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在袁华身边只有一个作用,保护袁华和自己未来的媳妇儿。
也许是人生太过顺利了很有安全感,也许是耙耳朵妻管严的属性提前暴露了,自从他跟宝婵的事得到苏清墨和袁华默许后,他把忠诚和智商全都交给了宝婵。
刚才听到袁华二人商量这俩女子声音听来耳熟就吓得缩到袁华身后,现在听到宝婵叫出“六月”二字,立刻明白他打中的真是相识之人,蹑手蹑脚地居然准备闪人。
所以说在教导下属一事上,袁华果然没有苏清墨或者林先生那种魄力,好好一个人到了她手里,都能跟她学得软怂软怂的。
宝婵虽然面对六月、蝶影二人,背后却像长了眼睛一般,一把抓住林三,顺便薄薄地掐了他一层皮,“公主,是六月和蝶影。”
被宝婵这一提醒,袁华也看出来那俩跌得满身灰、褐衣男装的真是六月和蝶影了,这比不相识的人更惊讶呢,“她......”
就算到了这时候,她也不想宝婵知道六月其实是倪天恩放在自己身边的棋子,若宝婵猜出来了便猜出来吧。
“瞧她们这样子,似乎过得不是很好,公主,待会儿你可别心软啊。”
从当初救下满身血污鼻青脸肿的六月,到清禾之行因误作六月被掳走,到“陌上花开”对苏清墨下毒,哪怕袁华与六月间经历了这许多事,袁华也只是防备了一下她,并没有因她彩霞公主的身份而对付她。
或者说,隐约以夜光宫副公主身份存在的六月,原本就得了太多袁华的照拂,哪怕最后袁华将她使出夜光宫,也是希望她跟着倪天恩回到草原的。
本来她就选择了倪天恩,那就是跟大越处于敌对位置的,两国已经开战,她还留在都城做什么?
不管她留在都城做什么,宝婵说得没错,自己可不能心软,六月就是那个最大的内奸。
袁华摸了一下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轻轻叹了一声,“宝婵,我们走吧。”
宝婵一手扶着袁华,另一手掐着林三,这就准备走了。
灰扑扑的六月和蝶影拍了拍身上的尘灰,“咻”地一下蹿到袁华跟前,“公主!”
说她是副公主还真没说错,便是这样落魄了,她也只是胡乱地福了一福,就嬉皮笑脸地站在袁华身旁了。
宝婵知道袁华看似坏脾气,实则是个性子软耳根软的,立刻将袁华挡在身后,垮了脸低声呵斥道,“大胆,公主大驾也是你拦得的?今日公主兴致高不跟你一般计较......”
可六月就有本事能将这种尴尬的场面视若无睹,“公主,你这推恩令的法子当真是高明,不过啊,六月稍微有一个小小的建议,公主要不要听听?”
宝婵气坏了,她日日夜夜伺候公主深得公主信任依赖都不会这么跟公主说话,怎么这个没脸没皮的六月消失了那么长时间,一出现就跟没事发生一样呢?
“六月,这些日子既然没想着回宫向公主禀告,定然是捡了高枝去了。咱们公主性子温软最是能成人之美,这些你都知道的,既然已经寻了新主子,也该学着点伺候主子。终归是主仆一场,希望你好自为之。”
一边说,一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六月和蝶影一番,眼中全是鄙视。
要说女人的战争就是这么容易点燃的,六月倒是面不改色,蝶影脸上的怒气已经掩不住了,“宝婵,你怎么说话的?”
“怎么地,到底是攀了高枝啊,连伺候主子的话都听不得了?倒不知道是哪家的高枝,说出来让咱们这种没见识的人长长见识啊?”
别说,宝婵要刻薄起来也挺刻薄的,把对六月的不满意全都摆在脸上了,吓得林三看了看袁华又看了看六月,悄无声息地拉了拉宝婵的衣角。
袁华最怕的便是这种女人斗嘴的场面了,也不跟六月有眼神交流,拉了宝婵一把,“我们走吧。”
六月压了压蝶影的胳膊,示意她别开口了。
宝婵恨恨地瞪了六月一眼,扶了袁华转身就走。
六月“咻”地一下又蹿到袁华身前,“公主,六月有话要禀告,且耽误公主片刻。”
宝婵已经挑了眉毛准备破口大骂,她始终记得六月对苏清墨下毒一事呢,还是在夜光宫下毒,这心得多狠啊,若是有个不慎,不得让公主陷入万劫不复中啊?
虽然结果来看,两个人倒是因为这事心走得近了些,可宝婵也不能原谅六月这种背弃主子的阴狠行径。
袁华目光平静地看了看六月,才多久没见啊,她又长高了许多,看起来比袁华还高还壮了些,到底是草原儿女,跟中原人士是有些不一样。
从前颠沛流离的生活到底营养不够,现在吃喝不愁长开了模样出来了,还真有些草原公主的异域风情了。
眼窝比大越女子深了些,看起来倒是别有一番风情在其中。
就算袁华不想搭理她,猛地这么看一看,到底也是个美人的。
虽然穿了一身褐色的男装,可看看剪裁倒是很服帖的,看来她的日子应该过得没那么糟糕的。
之所以没跟着倪天恩走,只怕是倪天恩交代了别的任务特意留在都城的。
就算她对袁华很是不在意,袁华也狠不下心对付她,不理她便是了。
“宝婵,我们走吧。”
六月伸手拦住袁华,“公主,推恩令一事到现在四大家族并无一人报名,你可知道为什么?”
宝婵看她敢伸手,原本强压下去的怒火又弹了起来,“啪”地一下将她的手拍开,又成功地让蝶影怒目而视。
袁华叹了口气,“六月,你若是有什么话想说呢,直接说了便是的。哪怕你不在我身边,我也总希望你好的。”
六月的心思只在倪天恩身上,可袁华这一句话让她想起过去对她种种包容宠溺了,“公主,六月从不曾忘记公主对六月的照拂。便是因着公主的善心和大恩,六月才能好好地活到现在。公主,无论推恩令最后想要的是什么,六月都想公主能够顺利达成目标。”
林三大概听出有些不对劲了,捏了捏宝婵的胳膊,宝婵正准备了一番尖酸刻薄的话怼六月,没搭理他。
袁华想起方才问到的情况,吕家、高家、陈家确实都没有报名参加推恩令,虽然尚未得知原因,但如果这四大家族不参与推恩令,那二百万两银子袁华无论如何是凑不齐的,更不要说从中盈利了。
叹了口气,“六月,你师父临走给你交代了些什么?”
宝婵已经到嗓子眼的那番话硬生生憋了回去,林三又捏了一把宝婵,宝婵还是不搭理他。
六月摇头,“并没有交代什么,这事是六月自己想明白的。终归是得了公主的照拂,总得还公主一个人情的。”
袁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四个女人真的坐在一张桌子上好好地聊天了。
看得出这些日子六月过得相当滋润,一品居那么昂贵的菜肴点起来一点都不心疼。
“桂花酿醉鸭,这酿醉鸭也就那层酥皮好吃些,将皮细细地片了,配点芝麻酱料上来便是。鸭肉腻了些,务必切得细些就着酥皮吃就好了,其他的别端上来让我瞧着腻。”
“花雕鹿肉,腊月里你们不是风了一批鹿肉吗?这会儿用花雕熏一熏,轻轻灼一下,下面垫一些这个季节最后一波山间春笋,刚好盖了风肉的那股柴气。”
袁华细听来,六月的酒量见长啊,好些个菜都喜好用点酒气熏一熏。
而且她点的这些菜,都不是平日里一品居菜单上的,得是专门提醒着才有的,六月过得相当体面的,大概倪天恩将都城其他产业都交给六月打理了?
一口气点了得有六七个硬菜,才配了两个时令蔬菜,想着也差不多了,才打发了小二下去。
果然是曾经过了穷日子的,还是喜欢吃肉,怪不得长得这么快。
宝婵虽然没说出刻薄的话,可脸色也很不好看,跟蝶影两个人正好一对臭脸。
要这么说,反倒是两个公主性情和软些,两个丫头脾气都挺大的。
六月点完菜仔细给袁华暖了一下茶杯,倒了一杯清香四溢的娥眉春给袁华,“公主,这事咱们慢慢说,这次六月来找公主,正是想与公主商量一下此事如何解。娥眉春,公主请。”
虽然六月和蝶影依然着了一身毫不起眼的褐色男装,可六月身上的这种淡定和运筹帷幄让袁华有些恍惚,六月的变化太大了,到底自己漏掉了什么信息呢?
而且,娥眉春?
娥眉春是大越这两年才兴起的明前春茶,其实茶本身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唯一的特别之处就是娥眉春这名字的由来。
之所以叫娥眉,说是一群生下来便不曾沾过荤腥只食鲜果饮花露的豆蔻女子,于鸡鸣之后日出之前最是得天地精华的时刻采摘而得,整个制茶过程皆是这群清水出芙蓉的女子所为。
这在袁华看来纯属吃饱了饭没事干的贵族阶层作死的集大成之作,没想到在这里居然遇着了。
原本袁华是个俗得不能再俗的俗人,尝不出茶的好坏,更尝不出茶的品种,可这娥眉春之所以能叫作死的集大成之作,就在于其中有一个无关紧要的步骤,或者说士大夫最看重的步骤,是让一名初来葵水的豆蔻女子焚香沐浴后,浑身涂满秘制胭脂在茶叶中滚一圈。
袁华听介绍的时候便想将隔夜饭吐出来,这得是什么变态的喜好啊?
也好在这娥眉春产量极其低,毕竟生下来便不沾荤腥只食鲜果饮花露一条,就可以将世间绝大部分女子拦在门外了。
有这个家境不沾荤腥只食鲜果饮花露能好好长大的,绝不会将自家女儿送去做这种极度屈辱的事。
普通人家不沾荤腥倒是可能的,毕竟穷嘛,可若要只食鲜果饮花露,那便不行了,只能等着饿死。
哪怕袁华身份是公主,属于这个时代的贵族阶层,她也无法理解这种吃饱了饭没事干的贵族阶层作死的集大成之作,更不要说亲口尝一尝了。
袁华并不是一个特别有进取心的人,她对人与人的阶层并没有其他小说中女主的那种抗拒,她不会在古代宣扬人人生而平等,相反她有时候还挺识时务的,至少下跪这一点她并不怎么有心理障碍。
当然,就算她是清月公主,她也没机会得尝娥眉春的,因为产量太低了,供这群吃饱了饭没事干的贵族阶层都不够,哪里还有可能给同为女子的清月公主。
要说这娥眉春最恶心人之处,便是彻头彻尾地侮辱了大越全部女性。
从采茶开始,到最后能得到这茶的整个过程,都让袁华恶心无比。
现在娥眉春就在自己面前,袁华脸上有些变色,六月得是什么样的身份才能得到娥眉春啊。
这可是丽皇贵妃都拿不到的茶,六月到底是什么途径拿到的。
知识产权认定部曾经用过这个法子逼迫世家公子前来购买认定令,那时候袁华还暗中得意,取笑他们为了挤入上层社会的交际圈,哪怕瞧不起认定令也得前来认证。
现在自己面前摆着的娥眉春,不也一样是这效果吗?
原来这种感觉,真的比吞了苍蝇还恶心难受。
宝婵听说眼前这茶便是传说中的“娥眉春”以后,脸上的表情从臭臭的变成了惊讶。
宫中惯常的以位份和体面说话,便是丽皇贵妃都拿不到的娥眉春,六月居然拿到了。
“这真是娥眉春?”
这就是大家都听过,却无缘得以见识的坏处了,你说是娥眉春,我们大家都没见过,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蝶影的臭脸变成了讥讽,“你也知道娥眉春啊?既然听过这名字,也该知道能得娥眉春茶的,都不是普通人了。”
这话袁华承认的,哪怕娥眉春是一坨粑粑,也是一坨无数人凸显高贵身份的粑粑。
正是因为娥眉春如此特殊,袁华才更觉得恶心了。
她将娥眉春推到一边,压抑住那股想吐的冲动,注视着六月,“六月,想必你在都城也听说了两件大事。”
六月自然瞧出袁华将娥眉春推到一边,知道她嫌弃娥眉春,正常人就没有不嫌弃娥眉春的,包括六月。
之所以将娥眉春亮出来,不过是想告诉袁华,她有这个实力能跟袁华合作,而不是一味仰仗袁华的公主身份。
“公主,这两件大事说到底其实还是一件事。另一件事,咱们身为女子,实在是无能为力的,但推恩令一事,咱们倒是可以谈一谈的。”
娥眉春还真不是让四个女子品鉴的,只是让大家掂量一下彼此的底牌,“六月,实不相瞒,推恩令一事,乃是皇后娘娘大力促成的,清月想不出四大家族不参加的理由。”
六月也将自己面前的娥眉春推了出去,脸上的嫌弃显而易见,“四大家族之所以是四大家族,不仅仅在于其财力和影响力,更在于他们对局势的洞察力。”
袁华知道都城关系错综复杂,可自己到底是公主,若论影响力还能比不过四大家族的人?
但六月故意这样高调出现,一定是有原因的。
“愿闻其详。”
“于支大越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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