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随着内侍的高唱,永昭帝穿上了大祭所用的大冕冠服,出了紫宸殿,经过宣政殿、含元殿,来到了宫门前。
矗立在宫门的望君归,其上有两只面南而坐的石犼,似乎在注视着永昭帝率领文武百官离开,又似乎在呼唤着他速速归来处理政事。
汪印穿着红色的鸣蛇服,骑在高大俊马上,伴随着永昭帝的御驾缓慢而行。
红色的鸣蛇服、雪白的肤色,还有那俊美的脸容,使得汪印看起来夺人心魄。
在一众穿着乌黑铠甲的士兵中,他如此令人瞩目。
可是,督主大人淡漠至极的脸容带着杀意,让这些人感到脖子一寒,生怕下一刻就会身首异处。
不管是守卫的士兵还是笔直御道两侧的百姓,都只敢飞快地看了一眼,随即就畏惧地低下了头。
虽然永昭帝率领着文武百官浩浩荡荡,御道上却显得十分安静,只有马车的碌碌声和骏马的踏踏声。
永昭帝对这一切感到很满意。
天子威严就应该是这样,震慑得所有人都不敢发出声音,也不敢直视才是。
究竟,这些百姓是震慑于天子龙威天恩,还是震慑于缇事厂的血腥恐怖,也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叶绥由赵三娘、庆伯陪伴着,站在了距离京兆很近的一座高楼上。
在汪印进宫领命的时候,她也出了府来到这里,守候在出城必经的街道前,等待汪印经过。
虽然离情别意早就叙完了,但叶绥还是忍不住,心中仍旧不舍,想再看一看汪印。
这支庞大队伍出现的时候,叶绥一眼就看见了汪印。
她想要看到的人,在队伍中是如此瞩目,根本不可能忽视。
她所牵挂的人,穿着红色的鸣蛇服,肤色雪白,容貌俊美无俦。
虽然隔得很远,看不清他具体神情,却必定是淡漠至极,散发着慑人的杀意。
叶绥一瞬不瞬的看着人群中的汪印,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直到眼睛渐渐酸涩。
她心里好像被什么擢住一样的,突然难受不已,说不出的不舍。
大人,大人……
陪伴在永昭帝身边的汪印仿有所觉,本来微微低着头的他,立刻抬头往某一个方向看去。
高高的酒楼上,有一抹红色的身影,与他身上红色的鸣蛇服相呼应。
是小姑娘!小姑娘守在这里等着他!
他眼力极好,看了她容貌艳丽张扬,仿佛烈烈金乌,让人无法忽视,铭刻在心中。
自然,也看到了她红润的眼眶。
小姑娘,流泪了?
一瞬间,汪印心里同样有不舍,有一股陌生的心绪涌上来。
若非陪伴在帝侧,若非身后还有文武百官和无数士兵,他会立刻朝那抹红色身影飞掠过去。
下一刻,他举起了右手,作出了一个噤声的下令姿势,于是队伍变得更加安静了,似在显示着什么。
叶绥回望着汪印的方向,看到他举起的手,知道汪印已看见了他,也明白了汪印的意思:
不必担心,本座会平安归来的。
叶绥终于眨了眨眼,泪水簌簌而落。
在模糊的视线中,她看着这支队伍越走越远,随后穿过了城门,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叶绥拭去眼泪,转身离开了这里,心中只有一个虔诚的祝愿:
大人,您一定要平安归来!
茂岭隶属于河内到茂县,这里是大安皇族的龙兴之地,也是安朝皇族的龙归之地。
太祖、高祖及太宗都葬在这里,并其余几位先帝。如无意外,永昭帝将来驾崩之后,也会安葬于此。
茂岭的风水自然不用细说,唯有一点不好,这里离京兆太远了一些。
从京兆城门出发,顺着西南方向一直行进,千里急骑要三天三夜的时间,就连普通的的消息传递速度,都要七八天。
如今,按照御驾的行进速度,那便需要半个月了。
路途遥远尚且不说,更关键是,茂岭藏山纳水,本身就是个艰难险阻的地方。而大安朝的皇陵,就在茂岭的最深处,一路上人烟罕至,全是崇山峻岭
是以,大安历代皇上大祭时,都苦不堪言。
永昭帝倒不如此觉得,因为他之前两次来大祭的时候,感觉都很好。
第一次大祭就不用说了,那时候他在先帝灵前即位,大祭就意味着他已经登基,成为了大安朝的最高主宰。
第二次的话,他正直壮年,身体很好,而且朝中局势平稳,他有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况且,十年过去了,就算当时有什么艰难险阻,都在记忆中渐渐淡去,只记得大祭的喜悦和象征意义。
因此,刚出发的时候,永昭帝心情十分好,对大祭也很期待。
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到进入茂县的时候。
茂县是个小地方,极其小的地方。在这里的,几乎都是大安皇陵的守陵人。
人烟稀少,路途艰阻,永昭帝的好心情渐渐毁坏殆尽。
他完全没有料到,原来大祭是这么辛苦的事情。
现在才刚刚走了一半的路程,真正的艰难险阻还是进入茂岭之后呢!
一想到这点,永昭帝心里便涌出一股烦闷,觉得看什么都不顺眼了。
于是,陪伴在永昭帝身后的人,便明显发现皇上心情不好了。
每个人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深怕有什么做到不对,引起皇上的不快,到时候可就不是打几个板子的处罚那么简单了。
汪印倒和平常一样,脸上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淡漠,并没有因永昭帝的心情而受到影响。
事实上,永昭帝的心思变化,都在他意料当中。
皇上前两次大祭的时候,因为登基等特殊原因,会觉得大祭很好,并不代表着现在就觉得好。
况且,这十年来皇上养尊处优,出了偶尔的春狩秋猎,都没怎么动过。
十年的时间是会留下痕迹的,皇上年纪、体力都大不如前,当然会觉得不喜欢了。
比起猜测永昭帝的心思来,汪印对随行队伍中另外一个人更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