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焦姆还在上班,看到保尔探头探脑,被发现后也不害怕,冲着他挠头傻笑。请了会儿假,揪出保尔。
“今天嫂子要去买你最爱吃的萨洛,记得给嫂子带点礼物。”保尔咧嘴笑着,想到晚上要吃的大餐,口水泛滥。
瞧保尔没出息的样子,阿尔焦姆没好气的摇摇头:“我记得这个月的预算不够买萨洛了。”说实话,他的老婆真不是个会过的女人,48卢布在她手头上只够家里的伙食费。他想过收回工资自己控制,转而想起她不幸的遭遇,立刻抛开了这个想法,他需要多给妻子一些信任。
在此之前,他的人生规划中从未有过娶一个已婚妇女。极度贫困早早的将他催熟,他不可能像保尔一样仍然持有童真。这有什么不好呢?除了她结过一次婚,她善良聪明,她爱保尔,也会爱他,对母亲的好也超乎他的预期,给他一个完完整整地家。他想,这就够了,他一直想要的就这么多而已。
他9岁就因家庭贫困不得不到铁厂当学徒受尽折磨,离母亲四十俄里,挨打挨骂时连哭泣都只能换来他们的哈哈大笑。从那时起,他就下定了一个决心,有一个自己的家,家里有母亲、弟弟、妻子、孩子,还有他自己。
保尔见哥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捏了捏口袋里嫂子塞给他的10卢比,趁机跑了。他的好友兼学伴克利姆卡还在当值,独自一人吹着口哨到书亭,一口气将垂涎已久的书统统买回了家,玛丽亚和往常一样口中直呼浪费,却没什么行动。
她知道大儿媳对保尔很好,时不时偷偷补贴一二,但外表懦弱不乏精明的老太太却用着自己的智慧来维护家庭成员的感情。
顾兰芝早就看得清楚,却也不会说什么,她真的喜爱和宝儿相似的保尔。
保尔钻进厨房,兴奋发现了顾兰芝采购的食物远远比他想的丰盛许多——樱桃馅饼、巧克力、稻米、黑麦面包、蔬菜、萨洛……保尔口水直流。
“给,先吃块巧克力,我问了店主,他说孩子都爱吃这个。”顾兰芝一看到保尔立刻给他递了块巧克力。
“我的保尔又瘦了,赶紧去休息吧!”顾兰芝十分心疼,接到了这个活儿,有了收入,她不想让保尔再去车站食堂工作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那里的工作过于辛苦。玛丽亚不太同意:“保尔已经调到厨子手下了,工资也涨到了10个卢布,拿着工资学手艺,这么好的事可是很难碰到的。可怜的阿尔焦姆在铁厂当学徒时一分钱也拿不到手里,还被当畜生使,也没学到手艺。”
顾兰芝愣住了,这是她第一次听到阿尔焦姆的过往,在这个家里,阿尔焦姆沉稳可靠、臂膀坚实有力,是家中的顶梁柱。
“他是怎么过来的?我是说阿尔焦姆。”顾兰芝问道。
接下来玛丽亚声音沙哑的述说了:“当时我带着4个孩子,一个月只能赚4个卢布,只好把9岁的阿尔焦姆送到德国人开的小铁厂里当学徒,没有工钱,只管饭,那些德国人坏透了,把阿尔焦姆当畜生一样,不停地让他干活、打骂。有一次,老板的兄弟让阿尔焦姆去捡刚从炉子里拿出的铁垫圈,把他手上的皮都烫掉了。阿尔焦姆逃了回来。”玛丽亚嚎啕大哭起来。
“你留下阿尔焦姆了么?”顾兰芝没有顾忌玛丽亚的哭泣,继续问道。
过了好一会儿,玛丽亚抽噎道:“可是能怎么办?我只是个没有能力妇人。我只好把他送回去,后来阿尔焦姆还是逃出去了,在老康士坦丁诺夫的一家腊肠厂里洗了两年的肠子,直到老板输掉了作坊,他又去了日美林卡,遇到一个好心的铁路工厂的工人,将他荐去做工,学会了钳工。”
听着玛丽亚的叙述,顾兰芝胸口微微发疼,高大健壮的阿尔焦姆经历了这么多,却仍然爱这个家庭,爱他的母亲。但她的内心始终不认可玛丽亚的做法,明知道铁厂的德国佬不将阿尔焦姆当人看,还是又把送进了火坑。这或许是他再次逃出后没有选择回家的原因,一想到十一二岁的阿尔焦姆身无分文,独自跑到了老康士坦丁诺夫,她的心里就酸胀的难受。
绚丽多姿的晚霞挂在天边时,阿尔焦姆踏着霞光回到了家中,食物诱人的香气老远就能闻到,他不禁加快了脚步。不得不说,顾兰芝虽然大手大脚,做饭还是很不错的,可惜的是她太爱惜她的双手,以至于他也不能每天吃到她做的饭。不过一想到那双柔若无骨的玉手,阿尔焦姆心头火热。
柯察金家吃饭前只有玛丽亚做祷告,阿尔焦姆早年苦难经历让他没有精力去祷告,冗长的祷告很可能导致饿肚子,而保尔则是因为瓦西里,他太讨厌瓦西里了,觉得站在瓦西里那一边的上帝太坏了。
玛丽亚的祷告十分短暂,保尔有些等不及,立刻拿起刀叉,在黑面包上涂抹了厚厚一层萨洛,大口吃完一块面包,才开始尝试别的菜色。
“好久没吃萨洛了,要是每天都能吃到萨洛就好了。”保尔眯着眼睛,心满意足。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保尔的脸庞就圆润起来,个头渐长,衣服穿在身上看着有些紧绷,顾兰芝给了他10卢布的置装钱,他全部用来买了书,显然,他并不在意紧绷的衣服和露出脚踝的裤子。
阿尔焦姆和玛丽亚也十分喜欢这种乌克兰美食,大快朵颐,顾兰芝还做了一些红烧肉,端出来喷香扑鼻,大家纷纷用黑麦面包夹着红烧肉。
用餐气氛十分愉快,终于,保尔拍拍圆滚滚的肚皮,咧着嘴:“车站食堂的厨师也没这么好的手艺。”心里却想着,厨子的脾气坏透了,要不是他能干,坏心眼的厨子绝对要把他赶出厨房。
“保尔要好好学啊!争取当上堂倌,这样就挣大钱了。”玛丽亚担忧地说道。
顾兰芝一直不赞同让保尔去做这么一份辛苦的工作,提出了建议:“现在家里也不缺钱,让保尔现在家里自学,等到了年龄再去调车场工作也不迟。”
保尔闻言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众人,他实在太爱看书了,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能看书,如果让他天天在家看书该有多好?
玛丽亚激烈的反对,最终,在玛丽亚激动的哭声中结束了用餐。她害怕小儿子留在家里吃闲饭时间长了会被兄嫂厌烦,或者养出懒病。
穷人家的孩子怎么敢懒啊!
顾兰芝拉着阿尔焦姆到了房间,看着他乌黑发亮的眸子,轻声说道:“你生气了么?因为我不听母亲的话。”
阿尔焦姆摇摇头:“母亲经历了太多的苦难,她害怕没有工作才会这样反应。”
顾兰芝轻轻叹息一声,拉着他并排坐在床沿上,握着他的手,仔细描绘他右手指上的疤痕,眼眶湿润,几次张口,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最后抱着阿尔焦姆呜呜咽咽的哭泣起来。
轻轻拍着妻子瘦削的肩膀,他的妻子瘦弱矮小,小小的身躯里装着无尽的勇气和惊人的力量。阿尔焦姆早就知道了这一点,是以,他从来也不将她当作家庭妇女,这个女人独立、自主、魅力四射。无数次,阿尔焦姆庆幸她是中国女人,否则整个镇子上的都会明白她的出色。
她的眼泪晕湿了他衬衫,泪水似乎顺着他的肌肤流进了心中,浇注在滚烫的心脏上,激起一层层地火花,最终,他低声叹了一口气,捧起她洁白的面颊:“不要哭了,哭得我的心都疼了。明天我去和妈妈说,就让保尔回来吧!”
顾兰芝的泪水更是止不住了,这个男人没有学富五车的才华、没有优雅华丽的谈吐,但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让他感动。因为,他将她放到了心里。
车站食堂的堂倌一个有十个,每个人都十分的倨傲,到了夜间,等食堂的两个餐厅吵闹停了下来,他们就会聚在下面厨房仓库里开始赌博。保尔偷偷去看过,赌上摊着许多钞票。他十分惊讶,阿尔焦姆市谢佩托夫卡镇最好的钳工一个月不过四十八卢布,而他,即使调到了厨子手下也不过10个卢布的收入。
这些堂倌当了一班就可以捞进三四十卢布的小账,客人一次给他们半卢布或者一卢布也是常事。此外,他们还给食堂有权有势的客人拉皮条,从中抽取钱财。
保尔一点都不羡慕他们,阿尔焦姆让他少理这些道德败坏的人。事实上,堂倌们的恶劣影响却无处不在,在这里,每日像骆驼一般干活的实在人没有人觉得好,反倒会因为看着老实而被堂倌们找茬挨揍!
车站食堂的规矩就是谁有力气,谁就可以随意揍人,老老实实干活的人是得不到尊重的。底层的人需要面面俱到,让别人挑不出毛病,但是总会有伺候不到的人,最终还是免不了挨揍。
保尔才来几个月,已经被年龄比他大得多的堂倌们扇过好几回耳光了。
他十分想脱离这里,昨天嫂子的提议让他心动无比,可惜母亲的反应实在太激烈了。保尔沉闷的叹息,佛罗霞这些日子也沉闷了不再和他说说笑笑似乎有心事,他担心佛罗霞受到了普罗霍尔的威胁,他们一惯利用女工们除了车站食堂无处容身的难处而强迫女工们去卖身。
车站食堂的日子度日如年,每天只有夜间的两班车间隔较长能够短暂休息一两个小时,其他时间他就和陀螺一样转个不停。
终于到了唯一能休息的时候,心情不太好的他不想看书便顺着□□到下面的厨房,爬上柴堆,看那些赌博的人。
正在这时,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发现是堂倌普罗霍尔走了下来。保尔连忙躲到阴暗的楼梯下面,让普罗霍尔走到厨房去。
普罗霍尔的由着一个标志性的大脑袋,宽阔的肩膀有力的手臂,在车站食堂没有人能打过他。因此,他是隐形的头儿。
忽然,他看见佛罗霞叫住了普罗霍尔,两人说着什么,男的一脸不耐烦说了一长段话转身就走了,佛罗霞伤心地靠着柴火堆哭。
“该死,他肯定是卖了佛罗霞。”保尔心里想着,见普罗霍尔走远了便轻手轻脚出来安慰佛罗霞。
他们是好朋友不是吗?他才不会像那些堂倌一样逼着女工卖身给自己赚钱却又嫌弃人家脏。在他看来佛罗霞是个心灵纯净的人。
保尔的出现吓了佛罗霞一大跳,她想擦干眼泪但无济于事。
“没事的。”保尔说,“女工们都会走这一遭的。”
没有家的女工们除了车站食堂没有去处,即使遭受堂倌们的威逼盘剥也只能留在这里,在外面漂亮的女人堕落得会更快。
佛罗霞明亮的眼睛失去了光,突然,她笑了,眼睛上还挂着泪。
“是啊!我不过是个洗盘子的女工,外头那些干净的、读过书的贵妇人在床上睡上一夜也拿不到这么多……可是赫罗斯基中尉他那么好,不嫌弃我只是个洗盘子女工给了300卢布让我离开这里。可是钱被普罗霍尔拿走了,他说我拿了50卢布就该知足了,让我识相点等着他介绍下一个客人。”
佛罗霞似乎没有力气哭了,靠在柴火垛上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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