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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后,面对他人的好奇,第四王权者宗像礼司仍会回想起保育院的院长带他去见识——啊,不对,准确地说是见到、又一次见到,那个哇哇啼哭的孩子的遥远下午。
当时,宗像礼司还是个在海外读法学的学生,他年轻隽秀,品学兼优,在校友老师间颇受欢迎。
而那场突如其来并对他的人生造成了深远影响的意外,发生在一个寂静的雪夜。也正是因为公寓周遭太过寂静了,所以才没让宗像礼司错过那宛如游丝一般轻细的哭声。
总之经历了各种令人无可奈何的波折,还是个新鲜研究生的宗像礼司相当突然地有了一个——女儿。
身长五十六厘米,体重五公斤。有一头相当浓密的黑色小卷毛,眼珠则是宗像礼司相当喜爱的蓝色。不过现在知道她眼睛的颜色意义不大,毕竟这个小家伙一天之中醒着的时间只有寥寥数小时。而每当她醒来,用那双蓝色的眼睛盯着他看,十有八九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明明宗像礼司连与任何一名女性有交往的打算都还萌生过,就已经跳过了相识相恋相爱结婚的阶段,拥有了一个女儿。
这可真是让人头疼又意外。
给小家伙检查身体的医生说,这孩子还不到三个月大。
也没有任何天生的或是隐性的疾病。如果不是在风雪里呆得太久导致感冒发烧肺炎,她其实原本是很健康的。
不过医院这种地方已经见过太多刚生下来就被抛弃了的孩子。
医生平静地说出这种可能性的时候,脸上满是见惯了的稀松平常。宗像礼司坐在一旁听着,不觉得愤怒,因为愤怒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无用的。
思考该如何让律法、让社会的运行更加秩序规范,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并加以实质上的践行,才是他应该花费精力的——
思绪不知为何被蓦然切断了。
若有所感地扭头往自己的身体后侧看去,结果恰好对上一双蓝溜溜的眼睛。这蓝色剔透又漂亮,只是宗像礼司暂时没有那么多心情去欣赏。
他与这个小家伙默默对视了一会,好在这回她醒来,既不是因为饿了也不是因为渴了,似乎就只是单纯睡醒然后睁开了眼睛。
看到宗像礼司转过来,刚才还只是安静地躺在她的宝宝垫里的小家伙忽然高兴起来。被包在连体衣里的手和脚都小幅度地摆晃着,她的拳脚踢打在宗像礼司的背后,力气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睡饱了就开始闹了是吧?”
宗像礼司换了个坐姿,让自己完全侧过身,坐在小豆丁身边方便看着她。
或许是因为青年终于张口说话了,让空气里有了不同的声音,总之小豆丁显得更加愉快了。她的手脚挥舞的幅度变得更大,还咧开连牙都还没长出来的嘴巴。
“啊卟!”
出生九十余天的小豆丁发表完重要讲话后踢了踢腿,她举起自己完全包在连体衣里的手,送到嘴边——她的指甲又软又尖还不能剪得太短,宗像礼司怕她划伤自己的脸,就干脆把连体衣的袖子部分也给她扣好,将她的手包在里面。
然而即使是自己的身体,现在的她也还不能完全掌控。
只是把手凑到了右脸颊靠近自己嘴巴的位置,她就张开了嘴,然后伸出舌头,抱着自己的手开始舔舔舔。
“跟你说了很多次不可以这么做吧。”
宗像礼司将她的手拿开,即使隔着一层柔软的布料,他也能感受到布料之下小家伙圆圆胖胖的手臂。
小家伙的眉头就紧紧的蹙在了一起。
“啊——”
“抗议吗?那你需要用更加聪明一点的方式向我说明你为什么要抗议。”
宗像礼司伸手点了点小豆丁的脸,如果不是在书上看到小孩子的脸不能掐也不能揉,他其实还挺想搓一搓她面嘟嘟的双颊。
明知道她根本听不懂,他也还是在说。
“你要向我说明你在为什么抗议,以及说服我同意你继续舔袖子的论据。虽然直接争吵说不定也可以达到同样的目的,但如果真的希望他人能更好地明白你的诉求的话,平静的沟通还是最好的方式,这也是我们人类之间——”
“哈呜——”
小家伙不由分说地打了个哈欠。
被掐断了话头的宗像礼司无语凝噎地看着她,忽然明白了法律史的大课上到一半时老师发现教室里三分之二的同学都在做别的课题或者自己的事情时的无奈。
想来那个时候的老师心中肯定满是“朽木不可雕也孺子不可教也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的无限loop。
“看在你才百天不到的份上,这次就放过你好了。”
宗像礼司抬起手,放在这个小家伙不过自己手掌宽的胸膛上,轻轻拍打。
“不过你现在不听,以后可就要加倍补回来了。
“这可是你自己选择的路,绝对不能后悔哦。
“宗像爱丽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