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1 / 1)

马车停在了一家茶楼的门口。

沈父要了一个雅间,等二人坐定,又殷勤地替他倒了一杯茶水。

“下官早就想要见小王爷一面,只是小王爷深居皇宫,一直找不到机会。”沈父将杯盏端到他的面前:“小王爷,喝茶。”

褚沂川端起来抿了一口。

沈父又笑着道:“听说小王爷进了工部,不知道可否顺利?小王爷年纪轻,刚做事,若是有什么需要下官帮忙的地方,小王爷尽管开口,下官定鼎力相助。”

“沈大人特地拦下本王的马车,是有什么事吗?”

“让小王爷见笑了,下官的确是有事相求。”沈父颇有几分不好意思的模样,又提起水壶要给他的杯盏续满。

褚沂川拦了一下:“沈大人有话直说就好。”

沈父讪讪放下。

他打量了褚沂川一番。关于这位小王爷的事情,朝中没有人不知道,余家一翻案,这位小王爷也一跃成为了京中的大红人,京城里谁都想要结交一番,可惜,他居住宫中,宫外的府邸还未修好,辗转送过去的拜帖也鲜少会收,到如今,能有幸与小王爷同桌过的除了那些皇亲国戚,也就只有余家的旧相识。

许多人猜小王爷是年纪轻怕生,但他如今一瞧,接近成年还尚带几分稚嫩的面孔并无紧张惧怕之意,不但模样与皇帝有几分相似,好像连帝王君威也学了过来,平静沉稳,反倒显得他手忙脚乱。

沈父笑着套近乎:“说起来,下官与余大人也有一些渊源。”

“沈大人说的,是本王的外祖父?”

沈父颔首:“正是。”

“当年皇上还是太子时,是余大人为皇上启蒙,教了皇上很多年,后来余大人出了事,先皇才钦点我为太子太傅。”沈父感叹:“余大人学识渊博,为人随和,为官更是清正廉明,我一直将余大人视为目标,听闻事故之后,也很是不敢置信。若是余大人还在世,恐怕如今教小王爷读书的,也是余大人吧。”

褚沂川垂首静默,他朝沈父微微一笑:“可惜外祖父已经仙去,若有机会,沈大人能与本王多说说旧事,那就再好不过了。”

“小王爷愿意听,下官也有许多故事可说。”沈父再提起茶壶,这次褚沂川倒没有拒绝,任他将茶水续满了。

这儿的茶水不如宫中好喝,木窗外晚霞的余晖渐退,橙黄逐渐浮上深蓝的色彩,街上的行人也匆匆忙忙地赶着回家,沿街小摊上食物的香气也传了上来。

他今日第一次办差,皇嫂肯定惦记着,说不定还饿着肚子在等他。

褚沂川匆匆抿了一口茶水:“沈大人若是有什么事,直说就好,本王还有要事在身。”

“是,是下官耽误王爷了。”沈父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推到他的面前,长须遮了他大半面容,露出来的部分也颇有几分难为情:“其实是下官想托王爷带一封家书。”

“家书?”褚沂川好奇。

“是,是带给皇后娘娘的。”

“沈大人要送家书,为何不亲自去送?皇嫂虽然在宫中,可沈大人也不是没有进宫的机会。”

沈父羞赧道:“这……话说起来,也怕王爷笑话。内子几次想要进宫看望皇后娘娘,全都被皇后娘娘拒绝了。”

褚沂川暗道:他每日与皇嫂待在一块儿,似乎当真没听皇嫂说过家里人。

“沈大人与皇后娘娘是有什么误会吗?”

沈父叹息一声:“也许的确是有什么误会,娘娘才连家里人都不愿意见了。只是皇后娘娘深居后宫,若无皇后娘娘首肯,想见一面却难比登天,即便是有什么误会也解释不清楚。下官也是心中担忧,怕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想说的话,就全都写在家书之中,想请小王爷帮忙,能送到娘娘面前。”

“等娘娘看了家书,若肯见内子一面,就算有什么误会,到时也好解释清楚。”沈父垂首虚虚掩面,哽咽道:“家中事务,的确不好烦扰小王爷,只是下官忧思心切,这些时日,整日整日的睡不着觉,还望小王爷包涵。”

褚沂川看着那封家书,却没有立刻伸手。

他谨慎地问:“皇后娘娘入宫之前,难道与沈大人有过口角?”

沈父一滞。好在他遮挡了面容,并无人察觉脸色变化。他很快平静下来,也露出了困惑神情:“就是没有,下官才想不明白。”

褚沂川深深看了他一眼。

就在沈父以为他要发现什么时,他才将那封家书拿起,收入怀中。

“既然如此,那本王就帮沈大人跑一趟。至于皇后娘娘是否消气,本王就无能为力了。”

沈父大喜过望,连忙站起来躬身作揖:“王爷肯帮忙,下官已经感激不尽,哪里敢多要求什么。”

“天色不早,本王该回宫了。”

“下官送小王爷……”

“不用了。”褚沂川拦住他:“家里人等着,沈大人也快回去吧。”

即便如此,沈父还是将他送上了马车,分别时态度热切,一直邀请他下回有空闲时再出来喝茶。褚沂川一句没应,等坐稳后,脸上的笑意才消失不见。

他年纪是不大,但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如今所有人捧着他敬着他,全都是为了他的身份。他原就是看在皇嫂的面上才停下马车,可沈父把他当傻子了吗?

皇嫂向来有脾气就发,连从前相看两厌的慧妃如今都能变成好友。皇帝强逼皇嫂入宫,沈家在其中还不知道扮了什么角色。

褚沂川摸了摸怀中的家书,到底还是没有拿出来丢掉。

“回宫吧。”

“是,王爷。”

车轱辘转动,马车驶出去好远,沈父这才转身离开。

中间耽搁一会儿,等回到宫中,果然夜色全黑。褚沂川回去匆匆整理一番,等到储凤宫,沈玉鸾与褚越和同坐一桌,隔了半个桌子的距离,褚沂川连忙到二人中间坐下,才总算是缓和了冷到极点的气氛。

人都到了,宫人鱼贯而入,将菜肴一一呈上。

皇帝用膳向来讲究食不言,褚沂川憋了满肚子的话,这会儿只能憋住,好不容易等晚膳用完,宫人再端上一碗甜汤——到了这步,才总算是能说话了,他舀起一勺,尝了一口,才道:“在宫外,我别的不想,只想着喝不到皇嫂做的甜汤了。”

褚越和瞥了一眼。

他向来不喜甜食,到这步,便是看着另二人吃。也实在看不出哪里好喝。

“皇嫂派人给我送了午膳,其中也有一小碗,我知道是给我的,就一个人偷偷喝了,谁都没给。”他高兴地道:“若是每日都有就好了。”

“你不嫌腻,我还嫌腻。”沈玉鸾轻骂一句:“就是再喜欢,哪里有天天喝的?”

褚沂川挠挠头,“皇嫂每回煮的甜汤都不一样,天天喝也不会腻的。”

沈玉鸾一噎。他以前跟着福公公过过苦日子,二人缺衣少食,曾连喝大半月的苦菜汤,现在什么都不缺了,唯独习惯没改,吃食一点也不挑。沈玉鸾哪里受得了这个。

褚越和淡淡插嘴:“等你出宫时,带上几个御厨,无论想吃什么都有。”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褚沂川喝甜汤的快乐都少了几分。

“等我出宫后,是不是再也不能喝皇嫂的甜汤了?”

沈玉鸾实在看不过眼:“回头我将方子抄给福公公,让他天天给你煮,煮到你厌烦为止,如何?”

褚越和更看不下去:“他已经十六,你别把他当孩童哄。”

沈玉鸾眼尾一挑,就要呛声,褚沂川忙打圆场:“我就喜欢这个,皇嫂这儿的甜汤味道不一样,连御厨都做不出来。”

他又连忙掏出怀中的家书,递到沈玉鸾面前:“我回宫的时候,在路上碰见了沈大人,沈大人托我将这封家书带给皇嫂。”

沈玉鸾眼眉微抬:“我爹?”

“是。沈大人说皇嫂不肯见他,你们二人之间可能有误会,才托我做说客。”褚沂川没有隐瞒,如实道来:“除此之外,倒也没有说其它事情。”

“是吗?”

沈玉鸾接过家书,信封上的确是沈父的字迹。她讽刺一笑,看也不看,随手丢到了地上,右脚覆上,深深碾了一脚。

褚沂川惊讶:“皇嫂?”

连褚越和都侧目看来。

“不用理他。”沈玉鸾道:“日后他再借这件事情找你,你什么都别搭理。”

褚沂川也不问缘由,满口应下。

反而是褚越和忍不住开口:“沈卿给你的家书,你连看都不看一眼?”

“这里面会写什么,我一清二楚。就是知道,所以才不愿看,怕脏了眼睛。”沈玉鸾似笑非笑看着他,目露嘲讽:“皇上也好奇?皇上难道不清楚吗?”

褚越和脸色微变,警告地看了她一眼,道:“沈卿到底是你父亲。”

“臣妾的家事,也与皇上无关。”

夜深露重,沈玉鸾拢了拢衣袍,懒散道:“晚膳也用完了,皇上若是无事,不如去看看其它几位妃嫔。慧妃您看腻了,丽妃庄妃也是挺可爱的。”

褚越和:“……”

褚沂川忙又打圆场:“我今日头一回到工部,什么也不懂,实在手忙脚乱,还好有柳尚书帮忙……”

褚越和闭眼深呼吸了一下,复睁眼时,仍是余怒未消,他瞪了沈玉鸾一眼,又继续听褚沂川说今日发生的琐事。才一天,也说不了几件,等听完后,他这才起身离开。

等人走了,褚沂川才弯腰将那封家书捡起来。

上面好深一个脚印,他也没擦,只是问:“沈大人要和皇嫂说什么呢?”

沈玉鸾瞥他一眼,起身回到软榻上靠着,褚沂川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不是让你别问吗?”

“可是我想知道,皇嫂心里有什么委屈。”褚沂川将那封信放到一边,“我最近习武有所小成,可以帮皇嫂教训人。”

沈玉鸾险些被他逗笑:“殴打朝廷命官,你也不怕被御史参上一状。”

“不用你去丢人,只要我不搭理他,他自己就会倒霉了。”

褚沂川想了想,“我不明白。”

“他最近犯了一件大错,若是皇上不轻放过他,可能会遭受重罪。”沈玉鸾淡淡道:“他想要我帮他在皇上面前求情,让皇上网开一面。”

褚沂川吃惊:“皇上也知道此事吗?”

“当然。”

沈玉鸾想起上辈子。

上辈子她可听话,沈夫人让她乖乖做沈玉致的替身,帮沈玉致的忙,替沈玉致固宠,她也乖乖照做。她学着沈玉致的一切,对皇帝嘘寒问暖,或许是她的努力有了成效,皇帝的确对她有了好脸色,不复起初的冷淡。

也是在差不多这时,沈父得意忘形,办差时出了差错,沈夫人求到她面前,听闻家中出事,她心急如焚,也照他们说的那样去求皇帝。

皇帝什么都知道。

事情发展到需要她求情的地步时,已经无可挽回,更瞒不过皇帝。女儿当上皇后后,沈父就得意忘形,行事愈发放肆,已经到了皇帝无法容忍的程度,皇帝心中早有决断,只是怒气隐忍不发。后妃本就不该插手朝政,而她偏偏撞了上去。

她又不是沈玉致,哪里重要到能够更改皇帝的心意。她也不够聪明,看不清自己的身份。

沈玉鸾自嘲地道:“说好听是家书,可哪会问我一句。”

褚沂川抿紧唇,试探地拿起信,见她点头,这才拆开来看。

这封家书要经过其他人的手,所以沈父很谨慎,并没有提及替嫁一事。家书不长,他只在开头问候几句,三言两语一眼扫完,后面全提到自己的事,模糊了严重性,更多的暗示沈玉鸾替他去说情。

褚沂川一遍看完,手中的信纸被他用力捏皱。

“我没说错吧?”

他重重点头,心头懊恼不已。早该如此,就不该一时犹豫,将这些烦人事带到皇嫂面前。只是他还以为……

“沈大人,不是皇嫂的爹吗?”他犹还有些不敢置信:“为何沈大人一点也不关心皇嫂呢?”

“他向来如此。”

“那皇嫂……”褚沂川艰涩地开口:“当初,皇嫂嫁给皇上,也是被家中逼迫的吗?”

沈玉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个,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

但她这般反应,在褚沂川眼中就相当于默认了。

褚沂川深吸一口气,信纸在他手中紧攥成团,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怒火积在他的胸膛,汹涌翻腾,令他站也站不住,坐也坐不安稳,一寸一寸烧尽他的冷静。他烦躁地在沈玉鸾面前原地转了一圈,最后跑了出去。

过了好久回来,抱着一个正在燃烧的火盆,重重地放到了沈玉鸾的面前。

然后在她震惊的目光之中,将信纸并信封一起扔了进去,火舌很快将它们烧成灰烬。那一点黑灰飘散在半空中,最后消失不见。

“小川?”沈玉鸾看呆了:“你干什么?!”

褚沂川凑到她面前,半跪下来,抓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她的手每日都被精心护养,肤白柔嫩,五指纤细,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用花汁渲染出艳丽的颜色,是一双极为好看的手。

沈玉鸾心中一惊,下意识地要抽出来,可是被他抓得紧紧。褚沂川的手很烫,还带着一点湿热的汗意。不知不觉,他已经长大到能够双手全部覆住她的手。

“皇嫂,他们对你不好,你别要他们了。”他仰着头,眼睛在火光的辉映下愈发明亮,蕴着湿润水光,藏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的亲缘寡薄,至少他身边还有福公公陪着,福公公真心的对他好,最落魄时只剩下一口饭,都肯让给他吃。

可是皇嫂不一样。

她什么都有,亲人,爱人,朋友,却又什么都没有。亲人向权势出卖她,爱人横眉冷对,朋友也只是利益之交。

他从不多想,从不奢望,所以心肠如铁。可皇嫂本质心软善良,她的冷漠是遍体鳞伤后留下来的疤痕。

那些情绪积攒了许久,在一张轻飘飘纸片之下坍倒,如开闸泄洪,狂泻而出。

“皇嫂,你要我吧。”

褚沂川望进她的眼中,“沈大人不疼你,我疼你。皇上不爱你,我保护你。我做你的亲人,朋友,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不要再在意他们,再为他们难过,以后只看我一人就好了。我会对你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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