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原本关的好好的门,忽然就被打了开来。
正趴在桌子上的李汉荣,被门口传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慌乱的把原本藏在《大学》底下的蛐蛐,一把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又手忙脚乱的摆开了桌上的书。好不容易忙活完了,一抬头,却发现进门的,是自己身边的书童,李福禄。
当即拉下了脸色,一边复又把蛐蛐拿出来,一边满面不快的斥责道:“毛手毛脚的,是想要看本世子的笑话呢?!规矩都被你给吃了啊?!”
“哎呦,我的殿下啊,小人也是不得已啊。”李福禄苦着一张脸,战战兢兢的作了一个揖,“大选一事,宫里面都已经陆陆续续的办的差不多了,方才王妃娘娘着人过来,说是要马上请您过去呢。”
“大选,大选!大选有什么好玩的,一群女人一字排开的,环肥燕瘦的,模样都没看清楚,人就走了,哪里有西春园里的那些姑娘们懂事!”李汉荣嘴巴上絮叨着,却还是收拾起了桌上的零散东西。
听到自家殿下,把那些个名媛淑女们和青楼女子放在一起比较,李福禄低着头,也不敢出言反驳。反正,自家这位主向来都是这么个性子,喜欢去西春园的事情,也没有瞒着府里,要不然王妃也不会因为大选的事情,这么着急的就赶着去宫里了。
照规矩,应当是皇后和太后相看过了之后,为宫里的那些个亲王和皇子们订了亲,这才轮到他们这些皇亲贵族们的。可许是世子实在是太不着调,之前虽然已然是定下了太史家的姑娘做世子正妃,可王妃为了让他能够在家好好收收心,这才打算多挑两个侧妃回来。
出了书房,没有了原本那不着调的样子,李汉荣的模样看着,还是很有几分欺骗性的。虽然不是本朝最为受宠的纤瘦体型,但那健硕高大的模样,再配上端正的五官和白皙的肤色,端看着,也是眉清目秀的世家公子哥。
可一旦一开口,那流里流气的语气,瞬间就把原本看着很是清爽的外形,给破坏的面目全非,“一会儿到了那,我可要好好和母妃说道说道,可千万别又给我挑了像是郭氏那样不解风情的丑女人。”
李福禄恭恭敬敬的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出声应和。
天知道王妃定下的世子妃郭氏,虽然模样看着是有点冷硬桀骜了一些,不是时下那些个娇憨的模样,但也决计不会和‘丑’这个字搭上边啊。
——
周府。
太夫人一早就备好了马车。
作为京城里面有名的官宦人家,除了周将军府上的两位正当龄的小姐之外,周氏一族便再没有其他适龄的姑娘了。这一次大选是由太后和皇后主持的,大家伙儿们的心里面跟明镜似的明白,是为了皇子们的婚事。
皇上年过半百,膝下的皇子们一个个都长大了。
且不论是选为皇上的妃子,还是亲王或者郡王的妃子,对于现在的周家来说,都是头等的喜事。不说现在正当红的太子,他的正妃之位还空闲着,就连其余的几个皇子的婚事,都还暂时没有下落。周家虽然风头正盛,又是绵延了几百年的世家大族,但说到底,盛极必衰的滋味,也很不好受。
早在当初,步妩出生,那道士算卦的时候,太夫人就在心里面惦记上了。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能够为家族出一份力,想来作为周家子孙的步妩和步姝她们,也是应该会愿意的才是。
更何况,能够被选为妃子,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运道。
周步妩今年快十五了,尚未婚配,不过只是寥寥参加过几次的宴会上,那美貌的名声,就都传颂出来了。而周步姝今年刚满十三,虽然是庶出,但是因为模样肖似沈姨娘的缘故,即使不似步妩般的精致,倒也别有娇憨动人之意。
大选的消息,是前不久才从宫里面接到的旨意。
舒言因为祖父是礼部尚书的缘故,倒是先人一步的得知了这个消息,他家没有适龄的女子,唯一一个表姐,去年就已经和京兆尹之子定下了婚约,正忙着筹备入夏之前的婚事。
这也是他在庙会当日,和步妩百般叮嘱过的事情。
本意是想要让步妩避开这次大选的,甚至连由头或者病名,他都已经帮着想好了几个。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日,那句问话的缘故,步妩不仅没有装病,反而是在犹豫了之后,便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而早上,正准备出门前往书院的舒言,远远的看着周家门口的马车,以及那站在大门处依依惜别的众人们中的步妩,意外的半晌都没有动弹。
“少爷,再不走,就赶不上书院早课的时间了。”
没有理会砚台的催促,舒言呆呆的看着步妩躬身上了大选的马车,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步妩上车前,似乎往自己这里,看了一眼。
但到底隔得远了,他也说不准,到底是不是,只是站在门口,呆呆的看着那走远了的马车,心中一阵错综复杂。
半晌,像是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之后,他有点垂头丧气的摇了摇头。
罢了,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也许在自己眼中唯恐避之不及的龙潭虎穴,但对于步妩来说,却是她一心想要的幸福呢?
舒言突然莫名的觉得,自己以前的努力方向,是不是,全部都走错了?
“少爷?”
“砚台——”舒言的声音轻到低不可闻。
“怎么了,少爷?”看着自家少爷那面色发白的样子,砚台猛地一下就紧张了起来。
舒言以手掩面,看不清面上的神色,“我突然觉得身子有点不舒服,烦请你着人向书院里,替我告一声假吧。”
——
将军府上,距离皇宫的位置不是很远。
更何况,坐上了马车之后的步妩,还记得自己上车前,隐隐看见的那一道淡青色的身影,大选前的紧张和见到那人时的恍惚,让她只觉得身下的马车,还没有行驶多久的样子,便就到了宫门口。
恍恍惚惚的下了马车,恍恍惚惚的听从身边姑姑们的指导,行了礼,应了到,直至站到队伍里面好一会儿了之后,她才后知后觉的回过了神。
彼时的她站在乌压压的大选队伍里,离宫门前面,大略有着十几个人的样子,身后紧贴着的,则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庶妹,周步姝。
到了这个时候,看见了面前的宫门和自己身边的女子们,她才算是切实的感受到了,自己之前一时冲动之下,所答应下来的,到底是一件怎样的事情。
一念之间,原本就只是自己心里,那一个可念不可说的心事,现在便更加,没有了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