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风渠看了一眼即收回了视线,并没有多想,他感觉气氛有一些尴尬,江翡一直没有开口。
他想了想,认错道,“师兄,昨日……我有事耽误了,今日是过来向你赔罪的。”
江翡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淡声开口道,“无妨。”
沈风渠看向他肩膀处,“我听常念胤说,你受伤了……是怎么弄的?”
月华银纹白袍上似乎隐隐透出来血迹,江翡脸色也很苍白,其实沈风渠隐隐猜出来了,肯定是布阵的时候受的伤。
布阵时布阵人的修为会被压制,所以一般都需要有人在旁边看着,不然有人在布阵人布阵时对他不利,很容易就会受伤。
江翡眼皮子垂着,旁边映着烛光,在眼睑下面落下一层淡色的阴影,“外门大阵修补的有漏洞,昨夜几个魔修混进来了。”
沈风渠听他三言两语的说完,大致明白了,问他道,“师兄昨日阵法布到哪儿了?夜里我过去布完。”
他话音落了,江翡平淡道,“已经布完了,你不必再过去,这几日仔细注意外门大阵,莫要魔修再钻空子。”
沈风渠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那师兄好好养伤,我就不打扰你了。”
江翡轻声咳嗽了一声,脸色更白了些,面上没什么情绪,看了一眼门外,隐隐能看到一截白色的衣角。
“我已经给无俦传过信,他过不了多久便会过来,会将楚临渊带走。”
沈风渠听到这话猝然抬眸,他看向江翡的眼底,里面是一片深褐色,情绪莫测让他看不明白。
“师兄……你非要做这么绝吗?”
江翡指尖捏紧了桌沿,目光落在他红肿的唇瓣上,嗓音带着几分问责。
“渠儿,你自己看看,现在因为你那徒弟,变成什么样了?”
沈风渠浑然不知,自己由内而外无意之间散发出来的气息,完全是被人疼爱过的模样,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眸比平时多了一两分媚意,看一眼魂都要被勾过去了。
“师徒乱.伦本就是罔顾纲常,此事若是被人知晓了,你教世人如何看你?如何看待沧澜?”
沈风渠听到那四个字感觉格外的刺耳,白锦夜也是跟他同样长大的,但是一向支持他的选择,从来不会对他说这些。
他想怪不得原主之前受不了在结道大典上跑了,是他他也受不了。
沈风渠压抑住心里的不耐,想着江翡如今受伤有一半他的原因,他冷声道,“不劳师兄替我操心,我自己做的选择自己心里自然清楚。师兄好好养伤,日后若是没事,不必再来找我。”
他说完了,转身利落的出了门,留下一抹清冷的背影。
……
常念胤和楚临渊两人一同站在院子外面,常念胤担心江翡的伤势,不停地来回踱步,想要听听两个人在里面说了些什么。
然而里面被江翡布了道结界,他什么也听不到。
他心里着急,看着一旁的人在原地一直站着没动,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别不高兴了,沈风渠就算来看我师叔,也是真的看看,没有别的。”
楚临渊没有搭理他。
常念胤早就知道了,这是个冷冰冰的木头,他心里有些无语,上看看下看看,不知道沈风渠怎么看上这个木头的。
“不知道该说你是走运还是倒霉,你师尊那个样一群人仰慕着,你若是护不住他,日后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可听说了,那人跟薛长枝似乎也有牵扯,纠缠不清的。
常念胤说了实话,“我师叔喜欢他好多年了,其实他们才是最合适的,毕竟在世没几个实力能够超过我师叔,而且他们还是一起长大的。”
“我觉得吧……”常念胤看着远处阴沉的天空,“你们是师徒,还有各种原因,在一起十分困难,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更何况你也不一定是真喜欢他……说不定只是因为他那张脸……”
常念胤话没说完,对面的少年薄薄的眼皮抬起来,里面一片冰冷,银白色的剑刃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的鞘,削落了他的一截墨发。
楚临渊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冷白的指尖微动,长剑又收了回去。
他听到里面传出来的话音,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从来都不是因为那张脸。
无论是前世……还是如今。
常念胤心里有些震惊,还有些恼羞成怒,他都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出的剑,这小子修为提升的这么快?
无形之中仿佛在他脸上打了一巴掌,按照楚临渊这个修炼速度,超过他师叔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他黑着脸不说话了,楚临渊本身就不待见他,准确来说,除了沈风渠,他就没有待见过谁。
没一会儿,里面传来了开门的动静,沈风渠从里面出来了。
沈风渠脸色也不怎么好,不过看着楚临渊在原地站着等他,表情柔和了些许,又看看常念胤黑着的脸,猜测这小子估计是自己对楚临渊做了什么,结果反被楚临渊气的不轻。
“我们回去吧。”
他又对常念胤道,“你去看看你师叔,日后若是你师叔再有事,也不必再来喊我,你自己过来便是。”
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股冷淡,明显是下次不会再过来的意思。
常念胤要气死了,瞪着沈风渠半天说不出话来,“沈风渠——你真是可以。”
“够冷血,你这个人,迟早会遭报应的。”
常念胤一股气血堵在胸口,说话也有些口不择言,他注意到对面的少年眸底的情绪,眸中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深潭,幽静而薄凉,让人望而却步。
他气死了,自己一个人进了院子里,转身的时候“嘭”地一声合上了门,把门摔的仿佛带了风。
沈风渠也不高兴,他对楚临渊道,“别管他。”
他们两人一同回去。
路上少年走在他旁边,伸手去牵他的手,“是我连累了师尊。”
沈风渠发现了,自从楚临渊心魔出现之后,不但不别扭了,对他的话也多了些。他猜测少年应当是在外面听到了他和江翡的话。
他握紧了少年的指尖,认真道,“不是连累,是因为师尊也欢喜你,所以为了你愿意去做这些。”
“你不要有压力,等到我们回了沧澜就好了,你白师叔是支持我们的,我和他一同联手,无俦来了也没有问题。”
楚临渊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我会保护师尊的。”
“那你快点变强,好好压制住心魔,师尊等着。”沈风渠心里有一些想笑,看着少年冷淡认真的模样,心里仿佛被轻轻扯了一下。
他想起来之前在沧澜后山说过的话,那时候还在警告少年对他不要有非分之想,如今他倒是坦白了心扉。
真是……沈风渠眼皮子隐隐抽了一下,果然誓不能随意立,太容易被推翻了。
归根结底……还是他心里舍不得。
他在这一刻下意识的没有再去想以后回去的问题,不敢去深想,有一些逃避,不去想到时他该怎么办。
楚临渊轻轻“嗯”了一声,眸中映着他时,里面的冰冷便化开了,宛如融进了一滩柔和的春水。
剩余的几日,他们两人白天各自都要出去,沈风渠要过去继续修补外门大阵,以及峰里的各处,查探是否有魔修混进来。
楚临渊依旧是和叶清崇一起,他们两人因为看守失误,被派去出行剿杀附近徘徊的魔修。
因着两人经常一起,叶清崇来找楚临渊频繁起来,经常大清早过来等楚临渊。
这天他照旧在门外等了许久,在外面喊人,“楚师兄,你醒了没?”
一墙之隔,楚临渊充耳不闻,他看着床榻上的人,垂眸道,“师尊,我要出去了。”
沈风渠要被他吵死了,一句出去在他耳边说了好几遍,他踹了少年一下,迷糊道,“记得和人家好好相处,遇到危险了不能见死不救。”
楚临渊冷漠地“哦”了一声,又重复了一遍,“师尊,我要走了。”
嘴上说着要走了,手上却抱着人不肯松开,沈风渠无奈的睁开眼皮子,拉着少年的衣领下来,在少年唇角上亲了一口。
“自己注意点,早些回来。”
楚临渊眼眸垂着,指尖握着他的手有些不舍得松开,又在床榻边看了他好一会儿才下床。
叶清崇出来的时候发现楚临渊的心情似乎很好,他看了一眼,眼底闪了闪,“楚师兄,今日晚上你有空吗?”
楚临渊提着剑面上没什么表情,冷淡道,“没有。”
“楚师兄天天在忙什么啊?晚上也没空?”
楚临渊不搭理他。
叶清崇也不丧气,他向来是越挫越勇,他盯楚临渊盯许久了,如今又遇到,势必要把人弄到手。
他们两人一道出了天水,外面天空压的低沉,天地间都是一片暗色,踩在地上仿佛是陷入了沼泽,黑色的土壤带着腥气。
偶尔划过几道黑色的魔气,他们两人剑光扫过去,魔气在空气中消散,凐灭在半空中。
“楚师兄,你小心一些,从前几日起,魔修就开始增加了。”
他话音未落,突然感觉到脚踝一凉,低头看过去,看到地上钻出来一只手,五根白骨骨指不知道什么时候握上了他的脚踝,顺着骨髓透出来一抹冰凉。
与此同时,地面上传来一阵细微的声音,一具具白骨破土而出。
叶清崇用长剑扫过去,砍断了那只手,然而脚踝处却传来刺骨的疼痛。
“楚师兄——”
楚临渊念了一道咒在地上,墨发垂在肩侧,底下的白骨全部被定格住,一只只手卡在土里不动了。
叶清崇此时也明白了,“这是起尸阵,我们先回去回禀江前辈。”
白骨上面有尸毒,叶清崇脸色白了下来,看着楚临渊道,“楚师兄,我好像走不了了。”
楚临渊方才就在旁边看着,自然知道原因,他站在原地没动,并不想去帮忙。
然而他想起来男子临走前跟他说的话,脚步微顿,还是过去扶了人。
叶清崇见他过来,肉眼可见的情绪变得高兴,他恨不得大半个人靠在楚临渊身上,闻着少年身上的冷香,有些意动。
离近了看,能够看到楚临渊长而微翘的眼睫,那一双冷淡的眼眸把艳丽逼退了几分,唇形薄削,若是亲起来——
叶清崇察觉到了少年带着冰冷实质的目光,眼底的情绪收了几分,笑着道,“楚师兄,原来你也只是看上去冷冰冰的。”
“明日我会亲自上门向你道谢的。”
楚临渊面上不怎么好看,眼里不自觉的闪过一丝厌恶,冷声道,“不必。”
他将人送了回去,回去的时候面无表情地捏了一道洁净术。
在楚临渊走后,叶清崇消了腿上的尸毒,跟了上去。
然后他就看见了——
艳丽的少年和熟悉的传说中的沈美人抱在一起,少年低头吻上了美人的红唇。
眼底是对别人从未有过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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