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一下子失去平衡往前扑去,前边是没有人,但下层的阶梯上还站着好些看热闹的人。
他们发现炎摔下来,一个个大叫着往边上躲,但这儿人挤人的,连个插针的地都没有,于是乎男男女女,一众人就像挤咸菜那样堆叠起来,被夹在中间的人面孔都憋出茄色。
炎就像轻盈的燕子那样伸手一撑其中一人的肩头,借力凌空飞起,不过眨眼的功夫,他便稳稳地落在一处一掌宽的扶栏上。
他谁也没撞着,也没当众跌个头破血流,那些人见状都不再推挤,而是看傻了眼。
“他好厉害呀,简直像会飞似的。”
“你瞧见没?他在空中转了个圈。”
炎站定后抬头望去,上面的阶梯上依然人山人海,各式各样的脸上都写着极度的不耐烦,想要走的和不想走的,开骂的和开打的,比斗兽场里的比赛还要热闹。
然后从最上层开始,侍卫终于开始行动了,他们逐层逐层地捉拿闹事的人。
只是人太多,等清理到炎这里,恐怕还得费些时间。
炎四处巡视,但怎么也找不到那个撞他的人,更无法确定刚才那一撞是故意的,还是无心之过。
“不,应该就是故意的。”炎锁眉沉思,回想方才被撞的那一瞬间,好像是一双手突然贴上自己的肩膀,用劲往下一推。
“……会是谁?”炎困惑地想。虽然他很讨厌乌斯曼,但也知道这件事不是乌斯曼做的,因为乌斯曼若是想要他死,夜闯寝宫那晚就会下手了。
“都住手!别打了!那边的——快停下!”侍卫举着长矛戳刺着人群,声嘶力竭地怒吼着,但秩序仍以龟速在恢复。
留在这里也发现不了什么,炎像猫儿一样无声地跳下扶栏,回斗兽营去了。
挤满大小帐篷的斗兽营就像一座巨大的迷宫,尤其这些帐篷还会转移位置,好容易记住的一条道就又变了。
不过炎只要记住朝北走就好,斗兽营越往北帐篷越破,这人也越少。
炎还记得最初来这里时,他愣是在自家营地外转了好几圈却找不到进去的路。
在看到一顶斜斜搭着,仿佛随时会垮塌的灰布帐篷时,炎就知道“到家”了。
那是赫连乌罗的帐篷,看上去特别显眼,棚顶还搭着好几块补丁,听伊利亚说,是赫连乌罗连夜缝补上的。
炎走进由帐篷圈起来的空地,一眼就瞅见花孔雀,他像一滩软泥般平摊在一张木榻上,身边围着惯常的跟班,他们给他扇风、擦汗还有喂水。
花孔雀喝了一口茶,唉声叹气地道:“你们是不知道那些侍卫有多凶,要不是我机灵……哎!异乡人,你可回来了!”
花孔雀边说边从榻中猛坐起来,炎颇觉玩味地看着那张木榻,忍不住问道:“这是你们几个抬回来的?”
“是啊,阿齐兹在斗兽场里摔了一跤,不小心闪着腰了,他又急着来找你,我们就把他抬了过来。”其中一人抢答道,“你看他多可怜呀。”
“闪着腰?”光冲着花孔雀刚才弹腰坐起的姿势,炎就知道是假的。
炎猜想花孔雀大概是被凶巴巴的侍卫吓破了胆,站不起身,就推说自己摔跟头了。
“哎哟,好疼。”花孔雀装腔作势地扶着后腰,“要不是我摔着了,今天也能见到君上……”
“你找我什么事?”炎打断道。
“你刚才见到君上没有?这到底怎么回事,他们怎么单叫你进去面圣?”花孔雀难掩激动地问,就差冲过来抱住炎的大腿了。
炎还没回答,卜鲁罕鼻孔冒气,就跟一头发疯的公牛般冲入进来,一把抓过花孔雀,像小鸡一样地提起来斥道:“看你干的好事,砸碎两罐子兽宝!”
花孔雀吓得脸孔煞白,但没忘记推锅,发抖的手指直往炎身上点:“老、老大,那不是我砸坏的,是他,您交给我的东西,我早就卖完了!”
卜鲁罕看向炎,眉心拧成一个拳头大的疙瘩,那眼神很复杂,想刁难却还有点舍不得似的。
“是的,他的都卖完了。”炎十分平静地看着卜鲁罕道,“然后他非常好心地从我这‘拿’了两罐子去,说要帮我卖掉,怎么原来都摔坏了?”
“你!”花孔雀气咻咻的,那两罐子兽心和兽宝,是他在被侍卫驱赶时跌碎的,但说起来还不都是这异乡人的错么?
他肯定是惹着君上了,不然怎么会平白无故地被君上叫去?还连累他被侍卫一顿驱赶。
“你打算怎么赔我?”卜鲁罕盯着炎道,“那还是老虎的兽宝,可不容易得。”
“对啊,老大,再加上那玉罐子、冰晶,怎么说都得这个数。”花孔雀此时来劲了,伸出一只手反复比划。
“好说。”炎忽然一笑,从腰带里取出从乌斯曼那儿敲竹杠来的银票,递给卜鲁罕。
卜鲁罕在看到银票的那刻立刻松开花孔雀,只听他哎哟哀叫一声,从半空一屁股跌坐在地,看样子这一回是真闪着腰了。
“怎么有这么多钱?哪来的?”卜鲁罕满脸狐疑,反复验证着银票的真假,这钱别说买几罐子兽宝了,买一百头老虎都行。
“当然是赚来的。”炎不咸不淡地笑笑,“你的东西我都卖了,再加上砸坏的两罐,这些钱应该足够抵偿了吧?”
卜鲁罕还没开口,伊利亚风风火火地冲入进来,差点撞到炎。
炎往边上闪了闪,有些纳闷这儿的人怎么都不会好好走路,一个个都横冲直撞的。
“炎!”伊利亚看着炎,“你没事吧?我听说你被侍卫架走了,还挨了打!”
“我?”炎看了看花孔雀,“你听说的是他吧?”
花孔雀朝炎翻了个白眼。
伊利亚这才注意到花孔雀和边上的卜鲁罕,卜鲁罕手里抓着巨额银票,那眼里满是喜悦,嘴角也是朝上的。
趁着卜鲁罕不备,伊利亚把炎拉至一边,小声问道:“怎么回事?这卜鲁罕跑我们这里晒钱来了?不会是想要买你吧?”
“你想到哪去了,这是我卖兽宝的钱,都给他了。”炎灿然笑道,“我挣了不少。”
“天啊,这兽宝能卖这么多钱?”伊利亚又往炎身上瞧了瞧,彩漆完好无损,他没被人揩油。
“对啊,”炎耸耸肩道,“总有冤大头么。”
“那现在是……”
“当然是继续干活,”炎说道,“还不到大食堂开饭的时候吧。”
“炎,那你怎么不留点钱下来,要有了钱,不用指望大食堂我们也能买到吃的。”
“会有的,很快。”炎忽然道,冲伊利亚眨了一下眼。
伊利亚并不信,在这里还能很快有钱?除非天上下金钱雨吧。
“好!哈哈哈!”卜鲁罕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把银票往怀里一塞后,用力一拍炎的肩头,“你小子干得好!”
花孔雀见到这情形,勉为其难地笑了两下,心说:“这臭小子运气也太好了!难不成君上也和卜鲁罕一样,瞧上了他?”
“不……这不可能的,君上要人还用花钱?只能说是瞎猫碰到死耗子,恰好君上要买兽宝罢了。”
花孔雀心里各种嘀咕,巴不得炎的好运气转到他头上,然后炎倒大霉。
“要没其他的事情,我们先去忙了。”炎说,他还得回去沐浴更衣,这身油彩太闪眼了。
被花孔雀这么一搅合,炎已经不再介怀“吻”了乌斯曼的事,毕竟是个意外嘛。
“好,去吧。”大发了一笔横财的卜鲁罕是欣喜若狂,完全不计较与炎的那点不愉快了。
伊利亚看卜鲁罕心情好,想向他讨点赏钱,毕竟这银票可是炎辛苦挣到的。
炎却拉着伊利亚,硬把他给拽走了。
卜鲁罕带着银票想去喝花酒,顺便豪赌两把。花孔雀此时来了精神,立刻缠上他,要求一起去。
“好。”卜鲁罕便带着花孔雀,去城里最贵的妓馆潇洒去了。
“哎,人家去外面吃香喝辣的,我们就在这干苦力。”伊利亚把草料铲进斗车内,要去喂马。
炎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地问:“赫连乌罗呢?”
“从早饭后就没见着他了。”伊利亚没好气地道,“说不定又在忽悠大厨子,好骗一顿午饭来吃。”
“大白天的,背后说人可不好啊。”忽然,赫连乌罗站在伊利亚的身后道。
“哇!”伊利亚吓得惊叫。
连炎也吓了一跳,回头看着赫连乌罗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一直在这忙呀,”赫连乌罗指着不远处的马厩道,“有匹马吃坏肚子了。”
“你还会给马看病?”伊利亚不信,赫连乌罗正要说什么,前面响起一阵敲锣打鼓,还有人吹唇
唱吼着:“让开!快让开啊!”
“怎么了?”炎放下手里捆扎了一半的草料,走到铺满黄沙的道边看热闹。
伊利亚跑得更快,越过炎朝人潮涌动的前头去了。
赫连乌罗走到炎的身边,还盯着他的脸瞧。
“怎么了?”炎注意到他审视一般的目光,不解地问,“我脸上有脏东西?”
“不,”赫连乌罗笑了笑,语意不明地道,“你瘦了些。”
“哪有瘦,”炎道,“还有你昨日才认识的我,我今日就瘦了?说吧,你到底想说什么?”
“啊啊——我的娘呀!”伊利亚如一阵风地跑了回来,屁股后面像点着火,扬起一片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