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华知道这大概是苏清墨少有的说真话的时候了，而且还是他不堪的童年往事。
若是能从这个角度出发，咱们大家不谈利益、不谈合作，只说各自的艰难，能不能让他放下戒备，大家好好聊天呢？
“清墨，我从不知道你小时候受了这么多苦......若是知道......”
苏清墨的头在袁华的肩膀上蹭了两下，“月儿，且让我软弱一会儿，让我在你肩头靠一会儿好不好？”
这是袁华从来没有设想过的苏清墨，他相貌出众出身世家文采武功皆了得，从来都是人群中最为闪耀的那个人。
别说是都城世家女子了，便是后宫中多少公主都对他芳心暗许，他这种赢在起跑线上的人，居然会有这么软弱的时候。
这是他的阴谋吗？
冷清月都没说过他的过去，也从来没听说过他有这样伤痛的过去，感觉真的有些奇怪啊。
而且今日他连胜两局，怎么看都不该是这个状态啊。
难道是看自己想跟他摊牌，所以先发制人了？
袁华虽然一动不动任由他将头放在自己肩头上，却一直揣摩着他的心思。
渐渐地，袁华感觉到从肩头到锁骨处有些洇湿，难道他哭了？
怎么可能啊，这可是苏清墨啊，让别人哭他都不会哭的苏清墨。
难道他睡着了，在自己肩头淌口水了？
“清墨？”
“嗯？”苏清墨没睡着，鼻子里哼了一声。
“你......要抱抱吗？”袁华不知道该说什么，省略掉亲亲、举高高，给他一个安慰的抱抱？
顺便检查一下他是不是淌口水了，还是哭了？
苏清墨一听袁华这话，两手环绕过袁华的腰间，“谢谢你，月儿。”
袁华大为尴尬，这不是我的本意啊，可是抱抱是她自己说出来的，这可怎么推呢？
“清墨？”
“嗯？”
“有没有觉得好一点？”袁华纯属无话找话说。
苏清墨微微叹一口气，“月儿，谢谢你。原本我以为......那些都不重要，现在我知道了，你心中是有我的。”
他的声音里不再是往日特定的温柔和煦，而是带了重重的鼻音，还有些任性。
难道他竟然真的哭了？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清墨？”
“嗯？”
“若是......若是你想找人说说小时候的事，我一直都在这里的。”
苏清墨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不知道是鼻子还是眼睛在袁华的肩头上使劲蹭了蹭，鼻子里哼出一声，“嗯，我知道的。”
他一个最讲形象的世家公子、都城四美，他刚才是把鼻涕蹭到我肩头了吗？
袁华想得十分古怪，若不是现在气氛不对，她很想掰开苏清墨的头看看是鼻涕还是眼泪。
“月儿？”
他情绪如此低落，袁华也狠不下心来说什么了，“嗯？”
“我小时候的事，我从来不曾跟别人说过......”
“嗯，我也不会告诉别人的。”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苏清墨又在她肩头上蹭了蹭。
袁华心中惦记着鼻涕泡泡，无意识地接话，“那我会将这事告诉别人的。”
苏清墨定住了，“你......月儿你可是在逗我开心？”
袁华这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不是，我看你这么难过......那就先难过一会儿好了。”
苏清墨重重地哼了一声，似乎袁华就该由着他撒娇的......
袁华忽然反应过来，苏清墨这是在跟自己撒娇啊，这可如何是好？
“月儿，以后......以后你都不要说让我伤心难过的话了好不好？”
“我没说让你伤心难过的话啊。”
“那你保证？”
“保证什么？”
“你保证从今以后都不说任何让我伤心难过的话。”
袁华愣了，这人是不是在道德绑架啊，你说了个悲惨的童年，便要我保证以后不让你伤心难过，到时候你好弄死我吗？
你看我像那么傻的人吗？
见袁华迟迟不开口，苏清墨叹了口气，“月儿，是不是我做了什么让你失望的事？”
袁华心中大喊，你倒是还没做什么让我失望的事，嗨，这话怎么说呢，咱俩原本就没关系，你听明白了吗？
咱俩本来就没关系，你喜欢你的吕小小，便是你要复国也好、要登基也好，那都是你的人生追求，跟我没关系。
当然了，冷清月这边想如何报复你，那是你们俩的事。
只要你们来谁保证让我跟陆思禹双宿双飞，我一定不在你俩中间夹着让你们难做。
“果然是清墨让你失望了。月儿，你好好跟我说说，我做了什么让你失望难过的事，你对我......你对我不好了。”
袁华皱眉，这苏清墨怎么还会转变风格的呢？他不是一向都很强势的吗，今天这是怎么了？
可是，这样的苏清墨，特别是刚刚讲完自己悲惨童年的苏清墨，似乎还哭了的苏清墨，让我开口怼他......好像有点下不去嘴啊。
“你不肯说吗？月儿，我当真让你如此失望吗？”
大哥，我从来就没对你有任何期望，哪里来的失望一说啊？你能不能不耍赖，咱俩好好说话？
苏清墨长长地叹了口气，“月儿，你知道吗？我很小的时候，安远侯爷......那时候他还不是侯爷，他其实并不在意有没有我这个儿子，别说是将我在族谱中改为嫡出了，便是庶出的，也不会有我这样的。我娘亲知道安远侯不喜我，安远府上下都不喜我，可是啊，我那么小，又如何才能改变命运呢？”
袁华跟着叹了口气，“清墨，你现在很好啊，安远侯爷定然以你为傲的。”
“是啊，安远侯确实以我为傲的，可是他将我改为嫡子，并不是因为对我娘亲、对我的情感，而是因为我这些年的努力。说出来让人觉得好笑啊，安远府中那么多公子，庶出的、嫡出的，偏偏只有我最能让他长脸。月儿，你生在皇宫中，从小锦衣玉食，你不会知道人心到底有多恶的。这些说起来是你最亲的亲人，做的事却连外人都不如，他们对你从来都是打压、欺辱。有一天，发现无法打压欺辱了，转头想起来便是笼络，便想演一出父慈子孝的人伦好戏。”
袁华不知道他到底遭遇了什么，一时不好接话了。
“月儿，我让你失望了吗？”
“什么？”
“我所做的事，让你失望了吗？”
“没有啊，我......”
“你什么，没关系的，你我之间，直说好了。”
“其实我对你，一直都没有什么期望的。”不知道为什么，袁华这句话说得理不直气不壮的，似乎自己不该说这话。
这都什么心态啊？
“你......月儿，你真要让我伤心难过吗？”
“啊？我......我怎么了？”
“你说，你对我没有期望。”
“是啊，确实没有期望的。”
苏清墨终于将头从袁华肩膀上抬了起来，正脸对着袁华，他眼圈红红的、鼻头也红红的，大概真的哭了。
袁华一看到他红了眼圈，立刻心虚了，也不知道这股心虚劲哪儿来的，“我......”
“月儿，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苏清墨眼圈红红地盯着袁华，似乎不相信袁华所说的话。
袁华一看他这模样，更心虚了，立刻低下头，“我对你......”
“看着我说，你若是要伤我的心，为什么又害怕看我伤心的样子呢？”
袁华不敢看这样子的苏清墨，低着头不开口也不动，关我什么事啊，你拿我撒什么气啊。
“你若现在不说，以后也不许说让我伤心的话了。”苏清墨气呼呼地捏着袁华的胳膊警告她。
袁华一听，那我还是说吧，抬起头来直视他的眼睛，鼓起勇气，“我......”
一看到他又倔强又隐忍红通通的眼圈和脸上受伤的表情，立刻又心虚地低下头来，行了，不说便不说了，原本跟我没关系，我何必说这些话让你伤心呢。
“月儿，我就知道你终究是舍不得伤我心的。”苏清墨又将头放在了袁华的肩膀上。
袁华叹了口气，随便你吧，反正你们一个个都想尽办法地折磨我，爱谁谁吧。
“月儿，你是不是觉得有些气不过？”
“嗯？什么气不过？”
“若不是气不过，你为何想要说出让我伤心难过的话？”
“我没有啊。”
“你有！我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有。”
“没有啊。”
“方才我进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要说出让我伤心难过的话。”
袁华衡量了一下，好吧，这也算让你伤心难过的话吧。
“清墨......”
“方才你没说，现在也不许说了，以后也不许说。”苏清墨忽然蛮不讲理起来。
袁华皱眉，这个苏清墨，这是怎么回事啊？
“清墨......”
“今个儿我惊了马，生死一线差点性命不保，你不要再说让我伤心的话了好不好？我们说点别的好不好？”
袁华很不甘心啊，“那你想什么说呢？”
“方才我已经讲了我小时候的事，这些事，除了我娘亲，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你既然听了，你就要对我负责。”
袁华更尴尬了，我也没想听啊，你这么不讲道理，不太好吧？
苏清墨见袁华不说话，“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月儿，从前......其实你对我失望也是应该的，从前我对你......从前我对你确实并没有如今这么舍不得......”
“吕小小呢？”袁华冷不丁地冒出这个名字。
果然是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问出来的，他身子僵硬了一下。
袁华明白了，他心中还是钟意吕小小的，便是今日他说些什么，那也是权宜之计，或者说是让自己对他死心塌地的计谋。
苏清墨啊苏清墨，他怎么会对别人有真心实意呢？
似乎感觉到袁华的情绪了，苏清墨又一次将头从袁华肩上抬起，又一次将袁华的脸对着自己，“月儿，我就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对我如此，我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原来还是因为吕姑娘啊。”
便是到了这时候，他还是叫吕小小为吕姑娘，特意将两人的情意隐瞒起来。
可是，吕小小能够联系上你，顺便再联系上陆思禹，我看你如何解释？
“怪不得你要送信给陆思禹，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从前如此，这次也是如此，对不对？你收了我的传家玉镯做信物，又收了陆思禹的物件......你心中还是怪我的对不对？”
袁华摇摇头，还没开口，苏清墨眼圈又红了，“你要说让我伤心的话吗？”
袁华长叹一口气，“苏公子......”
“我娘亲不会这样对我，她叫我墨儿，就一直叫我墨儿，便是我不懂事闯了祸，她也不会叫我苏清墨。月儿，你自己都不曾发现，你生气了，你便叫我苏公子。”
袁华大为头痛，大哥，你这副模样看着我，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
你长得这么好看，谁能欺负你啊？
“我说中了你的心事了，所以你都不敢看我对不对？”
苏清墨啊苏清墨，咱们能不能讲点道理啊，都说女人不讲道理，你比女人还不讲道理呢。
“苏......”
苏清墨眼中滑下一滴眼泪，直把袁华唬得呆住了，一句话说不出来。
“我都知道错了，你还要跟我这样生分吗？月儿，从前你我的情意，你都忘了吗？”
袁华低头认怂，行了，你们长得好看的人厉害，笑起来好看能让人如沐春风。
便是哭起来，也能让人心生怜惜，搞得好像我做错了什么事一样。
关我什么事啊，我只是想问问，你明明喜欢吕小小，你明明跟她有联系的方式，这话都问不得了？
行吧，那我不问了总行了吧？
“你果然是忘了，才不过月余不见，你就将从前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月儿，你可知道这次我去做了什么？你皇兄着我去调查边疆各族的兵力和部署情况了，这是事关我们大越的正事，难道你以为我跟吕姑娘有什么吗？是不是因为她能给我传书，所以你就这样猜测了？”
袁华终于承认自己也是个颜控了，不敢抬头看他的脸，干脆来个装死，随便你说什么，我都不搭话，这样总归可以了吧？
“果然是这样，所以你一直用陆公子气我对不对？上一次大殿外，有人传言你曾跟陆公子谈了许久，不知说些什么。又有人说，你曾与陆公子......”
袁华忍不住为陆思禹辩解了，“要说事便说事，为何要说陆公子呢？”
“月儿，你也知道将其他人拉扯进来是不对的了，那为何要将吕姑娘牵扯进来呢？原本就是你我之间的情意，为何如此看重其他人呢？便是你用陆公子气我，我也从不当真的......月儿，你可是吃醋了？”
苏清墨忽然话锋一转，“你吃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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