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坐在御案前冷哼,手放在膝盖头上攥成了拳,瞧着有些狰狞。
他的好弟弟,从小他有什么好东西都会为他留一份,万事都为他筹划好,自个儿疼到心眼儿里弟弟,竟会作出如此的事,他先前不是没有预料到,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如今证据确凿,肃善把他们来往的书信都呈上来了,由不得他在掩耳盗铃。
这是出了家贼了,还是他最不愿意去相信是他的人,他从小护着到大的弟弟,皇帝觉着对不起刚刚崩逝的太后。
他不只是位兄长,还是万民之主,作为皇帝,他容不得崇宁如今的作为,这是杀头灭族的罪,决不能姑息。
不只是崇宁,他竟还会跟庞桂那个老东西勾结,简直让皇帝怒火攻心的想直接一剑了结了那个老头儿。
人老了,就会倚老卖老,仗着自个儿随着先帝时得了些功勋,自个儿的闺女生了个阿哥,就存了当太上皇的心。
以为没人知道,这事儿就能无声无息的过去,天底下哪有这样不赔钱的买卖。
怨不得起初总是吃败仗,原来是有人给他们送信儿呢!也多亏了呈轩来了那么一手儿,搞了个谁也不知道,回来还挨了军棍,这么想想,那这小子还是立了大功了。
他真是得了个人才,这人还是他未来的大舅子,也算是自己人了,心下想到之宜,更想赶快找到她了。
刚才被肃善打断了,还没来得及筹划,眼下又得了这谋反的消息,皇帝想姑息都姑息不得了。
把几个大章京传来,拟了旨速速去办,不能让他们得了消息再防备了去,白白错失了良机。
他的之宜被困在纯王府里出不来,他要去救她。皇帝虽然知道崇宁不会对她不好,可心里边还是放不下,唯有把她放在自己身边照顾,他才觉得心安。
他的之宜真聪明,会想法子出来,给他传消息,自个儿没办法进宫,就找她师傅,真是他的好丫头。
尚虞处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原来是被藏到崇宁那儿去了,太后真是会想辙,果然是应了那句“大隐隐于市”,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自个儿的心上人能力紫禁城那么近,简直近在咫尺。
庞桂家的,除了淑妃和大阿哥,其余的按照“灭九族”的罪论。一时间庞府里哀声遍地,连府里的下人都没放过,全部下了大狱。
与此同时,纯王府让禁卫军围了个水泄不通。
天渐渐暗了,擦了黑,点起了火把,把王府外照的通明,管家有些慌了神儿,禀报了王爷,在书房外边儿记得直转磨磨。
崇宁坐在书房里一句话不说,他知道这是因了什么,如今想想,他也有些后悔。放着闲散王爷不当,偏偏鬼迷了心窍要去趟那浑水,怨不得皇兄要生气,这是大罪,也有证据,没什么好辩驳的。
只是,他和之宜相处的时日还不长,如今落得这样,他怕是再没机会照顾她了,终究命里没这段姻缘,求都求不来的。
皇帝着了身玄色衣裳来了纯王府,对于他这个唯一的弟弟,他多少还是有些不忍。
肃善在门口守着,见皇帝来了,忙上前请安伺候着。皇帝挥挥手,让人都别跟着,自个儿独自到崇宁的书房门口站定。
管家见了当今圣上,忙跪下磕头,三呼万岁。崇宁在里头听见了,叹了口气起身开门。
“皇兄。”崇宁给皇帝请安,他自惭形秽,当初也是被冲昏了头,如今后悔也为时已晚,自个儿酿下的苦果,只有自己尝了。
皇帝站在门口,就这么望着他,什么话也没说,如今也不知再对这个弟弟说些什么了。
崇宁往门外走,经过皇帝的时候停下了,“之宜在一墙之隔的园子里住着,她似是受了惊吓,说不出话了,还劳皇兄医好她。”说完了觉着自己这话说的倒是多余,自始至终就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皇兄自是会把之宜照顾的妥妥帖帖。
望着崇宁的背影,皇帝觉着有些落寞,情之一字,误了终身。
过了垂花门,往那小院去,里面安静的很,屋子里点了一盏灯,烛光摇曳,金黄色的暖光透过窗户纸映出来,那里面有他心心念念的人吧。
外面发生了什么,之宜多少还是知道些的,可是到底是因了什么缘由,她却不甚明白的。不知道万岁爷有没有得了她传出去的消息,纯亲王没来找她,她把春桃支出去了,只想自己一个人呆着,好想主子推门进来,能带她出了这王府。
门响了,是有人进来的声音,之宜不想去管,也许是春桃,也许是王爷。
“之宜。”熟悉又陌生的两个字在屋子里想起,眼前是多少次午夜梦回却不得的人。
之宜蜷缩着坐在塌上,下巴点在膝盖上,两只手把腿环抱着,看上去楚楚可怜。
这声音让她有些瞠忡,似乎是幻觉,这会子主子定是坐在养心殿里看折子呢,可就算是幻觉又如何,哪怕让她梦上一回,过过干/瘾/也好啊。
慢吞吞把头抬起来,这下子彻底呆住了。
天爷,真是上苍眷顾,眼前的人太过真实,就算是扑了个空,她也要去。
光着脚跑下床,直接飞奔过去把人抱住,竟是真的。
皇帝曾想过各种两个人重逢的场景,如今这样的,但是出乎了意料。原本以为自个儿瞧见她的一瞬间就会跑过去一把把人抱紧怀里,原来情到浓时倒不知该做什么了,就这么愣愣的瞧着就觉着知足。
之宜抱着人哭的泣不成声,人在他怀里哭的直抽抽儿,皇帝也不去安慰,就这么紧紧的抱着,把她抱起来,脚离了地,踩在他的靴子上,一只手帮之宜一下一下的顺着背。
不知道就这么抱着哭了有多久,渐渐累了,眼泪也干了,眼睛酸胀的难受,依旧不愿意把/身/子/挪开。
分别了太久,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说,到如今却不想说了。
“哭的可畅快了?”再没听见有哭声,瞧着小人儿就这么抱着他,他直想了,这么些日子不曾相见,她还是原来的样子,有些孩子气的招人疼。
须臾传来一声轻哼,这是回应他了。之宜从他靴子上下来,往后撤了下,要给皇帝请安问吉祥。
皇帝不待她动作,弯腰把人打横抱起来,走榻边坐下。
小小的人儿抱在怀里,没什么分量,这么些日子不见,人又瘦了一圈。
“不在宫里,没好东西吃了才瘦的这样?还是想我想的茶饭不思了?”皇帝调侃她,边说边在屋子里头寻思。
之宜刚哭完,脑子还不太会转,窝在皇帝怀里就觉着心安,他说什么,她都应,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话挺进去。
“你的衣裳在哪儿?”皇帝瞧了半天,没找到。不能在这多待,先出去才是要紧。
之宜给他指了指,要挣脱开下地去拿。皇帝把她按下,自个儿往衣柜子那边去了。打开柜门,找了件香色的裙子给她穿上,撑开一口钟把小人儿包起来才作罢。
皇帝搂着她一路往后头走,寻到了王府后门。外头有辆马车候着,边上站了个人,天黑瞧不清人影,之宜只觉得身形颇熟,待走到跟前儿一瞧,原来是他哥子。
之宜高兴的往前急走了两步,伸开胳膊往前窜,一把把呈轩抱住,“哥哥!”
呈轩也想他这个唯一的妹妹,伸/手/拦/住/她,在她/背/上/拍了两下,聊以安慰,有皇帝在,多少有些不自在,呈轩往后退了一步撤出来,给皇帝请安。
礼数到了,旧也算叙了,这儿也不是说话的地方,皇帝扶着之宜上了车,呈轩把帘子掩好,打马前行。
再下车来,之宜却不认识了,这府邸她没来过,可瞧着主子和呈轩的神色却是熟悉的很,唯独自个儿一茫然。
皇帝朝她一笑,上去牵她,“往后你就暂且住在这,安全的很。”说完领着之宜进门去了。
董鄂氏听儿子说之宜要来,她还不大相信,可儿子总是不会骗她的,一个人在屋子地心里打转,是不是的往外头瞧瞧。
这一望还真把自个儿闺女给望来了,太太欢喜的不成话,两只手都不知道怎么安放才好,急急的打了帘子往外走,迎面还瞧见了万岁爷。
规矩要紧,董鄂氏要给跪下磕头请安,皇帝上手一扶,“这是在家,咱们就不讲究那些个了。”
大安不用请了,董鄂氏还是给皇帝敦了个福,瞧见之宜也不太敢往前凑,心里头有急又喜。
能见着她额涅,之宜也觉着挺意外,抬头瞧了眼皇帝,一脸的感激。给她额涅请了安,呈轩把马车料理完了也往这边来了,几个人簇拥着进了屋。
有男人在,娘儿俩也不好说体己话,皇帝知道之宜想她额涅,有好些话要说,寒暄了几句,说要回去办公务了。
三个人起身要送,皇帝抬手止住了,只说让之宜送送就成,呈轩留下照顾夫人就好。之宜头一次来这新家,哪里知道哪儿跟哪儿,还不如说是皇帝带着她往外走。
没机会在一块儿腻歪,皇帝心里头不大痛快,好容易把人找着了,却还是不能长久的在一块儿,真是挫败的很。
不过好事多磨嘛,他有耐心。不能抱,还不能牵手嘛!皇帝心里激动的翻江倒海,面上还是波澜不惊,到底是帝王,有的是镇定从容额气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