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国,武陵郡,方府。
夜晚,幽冥天空中黑云堆叠,不时地有着粗如儿臂的白色闪电,撕破暗空,垂悬而下。
“啊……”
一间敞阔的屋内,方牧一声凄号,绷直着身躯从榻上坐了起来,清秀的面庞上布满了惊惧之色,很显然是做了噩梦。
梦中,是一座万丈悬崖。崖顶上,一名白衣女子,手握灵剑,羊脂玉般的双颊上缀着一丝冷笑。她的脚下,方牧像根破木桩一般,随着她脚尖一挑,被踢下悬崖。
旋即,一段段破碎的记忆涌入脑海,方牧头痛无比,险些又要昏厥过去。
“娘,哥哥醒了!”耳旁,一声如银铃洒地般清脆而甜柔的声音响起,几乎是同时,一束乌黑油亮垂如悬瀑,散发着幽微药香的长发,出现在方牧眼前。
只见长发之下是一名及笄之年的少女,正在目光殷切地凝视着自己,眸子中泛着一抹喜色。
少女清丽可爱,秀脸上缀着两点轻绯,一袭古典的海蓝长裙,显得清俊脱俗。
“好可爱的女孩儿……咳咳……”
不久,一名两鬓微霜,端庄素丽,衣着朴实的中年妇女,手捧药碗走了过来。
妇女用汤匙搅了搅药碗中的黑色药液,而后一汤匙一汤匙地喂方牧服下,一边柔声道:“牧儿,你怎么那么想不开,跳崖自尽?你出了事,我和檀儿可怎么活?幸好你没事,谢天谢地,可把娘和檀儿都担心死了。”
凝视着面前的妇人和少女,方牧满脸的愕然。
“娘?檀儿?她们是谁?头好痛……这是哪里……怎么这么多陌生的记忆?”
低头审视着自己的着装,还有那明显矮瘦、单薄了许多的身躯,方牧无尽的茫然。同时,不属于自己的陌生记忆,也肆意蔓延开来。
那是属于另一个方牧的记忆……
“难道,我穿越了?那不是人类虚构出来的么?没这么倒霉吧……也不知道这究竟是福是祸……”
挣扎了好半天,方牧依然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前世的方牧,二十六岁,是一名狂热的探险爱好者。十多年来,他凭借着强健的体魄,惊人的毅力闯遍了祖国大地。无论是高山大川,海洋荒岛,还是冰雪极地,瀚海沙巢,都留有他的足迹,可谓是百历生死,心如磐石。
后来,他在一次寻求一座世界闻名的远史遗迹的过程中,遭遇到了山体滑坡,崩落的岩石将他砸入了万丈深渊。
原本以为死定了,却没想到居然转世重生,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灵魂附在了一具同样名为方牧的十六岁少年的身体之上。
“哥……你千万别再想不开了,即便是你血脉退化,永远无法成为炼气士,小檀和娘也会始终陪着你,小檀会尽快修炼出玄气,保护哥哥和娘……”
那名叫小檀的少女,扑在方牧胸前,微微低啜,晶莹如珠的泪滴,打在方牧身上,有着一丝隐隐的清凉。
妇女的脸上,也是挂着两行清泪,霜白的两鬓下,狭长的明眸,有着些微的泛红。
她正是另一个方牧的母亲,吕氏。
突然间,小檀猛地站了起来,揩去眼角的泪痕,楚楚堪怜的面容上,露出两分坚决。由于她生硬的拉扯,一阵剧痛从方牧骨骸血肉中掀腾开来。
这时,方牧才是发现,自己浑身上下,衣衫破碎,体虚气弱,微微翻卷衣袍,便能发现身上大部分皮肉都呈现焦糊状,似乎还散发着恶臭。
脑海当中,那个梦境再次浮现……
梦境中,白衣少女,在雷雨磅礴的晚上,将他踢下悬崖……
“哥,你刚才喝的黑虎血和赤叶草,是娘攒了几个月银子才买来的,能帮助你炼体,府上有规定,对家族没有贡献的武者,不能得到气级灵药的月例,所以……”
上品气级灵药是极其珍贵的炼体、炼气药物,在方家只有做出过突出贡献的小辈武者,才有资格按月获得少量这种灵药。服用之后,方牧的气色改善了不少,整架躯体都红润起来,冒着嘶嘶白气。
忽然间,吕氏瞳孔一黯,下意识地扭头避开方牧的目光。不过,这一瞬却是让他清晰地捕捉到,方牧朝方檀努努嘴,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还说呢,当然是秦郡主快要上门讨债了。你偷了郡主府的暴气丹,人家当然要索偿。如果你用来重新冲击玄关一锁,倒也罢了,偏偏给了白芷那个坏女人……”方檀嘟着樱桃唇,满脸不悦,气色像蒙了层洁白月光,十分的差。
玄关一锁……
白芷……
这些似乎都是禁词一样,方檀刚刚说出口,就马上闭嘴,吕氏也对她暗暗甩了个眼色。
“什么暴气丹,我偷了暴气丹?什么郡主府,索要什么赔偿?”
“哼,你还说呢!郡主府让我们方家赔偿十颗暴气丹,外加……外加府上的祖石像!祖石像所在的荒寒地阁,可是府上重地,祖石像更是严禁任何人靠近,连家族元老都没有资格随便出入。可是郡主府威胁说,要是不交出祖石像,就要你的命,娘才要冒险去偷祖石像的。”
祖石像?
方牧从来没听说过什么祖石像,他脑海中的零碎记忆,不过才消化了一点点,事情的根源,他都还没搞清楚。
“牧儿,你先休息吧,不要想不开了,娘和小檀会一直陪着你的,哪怕是受苦,我们也要在一起……府上禁地,向来没人敢靠近,守卫不严,明天晚上戌时,等我取了祖石像,你到我的院里去见我。”吕氏沉吟一句,而后握着药碗,神色匆匆地带上方檀出去了。
天色渐暗,夜幕缓缓降临,几名丫鬟掌上了高脚琉璃灯,点上了瑞兽中的青香。
四周俱寂,方牧吸啜着升腾的袅袅青烟,心静如水。
“脉象孔涩,经络堵塞,气虚体寒,貌似是中毒的迹象……而且还是一种慢性毒,一时间要不了命,这家伙到底得罪谁了?”
榻上,方牧自我诊断着,前世的他粗通岐黄医理,当即把自己定性为中了慢性剧毒。
冥想之间,方牧突然感觉到,五脏六腑中微微一热,马上一股热流,自气海中流散了开来。
这股新生的力量,瞬间澎湃而出,沉遍四肢百骸,如同星火燎原,不久便是化作条条炎蛇,开始煅烧筋骨血肉。
这具躯体,虽然虚弱,可是看得出来,它之前的主人,根底极为厚实,即便是中了虚寒湿毒,可依旧保留着不弱的底子,体格还算强健。
尤其是,这副身躯对于灵药的吸收消化能力,十分强劲,这才导致他的躯体,贪婪恶鬼般,开始疯狂地燃烧气海中的黑虎血和赤叶草残片。
随着整具躯体的不断压榨,两种灵药的融解速度越来越快,方牧也臻至一种奇妙的状态。
根骨在炎蛇药流中涌动跳跃着的精华颗粒弥合之下,发出着炒豆子般“啪啪”的闷响,连续地收缩,每一次收缩,都显得凝练、强韧几分。
药力穿透经脉的壁障,渗入肌髓,不光旺盛了气血,更是使得皮肤血肉呈现灼烫闷热之态,大汗淋漓,冒着蒸蒸的白气。
前所未有的舒畅,在方牧每根神经上舒缓而开,在药力消失之际,他惊奇地发现,整个身躯短短时间内竟是壮大了两圈。
筋骨变得十分强韧,在气血的冲刷之下,体内油腻污垢从毛孔尽数排出,雷电击伤的酸痛感一扫而空,代之以强横的力量,连体表那层焦糊溃烂的伤口,也都结痂掉落,露出一寸寸古铜色的皮肤。
气血翻腾,仿佛有万石投湖,无尽的气泡“毕剥毕剥”地生灭。
方牧尝试着搬运气血,在他精神的控制之下,气血在经络中竟以一种极有规律的方式开始运转周天,连续的循环,供给着身体源源不尽的能量。
“这个世界的灵药,药力好强大,我感觉好像掌握了一股无匹的力量。这种力量,让我攀登珠峰,都如履平地!”方牧满意地笑着。
这种舒畅感,让方牧真切地感受到,他依然还活着,而且是以一种别样精彩的方式活着。
伴随着脑海中那些破碎记忆的逐渐融合,他对于这个陌生世界,陌生的身份,也渐增了解,也开始逼着自己接受这个现实。
“这个家伙,处境似乎很不妙啊,居然有人将他丢下了山崖。不过,既然我占据了他的身躯,那以后,就只有我这一个方牧了,一切都应该由我来承担。”
数百次面临死亡,而又从虎口脱险的惨烈经历,将他的性格磨练的分外刚毅,勇于承担一切。
“咦?似乎又有些痛……五脏六腑,好像触电了一样……”
一股蚀骨啮心的痛楚,再度在四肢百骸上蔓延开来。方牧隐隐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海中,似乎有着一波波地强烈电流涌动着。在这股电流的冲击之下,他的头脑,很快地便是陷入了麻木的状态。
渐渐的,方牧的意识,又是模糊了起来,精神恍惚,双臂的力道一卸,整个人重重地摔到在床榻之上。
他的双眼,眯成一条细缝,隐约间看到一扇古老的青铜巨门在眼前浮动。随即,他发出一声闷哼,彻底失去了意识。
骄阳似火,烈日炎炎。
耀眼的金光打在方牧脸上,混沌中,他徐徐地张开眼,一股前所未有的舒畅,沿着骨骸筋脉荡漾开来,浑身上下的细胞,都不禁发出欢呼。
已是午时。
头还是略痛,不过那些破碎的记忆,已经消化了不少,起码对于这具身躯前主人的身份,他已经十分了解,而且他也彻底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
如今,方牧所在的世界,名叫洪升大陆,这是一个没有科技文明,没有工业喧嚣,而独独以武道为尊的世界,武者是这里最普遍、最流行的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