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廊里,蒋氏棕色的绣花裙裾走得惊涛骇浪。关芯兰抱着儿子过来捡落在影壁附近的纸鸢,见着蒋氏身后跟着孙嬉的陪嫁女使初夏,神色凝重且忽忙往大门口方向去。
“都快到午膳时辰了,三太太这个时候匆匆出门干什么去?”佩雪跑过去拾起纸鸢,问关芯兰。
关芯兰也是满腹疑思,“跟在她身边的只有初夏,定是宋家那边又出什么事了。”
一想到先前三房曾惹的那些祸事,关芯兰也不由自主学起余氏有些头痛,抱着孩子折身就回了霞晖院。过几日就是孙学雍的诞辰,余氏正等着儿媳妇回来商量是否要宴请些宾客。既要宴请,什么地方做为主宴地?又要宴请些什么人?
如今孙学雍在朝中十分受重用,余氏欢喜的同时又怕想虑不周到,得罪某些对他不快的小人。好不容易听到院中有动静,尔后看到关芯兰进来。
“咦,哥儿呢?”
“儿媳让佩雪抱下去了,阿娘,适才我看到三婶带着嬉妹妹的陪嫁女使初夏急匆匆出去了,我让人去青晖院打探了一下,颜妈妈说是嬉姐姐的陪嫁女使迎春怀了姑爷的骨肉,眼看就要抬姨娘了,初夏看不过回来报信,三婶母带着她去宋家闹事了。”
余氏惊得跳起来,“什么?你说什么?天!她这又是要去闯多大的祸事?”
而此时的宋家,确认迎春真的有喜后,向氏万般高兴,但她还保存着最后一丝理智。虽然迎春说她腹中的肉是儿子的,仅赁她一面之词,她也不能全尽信。好在今日儿子沐休,只是出门会去了了。她让人请大夫的同时也让人去请儿子回来,只等儿子回来亲口承认,她便能坐实自己当祖母的事实。
宋鑫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迎春也不能一直呆在她院儿里,让人送回去好生看着。
管事婆子摆午膳时,宋鑫回来了,他进府后就知道出了什么事,委实而言,他要做阿爹了,心里说不高兴是假的。但也夹杂着淡淡的失落,毕竟他曾预想过的孩子,无不是从孙嬉的肚子里出来的。
“迎春肚子里的种真是你下的?”
听着阿娘粗俗的话,宋鑫眉心一折,“阿娘,她腹中的骨肉的确是我的。”
“哎哟喂,这么说来我真的要有大孙子了?”向氏高兴得合不拢嘴,“自打孙嬉那小贱人去坐了牢,我就一直想着总不能让你一直单着,身边也没个体贴暖床的人怎么行?又怕替你做了主纳了妾,你不愿意,孙家也会来闹,这下好了,你自己给自己做了主,纳的还是孙家人为妾,我看你那刁钻的岳母还有什么话说。”
这件事肯定瞒不过孙家人,宋鑫一脸的苦恼。
“我的好儿子哎,你都要做人阿爹了,高兴些,如果你是担心你岳母会来找你麻烦,放心,有阿娘呢,看我怎么怼她。”向氏进京后除了开始那几个月自卑,后面渐渐自己活出了些门道,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街头巷尾总有那么几个与她说得来的。听惯了这家闲话,又扯那家舌头,她不仅学到了很多东西,胆子也是越来越大,现在很有自信跟孙家抗衡。
他现在最是厌倦蒋氏过门来闹,心里想着如果阿娘能制住蒋氏一些,也是不错的。
向氏叫人把迎春接了来。
迎春一见宋鑫,一双水漉漉的眼睛又是欣喜又是忐忑,将自己内心所有的复杂情绪都深深溶进望向宋鑫的目光里。“大爷。”
从家她都是叫‘姑爷’的。
这两个字的转变,也正是她心性的转变。
宋鑫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就那么看着迎春。委实而言,迎春生得不错,抛开身世而言,做孙嬉的贴身女使的确有些委屈。想到第一次与迎春有肌肤之亲是在他与孙嬉的大婚之上,之后他每次面对迎春,总有种别扭和不自在,现在想来,那种别扭和不自在,不正是自己在意她的表现么?
“来来来。”向氏现在认为迎春是她宋家的大功臣,亲自扶住她坐在软凳上,“鑫哥儿,你发什么愣呢,正巧这午膳也备齐了,你快来坐下,咱们一家人吃餐团圆饭。”
迎春听见这话,心里乐开了花,她得到了老太太的承认,从今往后,明正言顺了。
宋鑫没有拒绝,坐在了迎春对面。在动筷子之前,向氏笑道:“我一会儿用过午饭就去挑个黄道吉日,把你俩的事给办了。咱们家里很久没办喜事了,正好冲冲之前的晦气。”
“阿娘……。”之前的晦气不就是说的孙嬉进大牢这事么?即使是自己的好日子,宋鑫对孙嬉到底存着一丝愧疚。
而他的这一丝愧疚正是迎春所害怕的!今日捅破此事,实在是以后肚子大了藏不住。她做着与宋鑫恩爱和谐的美梦,可此时见着他脸上的愧疚之色,迎春的心突然一抽一抽的恐惧。虽然跟着孙嬉的时日不长,但她什么德性她却了解得很是透彻。她在牢里呆五年,而不是五十年。五年之后呢?一出来,能容忍自己为宋鑫生儿育女么?
迎春脸色突然变得极差,向氏看出端倪,生怕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个闪失,忙问,“迎春,你这是怎么了?”
迎春干扯起唇角,待要说话,外头管事婆子就来回话了,“太太,大爷,亲家太太过来了,先去找了迎春,知道在太太这里,已经走到月洞门了。”
迎春捂住胸口,吓得大惊失色,惊惧万分。
宋鑫也没想到岳母大人来得这样快,一想到又要在她面前受辱,自己为了前程还不得不忍,心里是既憋屈又无奈。可当看到迎春惨白如雪的脸庞,又想到她腹中正怀着自己的孩子,宋鑫起身来到迎春身边,柔声道:“她是个不讲理你,我先送你去避避。”
“避什么避?”蒋氏气势汹汹撩帘就进,脸上全写着兴师问罪几个字。又见着自己的姑爷与一个贱婢挨得那么近,想到嬉姐儿独自在牢里受苦,她就恨得气血上涌,恨得咬牙切齿,“好啊!好啊!一个贱婢竟坐在主子用饭的桌边,我孙家可没这样的家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