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声鸣笛声之后,路一名潜意识里认为接下来会有车子从他们身旁驶过,他也一直护着秘秘靠边走,以防她乱跑。
只是,他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他下意识地回头看情况,这一看看见他小叔纪之霖正从车里迈出来,在这个地方下车,似乎是冲着他而来,他心里一慌,抱起秘秘,拉住张小芹的胳膊:“老师,这边灰尘大,我们走那边吧。”
张秘秘跟着瞎起哄。捂着鼻子,唔唔发声:“妈妈,这边灰尘好大。”
张小芹转头看到一辆中型卡车路过,扬起一波灰尘,这会儿风又有点大。张小芹从包包里取出帽子给秘秘带上,借机挣脱了路一名的手,开口提醒:“路一名,你走慢点。”
张秘秘传话筒一般,对着路一名重复:“路一名,你走慢点。”她回头看一眼妈妈又加一句:“妈妈,你能走快点吗?”
张小芹笑着:“能啊。”
路一名抱着秘秘快步走到工商银行前才停下来。回头看张小芹时,目光有意无意地越过张小芹,寻找纪之霖的身影,找了半天没找到,他松了一口气。
张小芹看出他的心思,问:“看到谁了?”
路一名不好意思地挠头:“我小叔,他比我爸厉害多了,不能让他看到我在这儿。”
张小芹:“有个让你怕的人总是好。”
路一名立刻辩驳:“我不是怕他,我就是……”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描述他对纪之霖的“怕”。他顿住了。
喜欢,就是这么不公平。在张小芹面前,他会担心一丁点儿的小事,影响自己的形象。就像此时,他说他怕另外一个人,这样的“怕”,她会不会觉得他不够男人?
张小芹见他欲言又止,很自然地想到两辈人之间的代沟,就像她和她的爸爸,她笑了笑:“他是你叔,不会坑害你,怕什么。”
“我不是怕他,我就是崇拜他。”路一名想了半晌,想了个“崇拜”二字,心里默默地认为还不如不说,完全拉低自己的形象。
偷偷瞥张小芹时,她似乎并没在意他说什么,正拉着秘秘的小手,柔声问:“秘秘,现在是去幼儿园,还是去外婆家?”
对于张小芹的不在意,他有点庆幸,也有点失望。
*
黑色的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宽敞的高速公路上,纪之霖挂上电话,闭目养神,思忖着,路一名那小子在搞什么,谈恋爱吗?他抱着的那个小女孩又是怎么回事?
怎么一见到他就跑,纪之霖眉头紧蹙,要不是有个紧急客户需要对付,他一定把这小子逮住问个明白。
夜幕降临,娱乐场所内五颜六色的灯光,绚烂舞动着,动感音乐充斥耳膜,身体在声色之中蠢蠢欲动。
纪之霖起身将包厢的门关上,阻隔了八分的喧闹,十分的光线。
他刚一落座,一位穿着暴露,身姿妖娆的女人坐到他的腿上,细长的手臂环住他的脖子,微微扭动着细腰,纪之霖顺势搂住她的腰,手掌顺着她的肌肤,向上游走,一面解皮带,一面摸着女人的腰,声音低沉性.感:“你比之前胖了。”
之前?女人不记得之前有见过他,但也娇娇地骂一声:“讨厌。人家每天都有减肥。”娇笑着伸手帮忙解他的皮带,纪之霖嘴角微微上扬,故意按住女人右手,让她仅用左手解他的皮带。
引的包厢里一阵调笑。
行为够得上下.流,语言也够得上上流,纪之霖看向对面喝的七分醉的两个男人,看似不经意地开口:“王总,咱们的规矩,不亲不喝酒,酒后吐真言,三巡谈正事,你们看,合适吗?”
做生意的谁也不是傻子,双赢无风险自然好。遇到有风险,但借助外力可以稳赚的,吃点亏,就让对方多赚点又如何,并且此次是木锌集团的纪之霖出马,纪之霖这人可是出了名的会玩儿,会谈,也会让人垮的人,王总酒劲冲红的小眼睛转动两次,随即赔笑着:“合同呢?签,现在就签!”
纪之霖笑笑,搂住还在扒他裤子的女人,转目望着她,笑中带有几分轻佻:“别急,我们待会儿出去玩儿。”
“纪总,弹足炮满,一个不够再喊一个。”有男人起哄。
“去去去。”纪之霖笑着站起身来,当众将未被扒下的裤子提好,皮带系上,拿起合同递给助理,将女人提起来,搂住,对包厢内的人说:“女人是用来疼的,大家都悠着点儿啊。账算我名上,先走了。”
包厢内传来一阵阵的荤话:“纪总再不走,枪可要走火了。”
“哈哈……”
纪之霖不介意地搂着女人出了包厢,塞给女人一沓钱,放开女人,说声:“谢了。”抬步离开。
女人一头雾水,来这里的男人不都是找女人的吗?怎么给了钱不办事就走呢。
她拉住纪之霖:“先生,你就这样走了?”
纪之霖皱眉望向她,见女人长得年轻小巧,齐刘海。有点像路一名的那个同学,有种戳心窝子的舒适。
他不是善类,更不是劝人从良的说教者,他明白这个社会的规矩与生存法则,他不好,他孬。但对眼前这样的女人孬不起来。
女人一直不放手,他笑了笑,拿开她的手:“这不快高考了吗?家里有个熊孩子,操心。得回家教育教育。”纪之霖摆摆手离开。
女人站在原地发愣。
*
距离晚自习下课还有十分钟,临下课前,张小芹站在讲台上,给各位同学灌了一些心灵鸡汤,又打了几针鸡血,希望他们能够自主地学习。理科嘛,多做题多练习培养题感,不要死钻艰涩难懂的附加题,基础才是最重要的。
张小芹第一次带高三,她也很有压力,唯恐自己的失职耽搁了这些孩子,一得空就来学校,请教资历老的老师,看到学生有成绩下滑,精神不济的现象,就炖一碗鸡汤灌下去。事实证明,多给学生一点关心和爱,还是有效果的,至少,她带的这个班极,进步最快。
放学后,她如往常一样,坐公交车,下车,去妈妈那里接秘秘。
只是,现在已晚,直达的末班公交车早已开走,她必须转车。
夜晚的公交车厢内空空荡荡,窗外跳动着红红绿绿的灯光,交错照亮车厢。张小芹有点累,想睡一会儿,又怕坐过站,不睡有点撑不住,正迷迷糊糊之时,听到有人喊:“老师,下一站就到了。”
“你怎么在这儿?”张小芹突然惊醒,问坐在旁边的路一名。
路一名挠头笑笑:“我坐这车回家呀。”
“你家不是在环城路上吗?”张小芹瓮声瓮气地问。
“今天星期五,晚上我去我叔叔睡。”
“原来是这样。”张小芹坐直身体,双手捂住嘴巴,打个哈欠,而后双手贴着两腮揉了一下脸蛋,醒醒困。
路一名见惯了张小芹板板眼眼的样子,这会儿褪去“老师”的外衣,颇具几分俏皮与可爱,他不由得看痴,心脏快速跳动。
“怎么了?”张小芹转头问。
他慌慌张张转过头,绯红蔓延至耳根,刚好车子猛地一个刹车,司机冲着窗外破口大骂:“会不会开车!找死呢!!我日你大爷!”
好剽悍的司机。张小芹应声看过去,路一名松了口气,脸上绯红渐渐褪去,强行控制,心跳才慢慢恢复常速,转念一想就算脸红,这么暗的车厢内,她也一定看不到。
他壮了下胆,酝酿一会儿开口问:“老师,明天你会很忙吗?”
张小芹刚醒,大脑反应缓慢,本能回答:“不忙,明天要下雨。在家带秘秘,逛逛超市什么的。”
“那我在家做题目,遇到不会可以去问你吗?”
“可以啊。”
“真的吗?”
“真的。”张小芹并没想到,路一名所谓的“去问你”是跑到她家里问,一直等到她下车,他趴在窗口,昏黄清透的光线洒在这个少年的头上,他笑容灿烂地挥舞着双手,大喊着:“老师,再见,路上小心,再见。老师,我明天去找你!”
光线迷人,清风醉人。她有点恍惚,她将这种恍惚归为是对“青春”二字的缅怀,年少真好。
*
路一名一路心情愉悦,背着黑色大书包到纪之霖家时,纪之霖不在家。听纪之霖的妈妈苏芸燕说是去外市出差了。
他如平常一样吃苏芸燕做的菜,陪苏芸燕聊会儿天,说说学习上的事儿,然后做会儿题目,最后去睡觉。
他不知道纪之霖昨晚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但是,一大早,他背着书包要出门时,纪之霖突然喊住他。
纪之霖穿着深蓝色家居服,身材颀长挺拔,右手端着一杯水,左手指夹着一根烟,烟头冒着圈圈白烟,如此格格不入的派头,纪之霖却拿捏的相当好,坐到沙发上,翘着腿,喝水,儒雅中带着三分痞气。
他笑嘻嘻地对纪之霖:“叔,你回来啦。”
他点头,左手按了按睛明穴,看上去有几分的疲惫,缓缓开口:“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同学家做作业。”路一名回答。
“成绩很好吗?”
路一名犹豫了会儿:“对,特别好。尤其是物理,数学。”
“那正好,我有这方面的问题需要请教,我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