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他肯给一百块银元,我哥俩就是长了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对您二位动手啊!”瘦子连忙解释。
“银元呢?”姜玥问。
“都……都在这儿呢……”胖子满头冷汗抖若筛糠,从怀里拿出一瓶药丸和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小葵气得不行,姜玥清冽的眸中却不见半点波澜,她淡淡瞥了一眼那胖子和瘦子:“把钱袋扔过来,脱衣。”
脱衣?
小葵听得不明所以,两个地痞亦面面相觑。
直到姜玥冷然重复了一遍,那瘦子才颤着手地解开了衣襟上的盘扣:“姜……姜小姐,天这么冷,我哥俩的身子也没啥好看的,
您看要不……”
“少废话,脱。”姜玥晃了晃手里的枪。
一胖一瘦两个地痞,欲哭无泪地脱去了衣裳,光着上身在风中瑟瑟发抖。
“乌龟会不会画?”姜玥问。
“什么?”胖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用水和泥巴在脸上画个龟,再在前胸、后背各写几个大字。”姜玥眉梢微挑。
小葵一开始还羞得没眼看,听她这么一说不免好奇,见两个地痞流氓扭扭捏捏在各自脸上画起了龟,压在心头的愠怒顿时一扫
而空,那叫一个解恨。
“小姐,您打算让他们写什么字?”
“前头写‘祖传补肾药’,后头写‘专治儿孙少’。”姜玥道。
“您要卖药?”小葵疑惑。
姜玥摇头:“不是卖药,是送药。”
说着,指了指地上那瓶迷药,吩咐胖子和瘦子道:“把这个拿去寻芳阁交给顾以信,祝他与花魁小翠萍姑娘鸾凤和鸣,恩爱百年
,记住了吗?”
“是是是,鸾凤和鸣,恩爱百年……”两个地痞连连点头,应声虫一般地重复。
姜玥带上小葵,拿枪指着二人来到寻芳阁。
两个地痞到底还是怕丢人,一进大门就脚底抹油直往楼上隔间跑,左躲右闪动作倒挺麻溜,可还是被不少人瞧了个正着。
“祖传补肾药,专治儿孙少?”不知是谁眼尖,看清那几个字之后大声念了出来。
打茶围的妓女和恩客们听了乐得前俯后仰,纷纷好奇这两人究竟是谁找来的,难道不怕被老鸨叫人打断腿?
一楼的大笑还未停,二楼隔间里就传出了顾以信暴跳如雷的怒骂。
一连串的乒乒乓乓过后,两个地痞连滚带爬从寻芳阁大门逃了出来。
紧接着是老鸨尖声尖气无比肉疼的声音:“哎哟喂,顾爷啊,这元青花瓷可是刚买来的,您轻点儿摔轻点儿摔……”
“原来这两人是来找顾少的?”
“顾少如此年轻气壮,还服用这大补之药?难怪翠萍姐姐房里夜夜都不消停!”
“哪是年轻气壮啊,分明就是年轻气虚,说来也怪翠萍姐姐太勾人,勾得顾少中气不足,这才需要服药补身子……”
眨眼的功夫,楼上又下来一个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顾以信。
议论声顿时戛然而止,顾以信黑着一张脸摔门而出。
小葵躲在江边柳荫下瞧热闹,瞧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点评一句:“小姐小姐,他走得好快,就跟赶着去奔丧似的……小姐小姐
,他脸色真难看,活像吃了屎……”
顾以信也不知听没听见,脚步一顿。
小葵吓得缩了缩脖子:“小姐小姐,他他他……是不是发现咱们了?”
“发现了又能怎样,报官抓我们给他送药吗?”姜玥嗤笑。
小葵想想也是,这姓顾的做贼心虚还来不及呢,哪敢声张?
这回算是给他个教训,看他下回还敢再来招惹小姐!
顾以信果然没回头,一言不发继续往前走,后背几乎僵硬成了一块石板。
寻芳阁热闹的议论声又渐渐大了起来,其间不乏嬉笑调侃。
不一会儿,一轮弯月就上了柳梢头。
小葵呀了一声:“小姐,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府了,不然老夫人又该找茬了!”
姜玥嗯了一声,二人正要打道回府,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声音是从城门方向传来的,入城的共有十余人,领头的一个满身风尘仆仆,衣着平平无奇,惹人注意的是他轮廓分明的下颌和
薄而淡色的唇。
那张脸说英挺也英挺,只是风尘仆仆,多少有些不修边幅,浓眉下的一双眼睛仿佛沉淀了烟波江的所有夜色,深得看不清波澜
几许。
姜玥有片刻的愣神,连小葵兴致勃勃的絮叨都未听进耳朵里。
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在哪儿见过那张脸。
不是前世相逢今生相遇的那种微妙悸动,这感觉很古怪,如一团灰蒙蒙的蛛网,她想要拨开细看却被经年的灰尘迷住了眼,什
么也看不清晰……
擦身而过的一瞬,那人似有察觉,勒住了马。
身后的十几人也一齐勒马,一匹匹膘肥体壮的马先后撅蹄停下,在路面掀起一阵烟尘。
小葵被这阵势吓了一跳,下意识将姜玥护在了身后。
“两位姑娘,城东姜府怎么走?”领头的男人问。
城东姜府,那不就是……
小葵一惊,迟疑着不敢答。
姜玥的面色却平淡如常:“几位去姜府所为何事?”
“找人。”男人答得简短。
找人?
军阀混战那日父亲下落不明,家丁死的死逃的逃,如今姜府就只剩下自己与年迈的老夫人宁氏。
他们要找的,究竟会是谁?
江城经历了好几次动乱,不少街道都重新修缮过,地方已变得不那么好认了,外来人问路是常事。姜玥本打算指条错路,让这
男人先带着一干手下围烟波江绕一圈再说,冷不防男人的目光在她腰间一凝,伸手稳稳揽住了她。
她脚下一轻,眼前一旋,眨眼的功夫就被抱上了马。
小葵大惊失色:“小姐,小姐……”
别说小葵惊讶,就是紧随其后的十几名汉子也纷纷看得目瞪口呆——陆爷平日冷冰冰不近女色,今日这是吃错了什么药,怎么
干起当街强抢民女的勾当了?
大抵是担心丫鬟小葵大叫大喊节外生枝,紧随其后的一个汉子也依样画葫芦将她抱到了马背上:“喊什么,陆爷又不会把你家小
姐吃了!”
姜玥见势不对,要去摸袖里的枪。
然而一只手已不轻不重捏住了她的手腕:“姜小姐,我去贵府有急事,麻烦带路。”
这人居然已经认出自己了?
“你……你是谁?”姜玥略略压住心头的慌乱。
“我是你父亲的旧友。”男人伸手扶正了她的肩,两腿一夹马腹。
马飞快地迈开步子,姜玥削瘦的后背时不时撞上他的胸膛,他却有意无意地拉开了距离,未再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
倒也勉强算个正人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