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避暑山庄东南多水,西北多山,中间正东的方向则是一片草原,正好做了马场。闪舞.
上午的时候秦画差了人来韩清澜所住的院子,约她下午的时候一起跑马,她前世困于家宅,重生之是什么都想尝试一番,当即欣然允诺。
韩清茹忙着和院子里其他人家的小姐交际,韩清音是个喜静不喜动的姑娘,骑马打球这种剧烈的活动,她都兴致缺缺,宁愿自己在山庄里找风景好的地方散散步。
吃罢午饭,韩清澜独自去了马场,她到的时候秦画还没有到,于是她先去马棚里面挑马。
因为贵人们每年都要到翠微避暑山庄,所以山庄里专门养了一批好马,专供贵人们骑乘。韩清澜一进马棚就挑花了眼,有全身枣红唯有额头一线白的,也有浑身乌黑偏四蹄踏雪的,还有一身浅黄鬃毛却是银白的……
“哎呀!”
韩清澜的手搭在栅栏上,被里头的马儿舔了一下,突如其来的濡湿触感吓得她退开了两步,然后发现那匹马只是好奇,她自己又笑起来。
眼角的余光瞥到旁边站着个人,她转头看过去,有些意外地看到了秦昭,也不知他何时来的,不言不语地站在那里,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她直觉地认为秦昭身上没有往常的那股阴冷感。
韩清澜犹豫了一下,先打招呼道:“昭世子,您也来挑马吗?”
她今儿穿了一身月白底银线绣栀子花的窄袖骑装,腰间束了一根浅蓝色的缎带,头发简单地用一只金花冠束起来,于往日的秾艳大气之中又平添了几分英气。
秦昭从韩清澜身上挪开目光,看着栅栏里的马匹答非所问,“你要骑马吗?”
韩清澜点点头,又有点不好意思:“嗯,但我不会选马。”
“这一匹是蒙古马。”秦昭指着方才舔韩清澜的那一匹,“你看它头大额宽,四肢粗壮,这种马力气大,性子稳健,通常情况都是不惊不乍的。”
“这一匹是产自西南一带的,体型相对其他品种来说要小一些,但是它蹄子坚实,肌腱发达,很擅长走山路。闪舞.”
……
秦昭的声音像是冬末春初的河水,带着点低抑沉重,但又似乎暖意渐生,说话的时候会摸一摸他介绍到的马儿,眼中带着若有似无的柔软和温情。
韩清澜听得津津有味,没有注意到偶尔投射在她身上的视线。
“你选这一匹吧,这一匹是河曲马,产自黄河上游,虽然看起来体格很大,性情却很温顺,速度上有所欠缺,但是耐久力好,疲劳恢复起来也很快,正好适合你。”秦昭在一间马棚前站定,侧身对韩清澜道:“摸它试试。”
韩清澜抿了一下嘴唇,见那匹马身形高大,两只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她,伸出去的手犹豫了一下又缩了回来,秦昭垂眸掩住那一星笑意,递过来一块麻糖,“马喜欢吃糖。”
韩清澜把糖放在掌心递过去,那匹马立刻低头将糖卷进嘴里,几下吃完了,然后咧开嘴露出一排大板牙,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韩清澜不禁笑道:“真有意思!”
“它也很喜欢你呢。”秦昭说话的声音很低,韩清澜几乎听不清。
“也?还有哪匹马喜欢我吗?”韩清澜望向挨着的几匹。
“就这匹吧?”秦昭不接话,韩清澜点了头,他将马牵出来,“我帮你牵过去。”
出了马棚往树荫下走,韩清澜才想起因为男子普遍骑术好过女子,男子追求速度,而贵女们则要求马匹温顺,所以这边供男子骑乘的马匹和贵女们的是分开的,而
方才她选马的那一片马棚都是供贵女们骑乘的。
韩清澜正想提醒秦昭,就听见秦湛喊了一声:“澜澜!”
秦湛迎面而来,却没有看韩清澜,而是将目光锁在秦昭身上,他眼中一片寒意,待看清秦昭牵着的马,脸色便又冷了两分。
秦昭并不避其锋芒,视线直接和秦湛对上。
皇家的事向来水深,何况这两叔侄的立场天然对立,这气氛让韩清澜有些尴尬,她小心翼翼地道:“那个,王爷和昭世子慢聊,我先去跑马了。”
“你会吗?”.
“我……”韩清澜没闹清楚状况,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美人儿!”秦画风风火火地跑过来,胳膊往韩清澜肩膀上一搭,先对韩清澜笑着吹了声口哨,然后横眉对着秦昭和秦湛:“滚一边玩儿去,也不看澜澜是谁罩着的。”
秦昭比秦画年纪小,秦湛更是比秦画辈分低,两人被秦画怼得没脾气。
韩清澜虽然肩膀被秦画压得发沉,但能从方才紧绷的气氛中脱身,心里松了口气,“谢谢公主。”
秦昭将马的缰绳递给韩清澜,秦湛快一步伸手接过,秦昭与他冷冷地对视一眼,垂下眼皮不发一言地离开了。
秦湛和秦画毕竟十分亲厚,脸皮也厚些,牵着马追到韩清澜那一侧,道:“我教你骑马吧?”
“不敢劳烦。”韩清澜避开秦湛的眼神,问秦画:“公主能教我吗?”
秦画意一脸看好戏的笑意,道:“当然,等我去牵我的马儿。”说罢还拍一拍秦湛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笑了两声。
眼见秦画暂时走开了,而韩清澜别开头专心的去逗她那匹马,明显是故意不和秦湛说话。
这别扭的小样儿。
秦湛低头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一小包糖,说道:“澜澜,要糖吗?”
韩清澜本来就是假装在逗那匹马,浑身上下连每一根寒毛都不由自主地留意秦湛,听到他提糖,脑海里顿时就浮现出那一日平西侯府藏书楼的情形——
她与他肌肤相贴,耳畔是彼此的呼吸,唇齿之间缠绵着对方的气息,那一颗糖的滋味,就是他的滋味儿。
光天化日之下说这话,简直是调戏,韩清澜尽量装作平静地道:“不想吃。”
秦湛又道:“平西侯寿宴那日,你……”
“我什么都没做!”韩清澜有些羞恼,打断了秦湛的话。
秦湛见韩清澜的背影僵直,虽看不清她的面色,但她耳朵尖红得似要滴血一般,他勾唇无声地一笑,却淡淡地说:“我是说那一日你尝过的那个果汁糖,说不定这匹马会喜欢,你要不要给它吃一颗?”
秦湛这人就是可恶,有话不直说,有事儿不当面来,韩清澜分不清他是故意作弄,还是当真言语单纯,是她自己多想,索性回过头打量他,却看到他眼中的温柔快要满溢。
像是浓的化不开的蜜,教她难以移开视线。
“殿下,咱们一会儿——”赵子登远远看到秦湛,高高兴兴地喊了一声。
韩清澜猛然惊醒,一时满面羞意,连忙将头埋在马身上。
等赵子登兴兴头头地跑过来,逐渐看清秦湛的脸色之后,登时就意识到自己又作死了,结结巴巴地道:“那个,我,我有点急事儿,先走了……”
有人适时地出声问道:“小赵侯爷,你有什么急事儿呀?”
赵子登闻声看去,只见视野里一个银红骑装的女子,眉目飞扬意态洒脱,烈马配美人,最大的反差生出了极致的美感,赵子登一时看呆了。
秦画挑眉,拿马鞭甩了赵子登一下,赵子登立时惊醒,这是熟悉的长乐长公主。
赵子登觉得自己已从秦湛的杀人目光中捡回了一命,但是面对秦画他好像更怂,于是更结巴了,“我,我,我……”
“这一次人多,想必有不少从前没见过的漂亮姑娘,小赵侯爷急着去打招呼呢?”秦画将“打招呼”三个字咬得格外重。
这话正中赵子登的心思,他莫名地哆嗦了一下,心中生出强烈的求生欲,硬着头皮道:“我,我急着去解手,先告辞了。”
说罢一溜烟地跑了。
韩清澜一脸莫名,秦湛若有所思。
“哈哈哈哈哈哈!”秦画自个儿在马上笑翻了。
等笑完了,才下马和韩清澜并行,“走,我教你。”她注意到韩清澜的神色,挑眉看一眼秦湛,下逐客令:“三儿啊,滚一边儿去,姑姑我今天不想跟你玩儿。”
秦湛凉凉地看了秦画一眼,得到一个“跟上来就揍死你”的回应。
虽然到底没有跟上去,但秦湛任由自己的马闲在一旁,他抱臂靠在旁边的树上,远远地注视着二人。
她很聪明,小姑姑示范过一遍的,她都能立时掌握……秦湛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笑意,虽然很清浅,但也足够稀奇。
宋云乔过来的时候,便是看到这副样子的秦湛,她顺着秦湛的视线看过去,看到秦画在教韩家大姑娘骑马。
或许秦湛在看秦画?他们姑侄两个向来感情深厚。
不,不应该是那样的眼神……
宋云乔挥去脑中的纷乱,她今日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应该把最重要的事办了。
“殿下。”宋云乔唤了秦湛一声。
秦湛是她祖父的得意门生,时常出入宋家,偶尔也会和宋云乔探讨两句经史子集中的典故。只是她家中乃是诗书传家,家教比勋爵人家要刻板一些,加上她性情内敛,是以从未敢和秦湛说闲话儿。
“宋姑娘,你来骑马?”秦湛看到宋云乔,倒有些吃惊,宋云乔向来似一支凌霜的绿萼梅,少有人间烟火气,“你会骑?”
宋云乔面上平静,素手却紧紧地捏着缰绳,听到这一句,赶紧顺着道:“我不会骑,殿下可否教我?”
宋云乔才学不输男儿,秦湛往日和她探讨学问,心中也当她是个朋友,况且她提这要求并不过分,秦湛几乎都要答应了,但他眼角看到场中的韩清澜,转口道:“我小姑姑正在教韩大姑娘,我带你过去,让她一并教。”
秦湛这话虽然不是拒绝,也并没有下宋云乔的脸面,但她立即反驳:“我……”
宋云乔面对秦湛时总是容易紧张,她声音太小,秦湛没有注意倒,“我小姑姑的骑术比大多数的男子都要好。”
眼见秦湛已经牵马往秦画那边走去,宋云乔只得跟上。
秦湛说明来意,秦画欣然应允,于是秦画同时教韩清澜和宋云乔,秦湛则顺理成章地留下。
韩清澜方才看秦湛和宋云乔一起过来,这会儿便忍不住打量宋云乔,从内心讲,这是个出色的姑娘,家世背景、身姿容貌、才学名声,俱都挑不出一丝差错,足以配得上秦湛。
宋云乔却无心注意这些,她家中决定在此次避暑回去之后就为她定下叶家的亲事,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趁着秦画教韩清澜,宋云乔快速地拔下头簪,往胯下的马背上用力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