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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老太太烧的午饭很简单。
自己揉的面团,用擀面杖擀成薄薄的大圆饼,然后一层一层地叠起来,再用刀切成细细的条状。
她的面发的时间刚刚好,一刀一刀切下去的时候,声音清脆无比。
在旁边帮忙的陶然,光是听听这个切面的声音,就要馋死了,这面咬起来一定很劲道。
她平常要么是去餐厅吃,要么是吃外卖。
没有难吃到什么程度,但也绝对算不上好吃,每次点餐前都要对着外卖软件纠结上好久,反正吃哪家都只是为了生存。
怕白面黏在一起,于老太太在上面撒了一层颗粒感稍微有点粗的黄面,也就是玉米面。
然后是打卤,菜就是从自家地里摘来的,茄子、西红柿、豆角切成丁,打了三个鸡蛋下锅,遇到热油,黄橙橙的鸡蛋一下子膨胀开来,香味也随之在整件院子里弥漫。
面条煮熟以后,码在碗里,先浇上热卤,最后再铺上一层黄瓜切成的丝。
摄像师特意给了一个特写镜头,装在老瓷碗里的面条又白又嫩,搭配黄色的鸡蛋,红色的番茄,还有青青翠翠的黄瓜丝。
你几乎一看到这个画面,就能想象出来它的味道,那是你在家里吃了十几年的家常。
于老太太塞给秦墨满满当当的一大碗,“不知道你的饭量,小松在家的时候,我做的饭他得吃两大碗呢,你先尝尝,要是不够的话,我再给你下面条。”
她说的小松,就是这本书的男主于青松。
陶然吃得可欢了!
哇,这个面真的好劲道,咬一口q弹、q弹的,像在嘴里跳舞。
而且菜也好甜好脆啊,不像她平常吃的那种,打过很多农药,商家都没洗干净,一入口就觉得特别苦。
就是盐放得多了一点,稍微有点咸了,老人家还是口重。下次得给她说说,不要放那么多盐,对身体不好。
于老太太夸了一句:“小丫头今天表现不错啊,平常让你正经吃饭,跟要你的命似的,就爱去小卖铺买那些零食。”
陶然翻捡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发现老太太说的是一毛钱两根的散装辣条。
那种辣条全是添加剂的味道,她偶尔吃吃还行,天天都吃肯定会腻的。
和陶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桌子的另一边,秦墨那样子根本不像是在吃饭,而是在数面条到底有几根,一根一根地往嘴里塞。
于老太太以为,城里来的孩子,吃不惯农村的东西,就教他怎么吃:“你用筷子拌一拌,味道能好点。”
秦墨的动作还是恹恹的。
等于老太太和陶然都吃完饭,打算收碗的时候,秦墨碗里的面条就跟没动过一样。
于老太太一下子就变了脸色!
她经历过大饥|荒年代,粮食对于她来说就像生命一样珍贵。
她没办法理解秦墨的浪费,非常严厉地说:“这可是精白面,在我小时候只有地主家才吃得起!就连我这个大字不认识几个的农村老太太,都会背‘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诗句,学校的老师难道没教过你这个道理吗?”
老太太的命,其实也挺苦的,儿子儿媳出去打工,在路上出了车祸,白发人送黑发人;又过了几年,丈夫也去世了,只留下她一个人拉扯大了孙子孙女。
可她很要强,一生没有求过人,不管什么时候都坚持自己认为对的事,在某些时刻甚至显得有些顽固。
比如她觉得喊小胖、二丫没什么,比如她认为浪费粮食就是犯罪。
在今天之前,遇到这样的场景,秦墨大可以直接走掉,不听老太太这唠唠叨叨的说教。
可这是于绵绵的奶奶,他想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
秦墨重新端起那个碗,用筷子卷了面条,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
于老太太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这才对嘛。”
陶然秀眉轻蹙,秦墨的表情实在是太奇怪了,一点也不像是在吃饭,反而像是在受刑。
下一刻,“哗啦”一下,秦墨吃的所有东西,全都吐了出来。他肥胖的身体,从小板凳上摔了下来,一只手捂着肚子,一个劲儿地往外呕吐。
他以为自己可以强行吃得下,果然还是不行吗?
没有料到这样的变故,于老太太愣住了。
“不可能是吃坏肚子了啊,明明我和二丫跟他吃的一样,难道是城里的孩子肠胃太娇贵?”她自言自语道。
摄像师为她提供了另一个思路,“我看他就是故意的,觉得你在说教他,心里不服气,装模作样地往外吐。”
于老太太的火气被挑起来了:“小胖,就算你嫌我做的饭不好吃,也不用故意折腾吧?你看你把好好的院子吐成什么样了?本来你吃不完的面条,我还能拿去喂猪,现在你搞成这样,全都浪费了!”
陶然端来一碗清水,递给秦墨:“你先漱漱口。”
在她写的那本书里,关于开篇这一期《变形计》,涉及到反派的部分其实并不多,主要聚焦点是在男主那边。
她花费了大量的笔墨,描写一个自小长在山村里的孩子,骤然见识到大城市的繁华时受到的冲击和内心的坚守,突出他本身所拥有的那种质朴而美好的品质。
至于反派这边,只是一笔带过,前期是节目组剪出来的反派各种黑料,后期通过男主的手查出来,那是节目组恶意剪辑。
在那些黑料里,确实有一条是反派故意浪费粮食,所以刚才看到秦墨吃面条,陶然以为这个点可以过去了。
结果他却忽然吐成这样。
实在不像是装出来的。
更何况秦墨哪有摄像师说的那么阴险?
陶然先是怼了别有用心的摄像师:“你是医生吗?你有行医资格证吗?真出了什么事你负得了责吗?”
经过半天的相处,摄像师太知道这个小丫头有多不好惹了,不和她打这些嘴上官司,并不接她的话茬。
陶然转向于老太太:“奶奶,我们请医生吧,他要是假装的,肯定会被医生拆穿;要是真的生病了,不看病不是害了他吗?”
孙女说的也很有道理,于老太太点了点头,“我去叫医生。”
老中医穿着一身长马褂,留着长长的山羊胡,见到院子里这阵仗,又是摄像机,又是补光灯的,先是吓了一大跳。
等他对秦墨一番望闻问切,脸色更是变了又变,时而紧皱眉头,时而摸一把胡子,最后淡淡地说:“他身体是有些不妥,我开一副药吧。”
节目组的人问:“到底哪里不妥?”
“此为虚实夹杂之证,虚实平均,邪浊中阻。”老医生的回答玄之又玄。
节目组并不信这位山里的老中医,不知道是谁笑着说了一句,“像是天桥底下算命的,反正你也听不懂,随便我瞎掰,江湖骗子吧。”
老先生似乎是耳朵不太好,没有听到。
陶然替他辩解:“穆爷爷救过村子里很多人的命,才不是骗子。”比起西医,中医确实承担了更多非议,但它也有可取之处。
于老太太同样很信服这位老先生,顺着陶然的话往下说,举了很多老神医悬壶济世的例子。
既然老神医都说秦墨身体真的有问题,于老太太也向秦墨道歉:“小胖,是我误会你了,对不住。”
秦墨从来没想过,大人还会跟他道歉,他有些受宠若惊,摆了摆没什么力气的手,“没什么。”
秦墨难受得动不了,就把钱包放在哪里告诉了陶然,请她替自己付钱。
于老太太去煎药了。
老中医说:“绵绵,你和我回去,再拿几味药过来。”
等出了院子,离开那些摄像头,老先生才犹犹豫豫地问了一句:“这孩子背景不简单吧?”
陶然:“是城里来的贵人。”
老先生:“你也知道我那个徒弟,对西医很感兴趣,还去国外喝过几年洋墨水,他经常和我通信,从中西医对比的角度,辩证讨论一些病例。
这孩子的脉象,左手的脉搏摸上去像是一根崩得特别紧的琴弦,右手的脉搏偏偏又很弱,软绵绵的。
要我说就是情志不遂,肝脾不和,脾胃虚弱,肝肾亏虚,痰迷心窍,我那徒弟前几天刚和我讨论过这个病例,他说西医上叫厌食症。
怪就怪在这个厌食症上,按理说患者大多是过度节食引起的,瘦的都像皮包骨一样,可这孩子却一个顶常人两个胖。
我觉得奇怪啊,又替他重新号了一次脉,还看了他的舌苔和眼皮,还上了银针。
才发现他身体里有一种特别阴私的毒素,不是普通人能接触得到的,有点像是我小时候跟着师父学医,见过的名门望族里的后宅手段。
那时候如果有手段毒辣的正牌夫人,想要养废庶子庶女,就会下这种毒,让孩子喝口水都会像吹气球一样发胖。
咱们都是平头百姓,我不敢在镜头前面说出来这件事,怕惹上他背后的人。你奶奶是个直性子,我也没和她说。
你这个小姑娘聪明伶俐,我看你和那孩子关系不错,私下里找个机会和他说说吧,让他提防一下恶人。我让你拿的这几味药,能慢慢解开他身上的毒素。”
陶然真挚地道谢:“穆爷爷,您老真是医者仁心。”他害怕惹上不该惹的人,其实完全可以选择明哲保身,但他没有,还是选择了救人。
老人家哈哈一笑:“我呀,没几年活头儿了,就当是给自己积点阴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