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国公府。
二房。
丫鬟仆妇们行色匆匆,浑身素得上下一丁点金银都无,走路时皆低眉敛目,唯恐惊动什么似的。
内间。
金二夫人虚弱地躺在床上,额上搁着一个雪白湿帕子。
与太夫人寿宴的得意飞扬比,她在几个月内竟似老了十几岁,人瘦了一圈,面庞憔悴,眼下青黑凹陷,形若骷髅鬼魅。
进宝端来一碗药“夫人,您该吃药了。”
金二夫人虚弱地挥手摆开“不,我不吃这个药。除了让我成日里睡觉,一丁点用都没有这是个庸医把他的药给我倒掉”
进宝为难地道“夫人,这已经是您换的第五个大夫了。昨儿个若非长公主发话,只怕京城再没有大夫愿意来给您看病了。”
金二夫人痛苦地捂着脑袋“那些都是庸医庸医他们根本治不好我的病来多少人都没有用你们去找女神医不是说她医术最好,研制出了出血症药方,在江南治好了十几万百姓吗你们赶紧去请她,快把她请过来给我看病只有她的医术能治好我。”
望着被闹鬼折磨得疯癫的金二夫人,招财又是解气又是怜悯“夫人,城东的求索医学院开学,女神医没时间看病。”
金二夫人兀自道“她是不是要钱,你去请她说给多少钱都行。对,还要拿国公府的拜帖去。她不过是个普通小大夫,又不是徐总院判,难道还敢不听国公府的。”
进宝叹口气。
夫人当真是被折磨傻了。前嘴还说女神医救活江南十几万百姓,后脚就把她当普通小大夫。
她不得不提醒道“夫人,女神医已经被封文昌伯了,如今深受陛下看重,哪怕是国公府也等闲不能得罪的。”
金二夫人一时怔住,喃喃道“是啊,我怎么忘了。女神医已经封了文昌伯了。她也不是我能够得罪得起的了。早知道,早知道,我为什么要抢那个宅子啊。”
她悲从心起嚎啕大哭。
她为这个宅子,强行用国公府威势,逼迫与女神医定了房契的房主将房子低价卖给她,还花了大价钱修葺。结果宅子刚住进去人,就开始闹鬼,吓跑所有租户,令她血本无归不说。这鬼见没租户可痴缠,还闹到国公府里缠她
她这几天一闭眼就能看见原二嫂血淋淋的看着她,痛苦质问着“你为什么要害我”那狰狞的鬼面,令她每每想到都冷汗直冒,一刻都不敢闭眼。
她真是冤枉
她当时就是意难平凭什么蒋魏氏那么有钱嫁妆那么多还那么小气,她要一点小东西都不肯给
她前后也就要了五一次而已。这丁点儿小玩意儿,对于蒋魏氏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她凭什么那么生气
在要那个东海东珠全套头面时,她都在心底打算好了,她只要这最后一次,就这最后一次。谁叫这那套头面真的太漂亮了。
可蒋魏氏居然不给。
什么母亲传下来的,意义不同,不好随意与人。之前她要过几次东西,不都是魏国公夫人给的,蒋魏氏也没提这茬。
她不过是想羞辱自己
知道二哥假死讯时,她只想着捉弄一下蒋魏氏,谁叫她那么小气,连这点东西都不肯给小姑子。谁知道蒋魏氏居然太激动难产死了
旁人怀着孩子摔一跤都没事,怎么偏她摔一跤就难产而死这是她命薄
这难道还能怪在她头上。
但蒋魏氏现在又来缠自己做什么。什么还命来
这件事与她无关
金二夫人想到那房子就着急上火,一叠声催促道“那宅子、那宅子还没有买主的消息吗”
进宝摇头。
“怎么会呢。”金二夫人急得咳嗽了两声,高声质问,“那房子我都降到一万五千两了,怎么还没有人愿意买”
进宝腹诽。
满京城谁不知道那宅子是个凶宅,闹得租客不得安宁,又让房主一病不起。莫说是一万五千两了,便是倒贴都没人敢要。
她面上却含糊道“许是放出去的时间太短了,一时半会儿没多少人听说这宅子吧。”
“一定会有买家的。”金二夫人双眼发直地喃喃道,“对还有蒋家二房,二房上次给我开价七千两。我要把宅子卖给二房。让蒋魏氏缠着她们去,缠着她们去。当年的事,本来就是你自己命不好,凭什么缠着我”
金二夫人艰难坐起,干哑地吩咐道“来人,服侍我洗漱,把那闹鬼宅子的地契也给我拿上。”
“我要去平阳侯府。”
惜芳年。
“二小姐来了。”
随着丫鬟仆妇们的行礼声,坐在蒋安氏对面的金二夫人就是一个激灵,瞬间绷紧身体。
蒋明娇动作怎么这么快,她才刚到惜芳年一炷香功夫,蒋明娇就过来了。
这也太不凑巧了
蒋安氏解释道“眼看着要开春了,府里要丫鬟仆妇们都要换装。我初管家的有些忙不过来,就请了娇娇帮忙带带妙妙。”
金二夫人不安拧着帕子,强撑着笑“她们姐妹俩倒是亲近。”
蒋安氏语气宠溺无奈“可不是呢,这阖府里妙妙最黏她二姐姐,连我这做娘的都要往后挪一位。”
金二夫人干笑两声。
她有些坐立不安。她想起了蒋明娇的长相,与蒋魏氏是十足十像,活脱脱一个模子刻出的。她最近对那张脸发憷。
说话间丫鬟已掀了帘子。
蒋明娇略一低头,优雅入内,摘下了蜜合色秀牡丹花的兔毛斗篷,递给丫鬟让其挂好,露出一张被一圈雪白兔毛簇拥的小脸。她身量高挑,肤如凝脂雪白,五官明艳好看,头发若泼墨般乌黑,颜色是一等一的出挑。一颦一笑都透着雪白娇贵,惊艳得让人挪不开眼。
蒋安氏就愣了一瞬神,忍不住惊叹“娇娇生得真是愈发好了。”
一句美冠京城不为过。
金二夫人却看着那张含笑的脸,面色煞白,腿软地险些从椅子上跌下来,大叫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