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湖的边线很曲折,靠岸的地方生着大片大片的芦苇,韩清茹快跑几步,只要拐过一道弯儿,就能被那些比人还要高的芦苇遮住身形,谁知她刚跑到那边,还没有来得及松一口气,迎面就撞上一个人,她下意识的想要尖叫,被那人喝止,“你是想把人都引过来吗!”
韩清茹杀柳儿乃是因为妒火而临时起意,根本没有考虑好退路,对这边的地形也不熟悉,此时芬儿的声音越来越近,她悚然一惊,硬生生的止住了惊叫,充满戒备地小声问道,“你是谁?”
只见眼前的男子和韩怀远的年纪差不多大,不同于韩怀远年至中年的儒雅风范,这中年人虽然衣着和配饰的规制很高,但面色暗沉,眼珠略显浑浊,眼睛下面两团积年的青黑眼袋,似乎是一副常年沉迷酒色的面相。35xs
韩清茹见男子也在打量她,眼中的戒备神色就更浓了一些。
“我是阳武伯常正业。”中年男子却并没有什么不轨的行为,指向湖面,“快上去!”
韩清茹闻声看过去,这才发现在碧波荡漾的湖面上,两丛摇曳的芦苇中间,泊着一叶细窄狭长的扁叶舟,常正业的意思是让她上那艘小舟。
韩清茹知道常正业是在帮他,心中却十分犹疑,“你为什么要帮我?”
常正业看着眼前这个姑娘,生得和张玉莲很像,某些角度有两分像自己的女儿常晓月,他取下腰上的玉佩,捻着上面的一缕穗子,问道:“哪个是红色?哪个是绿色?”
他们两个人站在芦苇丛的阴影当中,光线并不是十分的好,韩清茹下意识地眯着眼睛,用力分辨。
“是了,你是张玉莲的女儿。”常正业一笑,张玉莲果然没有骗他,韩清茹是他的种,不但如此,她还比常家所有的小姐都长得漂亮,甚至放眼京城,他还没见过比这更好看的。
没有男人抵得住这样的美色,常正业常年沉迷于此,深知男人隐在衣冠之下的禽兽本性。
“柳儿?……啊!”
那一端想起芬儿惊慌失措的尖叫,想必是柳儿的尸体浮出水面,.
韩清茹的脑子此时已经冷却下来,想起那副画面,自己也打了个哆嗦。
常正业却很满意,虽然现在还嫩了些,但是生的貌美,有脑子,又狠得下心肠,这样的女子在后宅必能盛宠不衰。
那头芬儿的尖叫声越来越大,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常正业连忙道:“快上去,很快就会有人过来了。”
韩清茹连忙踏上小舟,常正业用力一推,将小舟推着芦苇深处,然后韩清茹自己用力划动船桨,很快连人带舟消失在连绵的芦苇荡里。
韩青兰是在秦画的院子里用的午饭,这时候整个翠微山庄私下里已经传开,三殿下近日最喜欢的那个宫女,在湖边淹死了。
吃罢午饭,韩清澜想要回自个儿的院子,秦画叫住了她,“小三一会儿要过来找你。”
韩清澜想起今天上午两人共骑的情形,脸上有一瞬间别扭的神色,秦画看在眼里,强忍住了笑意不语。
果然,饭后不久,两个人为了消食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儿,就有宫女过来禀报:“三殿下到了。”
秦湛手中拿着一个荷叶包裹而成的袋子,脸上的神情十分轻松,全然不像是刚死了一个喜欢的侍女的样子,只是与此不相符合的是,他的眼眶通红,似乎是哭过的。
秦画和韩清澜已经坐在槐树下的小石凳上,秦湛便也不客气地坐下,秦画一双眼去瞟了好几眼他手上的荷叶包,秦湛都假装没看见,拿在手里动也不动。
秦画凉凉地道:“你们聊,本宫要进去睡个午觉。”
秦湛不动如山,口中恭敬地说:“恭送小姑姑。”
韩清澜见姑侄两个如此相处,不由得抿唇轻笑,秦湛从未见过她在自己跟前这般愉悦放松,不由痴痴地看着她,呆呆地跟着傻笑。
秦画翻了个白眼儿,拉大手中摇扇子的动作幅度,不小心地、用力地往秦湛脸上拍了几下,听到秦湛接连闷哼了几声,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秦画进屋子里去了以后,韩清澜却又冷了脸色,淡声问道:“怎么,还哭过了?”
脸色变得比天气还快,秦湛脸上的笑却止不住,韩清澜心里有他,.
她刚吃完饭,又在院子里走了几圈,细腻如瓷的肌肤上渗出了一层薄汗,脸颊上沾了一缕碎发,鸦青色的头发更加衬托得她的脸颊娇美如同春日里夭夭的桃花。
“我刚从贵妃那里过来。”秦湛的声音里有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温柔,他心里软得像一潭三春暖阳下的清泉,伸出手去将那一粒碎发别到她的耳后,轻声道:“总要掉两滴眼泪,大家才知道我到底有多宠爱那个宫女,贵妃娘娘也才明白并不是我故意折了她赏赐的人。”
韩清澜听他提起许贵妃的语气,心中的怪异感越发浓厚,但她知道秦湛的性格,也知道秦湛所涉之水不知多深,既是他现在不愿意说,那她就不问,毕竟她也不是事事都告诉他的。
柳儿于翠微避暑山庄的权贵们来说,只是个全然不足为道的宫女,若不是死因有些异常,随便往山上挖个坑掩埋掉也就了事了,根本无人会去关注。
韩清澜有些伤感:“那么年轻的一个姑娘,早上还好好地,竟然说没就没了,我这回带来的新衣裳很多,送一身与她装裹吧。”
“我的澜澜对别人这么善良,为什么对我总是那么凶呢?”秦湛拿弯曲食指,轻轻的刮着韩清澜的脸颊,道:“那两个宫女到我身边并不是为着伺候我,而是为了监视我,这两天别说我见过谁做过什么,便连衣食住行这种小事都一一汇报给贵妃娘娘。”
韩清澜刚想问既然你知道,那为何还要将她们带在身边?忽然心念一动,迟疑着道:“所以你其实早就想除掉她们两个?”
秦湛点头,有些忐忑地看着韩清澜,“那你怕我吗?”
韩清澜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这样的事儿别说冷酷如秦湛,就是其他的上位者也是一样不能容忍的,“你们立场不同。”
然后她想起秦湛偏疼柳儿的样子,又道:“想必柳儿性子文弱,芬儿却很争强好胜,所以你故意抬高柳儿,打压芬儿,装作很宠爱柳儿,其实是为了给她们两个制造矛盾吧?”
或许柳儿和芬儿从前是好姐妹,但自从被赏赐给同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有权势富贵,也有容貌和身架,偏偏他身边又没有其他的女人,那柳儿和芬儿就天然地站到了和彼此争宠的敌对立场。
而秦湛,又用他的手段加剧了两人之间的矛盾,像今日,虽然秦湛去猎场救韩清澜了,却留下元宝和小太监在亭子外头说闲话,最终激得芬儿动手打柳儿。
这样一来,不管芬儿实际上如何,她杀柳儿这件事的动机和前情会被众多目击者坐实。
“嗯。”秦湛一向知道韩清澜敏慧,对她推断出这事儿的脉络毫不吃惊,听到最后才摇头:“但中午却不是我的人出的手。”
韩清澜脸上显出讶异,“难不成是哪个喜欢你的姑娘,出于嫉妒杀害了柳儿?”
秦湛看了韩清澜一眼,沉声道:“是你那个庶妹,韩清茹。”
韩清澜这下完全不吃惊了,前世韩清茹会因为吃醋推她掉下悬崖,今生自然也敢为了同样的原因淹死一个柳儿。
秦湛见她全然不吃惊,便明白必然是韩清澜清楚其为人的缘故,进而想到韩清茹到底对她做过什么,当即皱眉:“留她在身边始终是个祸患,要不我替你除掉她?”
韩清澜摇头,一是报仇得自己亲手来才快意,二是她此时还没想好和秦湛的以后,因此不愿意欠他太多。
秦湛隐约感受到疏离,失落了一瞬,但也不气馁,重新道:“对了,还有件事儿,连我都没看懂。”
韩清澜专注地看过来,秦湛疑惑地道:“芬儿当时怕柳儿想不开跳湖,其实很快就找过去了,韩清茹在芦苇荡边杀人之后,本来是差点被芬儿发现的,但是阳武伯替她遮掩了行踪。”
常正业的证词是听到芬儿叫声之后从另一头过去现场的,且之前隐约听到有两个女子的争吵声,阳武伯毕竟是伯爵的尊贵身份,虚虚实实便坐实了芬儿杀人。
韩清澜对这个人一点都不熟悉,只隐约听祖母说过,父亲年轻的时候常和常正业厮混,但是后来常正业沉迷酒色,韩怀远喜诗书画,两个人也就渐渐没往来了。
要说为了十几二十年之前的一点酒肉交情,常正业就肯韩清茹这个韩家姑娘遮掩杀害皇子侍女这样的大事,韩清澜是绝对不信的。
她一时想起分不清红色和绿色的常晓月,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却是十分震惊,韩清茹母女当真是太了不得了。
这些,却不足以向秦湛道了。
两人在树下静坐了片刻,谁也没说话,静静地听着树梢的风声的鸟叫,心中的烦忧俗事便渐渐被涤荡清除。
秦湛拿出那个被秦画看了很多眼的荷叶包,问道:“澜澜,吃糖么?这是从草原传过来的制法。”
韩清澜心中像是被猫尾巴扫了一下,想起缠绵在唇齿之间、绕着两人气息的糖,脸上不可抑制地红了,她见秦湛眉眼含笑,分明不怀好意。
秦湛捏了一颗出来,那一颗蚕豆大的糖丸在日光下泛着奶白的光,看着便味道极好。
因为奶香浓郁,软糯适中,所以前世这糖一直很流行,韩清澜也吃过,也喜欢。但这会儿,她别过头不去看秦湛,冷声道:“不吃。”
她已经快到十五岁,身形样貌都长开了些,轻嗔薄怒,一颦一笑,都流转着繁花初开的诱人风情,她别过头,声音虽冷,耳朵和侧颜却都是一片粉红。
秦湛先撩拨她,此时却被她撩拨起来,他不由自主地在韩清澜脸颊上亲了一口,低声道:“不管你吃不吃糖,我都要吃你。”
他说这话,似乎嘴唇已经碰到了她的耳朵尖。
“你!”韩清澜羞恼得很,愤而转过头来要指责秦湛,不意秦湛并未离去,又或许他是守株待兔,韩清澜一转头,正好撞到他的唇上。
院子里的下人能走的都走了,不能走的也都巴不得将头埋到泥土里,一丝都不敢偷看,这位三殿下和自家公主可都不是吃素的。
“人……人多……”韩清澜犹有一丝清明,被秦湛含着唇,含含混混地发声。耳边听得秦湛一声低笑,先是见他抄起一个杯子朝秦画的窗户砸去,听到那窗户似乎被人气呼呼地合上了。
然后她整个人都被秦湛横抱在怀中,她只得抱住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