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印站在这些跪着的官员面前,狭长的眸子里全是淡漠,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这些官员,直到前排的官员两腿打颤,忍不住往一旁倾倒,讷讷喊道:“督主……”
汪印的存在感太强烈,凛冽的杀气压过来,他们仿佛觉得下一刻就会身首异处。
在做出跪在月华门这个举动之前,这些世家官员就想过直面汪印时的情景,尽管他们心里畏惧汪印的威势,但总想着能够应付得过去的。
况且世家望族已被逼迫到如今这个地步了,就算汪印再慑人,他们也不得不迎面而上。
直至到了这一刻,他们才发现,之前的想法多么侥幸。
当汪印真的站在他们面前时,他们连直视汪印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与之对抗了。
更重要的,在这个时候,汪印就这样出现了……
卢璜和崔炎等官员心里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汪印出现的姿态太淡定太从容了,莫不是真有什么应对吧?
世家官员赌上了自己的声望和世家势力,就是要以人多势众来给皇上施压、让皇上处罚汪印,难不成汪印真能扛过去?
国子监这个流血冲突,残害国子学生的凶手,汪印真的能洗脱?
这时,汪印开口了,淡淡说道:“你们跪在这里,是为了国子监事件?本座听说,你们说本座在背后挑事?”
说罢,他还微微勾了勾唇角,心情似乎还很不错。
看到汪印的笑容,世家官员的心一下子就纠紧了,几乎要喘不过气了。
汪印笑了,他竟然笑了,为什么会笑?莫非,莫非……
这些官员倒抽了一口气,觉得太阳更炽热了,胸口更闷了。
汪印没有让他们等太久,继续道:“皇上已经知道你们跪在月华门了。皇上让本座来处理这件事。既然如此,本座让你们见一个人吧……”
他的话才落,身后的缇骑便将一个人抬了出来,放在了这些官员面前。
顺着汪印的话语,包括谢玠、卢璜内的在场官员都朝这个人看了过去。
这个人……怎么说呢?形容略有些凄惨。
他脸上带着血污,身上的衣裳凌乱破败,似被利器划出了一道道口子。
再仔细一看,这个人脸色青白,腹部处被纱布裹了起来,纱布染着点点鲜红。
看得出来,这个人受伤了,受了很重的伤。
谢玠等官员都诧异了:这个人是谁?汪督主为何会将他抬出来?这便是汪督主的应对吗?
只有崔炎,在看清这个人的样子时,双眼猛地瞪大了,神色惶恐不安。
这是侄儿崔云岫身边的贴身随从,不是被秘密安置在落云巷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人落在缇骑手中,意味着什么,崔炎太清楚了:
汪印一定知道了国子监的真相,一定知道了!
汪印对上了崔炎的目光,唇角的弧度更勾了,淡淡道:“崔大人想必认出来了吧?这是崔云岫的贴身仆从。至于他为何会这样……就让他自己说说吧。”
听到这是崔云岫的贴身仆从,官员们都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崔云岫已死了,他的贴身仆从变成了这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躺在担架上的刘俨努力仰起头,在看到崔炎等人时,目光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就像要噬人一般。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手捂着伤口,声音沙哑地说道:“大爷,您没想到奴才这么好命,还能活着吧?您没有想到,国子监的真相还有公之于众的一日吧?”
崔炎惊骇莫名,下意识反驳道:“你在说什么,什么活着……”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刘俨打断了:“是啊,大爷,奴才还活着!可是其他人都死了,那些护院死了,少爷也死了……少爷是被崔家的人活活打死的!”
说到这里,刘俨转向了谢玠等官员的方向,继续说道:“各位大人,奴才是少爷身边的仆从。五天前,族老突然将奴才唤了去……”
他说得很缓慢,将族老崔鸣石如何以他妻儿性命相迫、令他去教唆鼓动崔云岫,崔家护院又如何将崔云岫活生生打死,最后说到了崔家是如何杀人灭口,他侥幸才捡回了一条性命。
说罢,他死死瞪着崔炎,眼珠子都要裂出来了,随后慢慢红了眼眶。
不知道他是在为自己而哭,还是在为自己的主子崔云岫而哭。
听完了这一切后,月华门这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谢玠等朝官愣愣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世家官员,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跪在地上的世家官员,则是快速低下了头,遮掩住脸上所有的神情。
先前他们哭号得有多大声,此刻他们就有多难堪。
不,不只是难堪,还有惊惧。
事情与他们所预料的有了天差地别,国子监的真相,原来竟不是汪印在背后设计挑动,而是崔家所为,却栽在汪印头上。
他们先前哭号,说汪印狼子野心,酿造国子监流血事,令士子之心惶惶,意图灭国朝之根基,说汪印罪不容诛。
那么,现在这种罪名,就能用在他们自己身上!
而且,最后的结果会更加严重,因为他们自导自演了一切,还以此为借口跪在了月华门前,意图逼迫皇上……
自作孽不可活,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低着头的世家官员在难堪惊惧的同时,对崔家则是充满了怨恨和怒火。他们压根就不知道有这样的事,被崔家蒙骗了。
崔家,怎么能做这样的事?这分明是将所有世家望族都埋进坑里啊!
然而,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世家望族已经联合在一起,已经联名上疏,已经一同跪请,皇上不会认为这只是崔家的事情,而是会认为这是世家望族的手笔。
就因为汪印上疏迁族移宗之事,世家望族挑起了国子监的流血冲突,使得国子监死了十几个士子,还在月华门闹出了这么大的声势。
一桩一桩,都无可逃脱啊!
跪着的官员俱是神色颓唐,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做了这么多作死的事情,皇上会怎么看待世家望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