上有三颗痣!!】
——这关注点真是,没救了!
叶怀睿不得不在殷嘉茗将话题带偏之前,提醒他:
“你现在还在密室里躲着吧?”
【对啊!你不是来自三十九年后吗?】
提起这茬儿,殷嘉茗顿时想起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阿睿,快告诉我,大兴银行那桩抢劫杀人案到底是谁干的?】
叶怀睿心头“突突”连蹦两下。
殷嘉茗的反应正应验了他的猜测。
即便是殷嘉茗这个当事人,似乎也对案情一无所知,还得求教于他这个三十九年后的“未来人”。
可惜,叶怀睿知道的也并不比殷嘉茗多。
“我不知道。”
叶怀睿诚实地回答:
“你那桩案子,直到今天,依然是一桩悬案。”
他本来可以照实告诉殷嘉茗,两个月后,你会被警察找到,中枪落海,生死未卜,从此失去了踪影。
不过既然殷嘉茗能在桌面上烫出一个先前没有的焦痕,还能在纸上给他写留言,那就证明,所谓的“未来”不是不能改变的。
叶怀睿在确定了这一点的同时,内心就生出了一个十分疯狂的念头。
——他想重启这桩悬案的调查。
不是在三十九年后的现在,而是借殷嘉茗之手,重回“当年”,查清真相。
【什么!?】
果然,殷嘉茗失声叫了起来:
【那群大盖帽是吃白食的吗,也太废物了吧!那么多年都没抓到人吗?就这样让犯人跑了?】
随即他又立刻想到了更关键的一点:
【那我呢?我怎么办?就算他们找不到真凶,也总不能冤枉好人吧?】
叶怀睿思考该如何回答。
他不过沉默了两秒,殷嘉茗已经敏锐地觉出不妥来了:
【难道……他们真的把案子栽我头上了!?】
叶怀睿在应不应该告诉他实话上纠结了一下,最后选了个折中的说法:
“就我所知,你仍然是他们的头号嫌疑人。”
【我¥@¥#%!】
殷嘉茗怒火冲头,几乎就要爆炸。
【那我怎么办?在这里躲一辈子吗!?还是偷渡去东南亚!?】
叶怀睿听到殷嘉茗那边传来一连串“咚咚咚”的脚步声,他猜测对方应该是气得在原地转圈圈了。
【不行,不可以!我不甘心!】
殷嘉茗怒吼道:
【我忒么什么都没做,怎么就杀人抢劫了!我才不要背这口黑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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