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老将军强撑着身体,站到了名柔的棺木前,他颤抖着手按在棺木边缘,哽咽道,“来人,去请大理寺严大人!仵作和大理寺的人来之前,谁都不准再靠近灵堂半步!”
显然对秦艽的话深信不疑。
随着他的话落,名府的人立刻开始有礼貌的请来吊唁的人出去。
一时间灵堂顿时稍稍有些乱。
哪怕大家都是配合着往外走,秦艽还是被人群挤的差点摔倒,若不是顾九霄时刻关注着她,将她一把揽进怀里护着朝外走,怕是又要被挨挤踉跄。
两人沉默的从名府离开,到定王府时,顾琰却是已经等候多时。
他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看到秦艽时,才情不自禁的舒展了眉眼,眼中带光。
顾琰此来,是来告知他们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的,尤其重点说了御史台想推秦艽出去顶罪,反而被圣元帝下令斩了的事。
“为今之计,你们还是速速离京比较好。”
顾琰眉头紧锁,他不能笃定百分百了解圣元帝,但勉强还能猜中他的心思的,“父皇不想打仗。”
圣元帝应该是倾向于向三国联盟妥协。
“愚蠢!”
顾九霄脸色冷凝,那双好看的凤眸里溢着森森冷意,“他只要退让了一次,便会有无数次。”
到时候国不成国,君不是君。
恐怕南越不再有,南越人会成为西戎的奴隶。
“他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顾九霄说的毫不客气,顾琰沉默不语,没有反驳,显然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我担心他会推一个人出去,给三国泄火,受万民唾骂……”顾琰犹豫着开口,担忧的看向秦艽。
“今日之事应只是个引子,怕是多来几次请愿,父皇会顺势答应……”按照顾琰的猜测,在御史台第一次提出来时,圣元帝反应这么大,应该只是担心他拿儿媳顶锅之事遭天下百姓嘲弄。
根本没往圣元帝是真怕听到秦艽、定王妃诸如此类的字眼。
顾九霄心中也是担忧,不由哑声道,“我让暗卫送你和医圣龙牙回去好不好,我担心你,岳母迁坟之事还有我在,我会办好的,保证给你办的漂亮,你莫要担心……”秦艽心里大抵知道是怎么回事,并不担心,闻言冲他摇摇头,“没事的,他……父皇不会的……他应是不想打仗的,但他恐怕会另外找一个乖巧听话,有分量足的人……”她的话音才落,顾琰同顾九霄便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都有些难看。
秦艽还想再安抚几句,却突然有些奇怪的怔住了。
她迟疑的摸了摸腰,从腰封处摸出来张纸条。
“这……”秦艽展开了那张纸条,看到那张纸条上略有些熟悉和触目惊心的几个字,一愣。
是上次来提醒的字迹,这次又来提醒了,要她尽快离京。
这张纸条的出现让顾九霄和顾琰紧张起来。
“到底是谁,两次提醒你走,这次还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塞到你身上……”秦艽蹙起眉,暗暗回忆起来,“应该是在名府灵堂的时候,人挤人那会,被人偷偷塞进来的,那人应该也是去名府吊唁的人。”
但去名府吊唁的人那么多,当时在灵堂的人也有不少,一个个查起来,恐怕需要些时日。
事关秦艽和这幕后之人,顾九霄不敢大意,立刻招过人想方设法去查。
拢翠在灵堂混乱之际将贤王妃的纸条偷偷塞给秦艽后,又待了一会,才告辞离开。
她回到贤王府时,贤王已经醒了,贤王妃在旁守着他,两人一起坐在池边给金鲤喂食。
“王爷,王妃,奴婢回来了。”
贤王恹恹看她一眼,淡淡嗯了声。
贤王妃柔声喊她起来,关心了一句,“名府如何了?
老将军老夫人还好吗?”
她的母家同名家有些亲戚关系,因此倒是真心的关切,“可怜名柔了……”她才说了这几个字,声音便有些哽咽了。
拢翠小心翼翼的看了贤王一眼,“老将军老夫人瞧着很不好……”贤王妃眼睛便红了,“可怜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天可怜见的……”“名柔小姐她不是失足落水的。”
拢翠显然也对名柔年纪轻轻就被人害死愤愤不平,她咬咬牙,“她是被人害死的,应当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被人抓着头发一个劲往水里按,才死的!”
不仅贤王妃惊了一跳,便是恹恹的贤王都转过了脸,边说边咳,“你说的可是真的?
怎么发现的?”
拢翠悄悄抬头看了眼贤王妃,知道自家小姐恐怕并不想自己提起定王妃,但灵堂那事,怕是自己不说,外头也有人会传,是以,未免贤王后头怀疑,她还是老老实实说道,“是定王妃。”
“周公子不能接受名柔小姐过世的事实,苦苦哀求定王妃救人,定王妃这才发现名柔小姐不是意外落水,而是死于非命。
奴婢后头又留了一会,大理寺的人来的快,仵作仔仔细细的验了名柔小姐的尸体,确定了名柔小姐是他杀的,杀人的应当是个男子。”
拢翠见贤王有兴趣,便继续说道,“名柔小姐指甲缝里抠着的东西,在名府里正巧有几个地方有,名老将军和名统领发了话,命人将这几个地方的小厮都抓了起来,一个个审问,后来,审到名统领住的澄明轩时,名少夫人被那阵势吓的动了胎气,名老将军才让将人带出了澄明轩,避开少夫人问话,后头奴婢就不适合听了……”拢翠三言两语便将在名府的事说全了,边说心里边唏嘘不已,十分可惜名柔。
贤王妃怔楞了下,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却听贤王突然在边上说了一句,“定王妃的本事,真这般大?”
连是失足落水还是他杀都看的出来?
听了这么多,他的注意力都在定王妃身上。
他朝贤王妃看去一眼,咳着道,“想办法请她来王府一趟。”
贤王妃下意识咬住了嘴唇,她抿了抿唇,还是温柔的笑了下,“好。”
名柔被杀一事,还是被传了出去,各种版本传的沸沸扬扬,但有一种谣言说的却是名柔其实是被名府的小厮奸污才弃尸荷池的,也许是这种说法兼具娱乐和狗血性,渐渐被传的沸沸扬扬,名府众人气的咬牙,但法不责众,抓完这个,警告完那个,却是让越来越多人相信这个才是真相,简直让人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一个冰清玉洁的姑娘家,无辜惨死后还要遭受这种污名,老夫人激动之下又晕厥了几次后,便再也没能醒来,竟只能无知无觉缠绵病榻。
大家都知道,只有尽快找到真凶,才能将泼到名柔身上的污水擦干净,但即便审遍了府里的下人,都没有任何结果。
而清荷心里有鬼又有愧,几乎夜夜做噩梦,在又一次梦到名柔从水里朝她爬来后,她尖叫着醒过来。
名峰被她吵醒,担心她的身体,慌忙将她拥在怀里,温柔抚着她的背,“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没事的,没事的……”清荷惨白着脸窝在他怀里,瑟瑟发抖,“还没查到凶手吗?
我害怕,夫君,我好害怕,我能不能出去住一阵子,我害怕有一天有人会伤害我们的孩子……”名峰顿时心疼的不行,“清荷,没有比我身边更安全的地方了,你相信我,我很快就能找到凶手的,你不要害怕……”可清荷还是害怕的不行,她害怕他们找到凶手,害怕待在名府,害怕名柔夜夜入她的梦。
她想到了什么,忽然死死攥着名府的手臂,“我想去归元寺,我想为母亲和孩子祈福,想为小妹诵往生经,夫君,小妹一个人在下面肯定很冷,求求你了,让我去吧……”名峰看着为母亲和死去小妹着想的妻子,忍不住紧紧拥住了她,终于松了口。
在前往归元寺的马车里,清荷恹恹的靠在马车壁上,颠簸的马车让她十分不舒服,好几次都想吐。
步南小心翼翼的伺候她,每每靠近都被她狠狠打开了。
步南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沉默的陪在她身侧。
他知道,她这么多完全是为了将他带离名府。
果不其然,他听到清荷虚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归元寺后山听说有猛兽出行,找个机会,布置一番假装你被猛兽啃的血肉模糊,你走吧,有多远走多远。”
步南眼中阴鹜一片,突然间马车猛的一停,清荷尖叫一声,人已经从马车里滚了出去,步南脸色大变,慌忙从马车里蹿出去,一把将人抱在怀里,压着声音,怒喝道,“怎么回事?”
他将清荷放在地上小心扶稳了,小心翼翼的虚扶着她的肚子,抬目看去。
却见前方三辆马车堵在那。
离他们最近的是定王府的马车,他一眼看到了定王妃,眼神一扫又慌忙低下头去。
秦艽将他方才的身手看在眼里,又看了看他这明显较一般女子高壮的身形,不易察觉的皱了下眉,几步走到另一辆马车前,蹙眉道,“你们的马车怎么回事?”
他们的马车本来走的好好的,谁知道这辆马车会突然失控撞向定王府的马车,撞了定王府的马车不说,又撞了名府的马车。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方才马突然失控,也不知怎么了……”车夫忙不迭的道歉,一边去查看拉车的马,却发觉这马他越靠近越惊惶,四肢不停乱踢阻止他的靠近。
他吓的面色大变,“安静,安静下来!”
但那马却愈加疯狂起来,扬起了前蹄嘶鸣了一声,掉头就跑。
马车也因马的癫狂而横冲直撞起来,马车里立刻响起女子的尖叫声。
车夫的脸色惨白不已,“王妃,来人,快救王妃!”
立刻有人去拉那匹发狂的马,但谁都不能让它停下来。
“啊!”
突然,一声女子尖叫,一个鹅黄色的身影从马车里滚落下来,眼见后背要撞上那横亘在路侧的尖石上,秦艽皱了下眉,双足一踏,飞身掠了过去,一把揽在那人腰侧,将人带离了那块尖石。
贤王妃惊魂未定的窝在秦艽怀里,她被秦艽带的,终于双脚落地站稳了身体,却还是有些愣愣的看着秦艽。
“多,多谢定王妃……”她急急喘息了几下,紧张又害怕的绞着手,但很快她就调整过来了,又重新变回了初见时那端庄优雅的贤王妃。
秦艽看到那几个贤王府侍卫将那匹发狂的马斩于刀下,几不可查的皱了下眉。
“举手之劳。”
她对贤王妃的印象算不上好,从第一次两人在畅音阁见面,她就觉得贤王妃有些违和感。
秦艽不欲与她深谈,说了这四个字后,便向她告辞,朝定王府的马车走去。
车夫的目光闪了闪,疾步走到贤王妃身边,压低声道,“王妃,怎么不借机同定王妃同乘,不然方才那一场戏不就做戏给瞎子看吗?”
贤王妃咬了咬嘴唇,心里有些不愿,但她知道车夫所说的便是贤王的意思,她已经违抗了贤王一次了,违抗不了第二次,却还是想挣扎下,无奈道,“逼的太紧,容易遭人怀……”她的话音还未落,那车夫已是越过她,大步朝秦艽走去,“定王妃,定王妃且慢,我家王妃急着赶去归元寺为王爷祈福,若是误了时辰就不好了,小的瞧您也是去归元寺的,能不能请定王妃行个方便,捎我家王妃一程……”他的话音才落,贤王妃脸上表情一僵,下意识去看秦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