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八月十三,云阳县。
云阳县东与奉节县相连,西与万州区相接,南与湖北施州利川县相邻,北与开州、巫溪县为界,可以说非常要紧。
明太祖洪武六年(1373年)十二月,改州为县,始为“云阳县”(以地两山夹江,四时多云,而邑当山水之阳,故名云阳),属夔州。
青承袭了明制,云阳的县名自然保留了下来。
“大哥,干嘛突然把我们叫回来啊,我们还没玩够呢。”甄应黎嘟着小嘴。
“新鲜的云阳桃片糕,吃吃看。”甄辂也不回答,拿糕点塞住她的嘴。
“唔……好香啊。”甄应黎骤然被塞了一口糕点,只是嚼了一会儿,就能品尝到它的美味。
云阳桃片糕始于唐代,前身为糯米糕,明朝末年取名为桃片糕,又名八宝糕,清朝光绪年间,瑞兰斋成为以生产桃片糕为主闻名于县内外的大斋铺。
“突然把我们召回来,是因为祖小姐比较棘手吗?”甄应淳说道。
“是啊,遇到了点麻烦,我不好亲自下场,那会暴露我们的行踪,本来现在的局势已经够复杂了,我不想节外生枝。”甄辂摇了摇头。
黄捻这次‘突然袭击’,甄辂自不可能跟上溜。
他这一突然离开,对其他人可不会是什么好事,但对自己而言,俨然是轻松多了。
而这事情看似有些唐突了,也不知道到底是黄捻还是羊轨的主意,却是让甄辂明白了。
浑天教事务的敏感,比他前面想的还要严重的多得多。
到这儿,有人可能会问。
为何,浑天教在川东南部都猖獗的不成模样了,朝廷却不去搞,反而要搞巫溪,城口,巫山这等又穷、浑天教众也已经被压住了的破地方呢?
刚开始甄辂也不明白,可仔细思虑没多久,便是豁然开朗。
柿子挑软的捏呗。
像是川东南那等富裕又人口稠密的膏腴之地,一旦用力过猛,出了乱子——算谁的呢?
还嫌现在的局面不够焦躁吗?
便是天正帝当面,又怎能轻易背的起这等锅?
……
那位祖小姐显然也不傻。
黄捻等人离去之后,原本在云阳活跃的白莲众人,恍如一下子销声匿迹了,迅速便是缩了起来。
这让甄辂一时也有些止不住的头疼。
一个个都跟泥鳅一般滑溜,刻意给自己增加难度吗?
不过,虽是不能即刻解决浑天教的祸患,甄辂却也并不着急。
这种事情根本急不得。
越急,怕要越适得其反。
当然,这主要也是甄辂手中有底牌,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到了目前这个局面,甄辂早已经看的通透。
不论是天正帝还是朝廷,都是有心无力,尤其是现在天正帝身体越发不好了,现在皇帝的安危才是头等大事,这些事情反倒可以放一放。
只要有合适的替罪羊便够了。
恰巧,有个重要筹码,始终牢牢的掌握在甄辂手里。
什么时候顶不住了,把这位推出去便是,反正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也别怪甄辂太残忍。
这世道,本便是如此啊。
但这件事也给甄辂提了个大醒,他,必须要尽快设立真正的情报体系了。
……
“第一排,发射!”
“砰砰!”
“砰砰砰……”
临时营地的大校场中,一排十名鸟铳兵,迅疾又精准的发射出了他们的弹丸。
顿时,对面七八十步外的木靶,噼里啪啦碎裂一片。
这个效果,明显比之之前时要好了许多。
“第二排,发射!”
“砰砰砰……”
很快,第二排的鸟铳兵也不甘示弱,同样精准的发射。
效果也是差不多模样,都不错。
一时间,天地间到处都是白色的硝烟弥漫。
而这紧紧只是开始而已。
不多时,两排鸟铳兵,已经接连发射了七八轮,手中的鸟铳这才是撑不住,要停火散热了。
“大人,请检查我们的战果!”
“大人,您也看看我们的……”
这时,那些高价聘请的国外匠户们,加之甄辂麾下火器营的匠户们,纷纷围上前来,让“代指挥”白峰勘验他们的战果。
收到了白峰的报告以后,甄辂此时心中早已经有了数。
说白了,这世间事,最怕的便是‘认真’二字。
在前面自己给了两边人的高压之后,他们新打制的鸟铳,都是相当优良的。
虽然说在细节上略有偏差,但整体节奏却是很一致,无怪乎是外观上有细微差异罢了。
真让甄辂亲自做决定,到底选哪个不选哪个,甄辂心里还真没谱。
这玩意,究竟没有超脱时代,而只是时代中的上品而已。
可两边和稀泥肯定也不行。
白峰看着两边激动的人群,忽的一笑:“诸位,诸位老少爷们,你们此次的表现,都不算错。但是,我一时却不能给你们评判胜负。老祖宗有句名言是怎么说的?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见众人被自己唬的一愣一愣,白峰按照甄辂给他的腹稿,继续意气风发道:“这样,既然暂时不能评出胜负,那便两边都有赏。不过,这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接下来半个月内,我会给你们两边,都提供充裕的原料,希望你们各打制出一百杆精良鸟铳出来,到时候,咱们再继续比,如何?”
“这……”
众人听到人人有赏,本来都很欢喜,可又听到后面,这只是开始,又要新一轮竞赛,都有些发堵。
不过,看着对手很快便提升起士气来,谁又肯轻易放弃?
当即便是胸脯拍的‘噼啪响’,对着白峰和甄大人保证,他们一定会胜过对方。
……
离开“除暴军”驻扎的临时营地,甄辂不由也长舒了一口气。
国虽大,好战必亡。
军备竞赛俨然不是什么好兆头,可对此时的甄辂而言,他并没有其他选择。
幸运的是,此时诸多事务都还在轨道上,不仅全天下间都有着广阔的市场,世界市场更是一片广袤又肥沃的处.女地。
他有着雄浑的信心,可以将这场竞赛控制在掌控之内,并且,能在短时间便转化为切实的经济收益。
只是还没回到位于云阳郊外的临时住所,南面方向便传来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沉寂老实了许久的“浑天教匪首”雷根,又有了新的异动模样。
这显然不是个好兆头。
之前黄捻和羊轨在离开时,甄辂虽是没有刻意派人保护,但他们本身便带着小二百护卫随行,多半都是精骑,实力很不弱。
雷根就算再狂,怕也绝不敢直接对这等朝廷特使来下手。
但此时,雷根的意图居然这么明显,很多东西,便都不好说了……
万一,那位祖小姐真的有某种手段,把雷根这铁憨憨给说动了心,他就是想怼着黄捻他们做一票呢?
纵然此时黄捻和羊轨他们早就离开了巫溪,原则上已经跟甄辂关系不大,都是其他人背锅了。
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别看甄辂对这个时代官僚集团的评价不咋地,但种种原因纠结,起码在目前这个阶段,甄辂与他们还得算是一体的。
一旦这个官僚系统倒霉出事,甄辂就算不至于灭顶之灾,一身骚腥却是免不了的。
另外,若黄捻和羊轨真在其他人的地头上遭遇到了什么不测,连带着云南矿业受损,对周围的经济和民心必将是重大打击。
这让甄辂也有些止不住的难受起来。
怪不得老祖宗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
这夫妻俩不除掉,自己没有安全感了还。
……
得到消息之后,甄辂第一时间便给湖广发了讯,并利用湖广官僚系统、包括民间的诸多渠道,想去与雷根联络上,劝劝这个憨憨。
另外,甄辂也大肆动用他并不多,但多少还有点用的关系,打探祖小姐夫妻等人的行踪。
湖广那边的消息回得很快。
甄辂当日下午发出,次日天将亮,新上任的湖广巡抚史贻直便传回来消息,他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已经提前加强戒备,并嘱咐甄辂这边也要小心。
却是对剿灭雷根的事情,只字未提。
甄辂稍一思量,便是明白了对方传达信息的深意。
眼下这个阶段,同行在旁边盯着他,稳定还是要压倒一切啊。
纵然这会让甄辂很是被动,但仔细思量后,甄辂还是认可了湖广方面的这个选择。
因为,有时候被动一点,并非就是坏事……
可惜,雷根像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根本就不甩自己这边。
而另一边,这祖小姐也恍如隐身了一般,巫溪、城口都快要被甄辂翻的底朝天了,依然是没有她的下落。
这天下午,甄辂着实忍不了了,传信给白芷柔,亲自询问她这边的进展。
白芷柔这些天比甄辂还要疲惫,本来很有神的眼睛,此时已经布满了血丝,到处都是黑眼圈。
她也没有收获。
房间内,甄辂揽着疲惫的白芷柔,一起躺在软塌上,都是一动不想动。
白芷柔止不住喃喃道:“甄郎,你说,你说这祖小姐,到底躲到哪儿去了呢?还是说,她,她一直便是在云阳的哪里,而不是咱们之前一直以为的城口县?”
甄辂闻言不由一个机灵。
片刻,止不住用力的‘啪啪’拍起了脑门子。
终日打雁,这是要被雁差点给啄瞎了眼睛吗?
之前,白芷柔去城口县处理躁动的浑天教众事务,许多消息传递到巫溪来时其实都算及时的,这让甄辂也以为,这位祖小姐,首要拿下的还是巫溪这个相对肥沃的“膏腴之地”。
可此时,怎么找也找不到,特别是冷静下来之后,也有点明白,他和白芷柔,都有点被‘灯下黑’耽误了!
雷根从开年以来的这大半年时间,一直在猫着,老实的根本就不像他,恍如转了性子。
但这怎么可能?
须知,这货可是个真亡命,之前浑天教搞的“川东土匪联盟”,他可一直都是冲锋陷阵的狠角色。
怎的今年突然就转性子了呢?
甄辂皱眉道:“芷柔,这位祖小姐,是不是年前的时候,在开州那边便不太顺了?”
“这个……”
白芷柔忙是柳眉紧蹙,思虑了起来。
半晌,道:“甄郎,这事儿,我一时也说不太准。你知道的,我去年都在忠县那边,今年才来北部区。而且,开州那边的消息,传出来的并不多。这些人,就算受了委屈,怕是也不会宣扬的……”
说着,她忍不住苦涩:“甄郎,你,你别看我在面上光鲜亮丽的,其实,在地下势力方面,真不算啥……不过,这位祖小姐我与她有过几面之缘。别看她面上长的很甜美,可心机很深。若,若她真提前便与雷根有筹谋,怕是,真不足为奇啊……”
甄辂缓缓点头,心中许多东西也开始通透起来。
这片河山内外,多少英雄豪杰?
纵然另一个时空,明末的历史是汉人颓败成片、兵败如山倒的历史,但是内斗内行、外斗外行,可不是闹着玩的。
目前的种种现状都在表明,关于祖滢和雷根勾结起来的这个猜测,八九不离十啊。
若是这般,他又当如何?
真要发大兵,攻伐雷根这个底子深厚的真亡命之徒吗?
甄辂也止不住陷入了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