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月昌久久没有说话。
他已经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古来所表现出来的实力与心计远超他的想象,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露了什么破绽,让古来猜出了这最关键的一点。
没错,他们需要古来的头。
按照孟依人所说,只要这沾有蒋高血脉的后代将头颅放在杭余思的脖颈上,那么这下界的一切,将会在此人的帮助下,彻底的与上界分开。
上界之人不想与下界分摊灵气,难道下界的人就甘愿当这永远被奴役的两脚羊吗?
元封帝之所以想打破禾青山这道传送法阵,是因为当了皇帝之后,理应享受万民敬仰,世上再无一人可让他低头,他便是天下的皇,唯一的帝。
但是,真相却远比想象的更加残酷。
他们这些皇帝,不仅要将自己的全部精力奉献给上界宗门寻找修道资源,还需要把魂魄抽出一半,交给宗门执事掌管,一旦他们做了不利宗门的事情,执事便可让皇帝当场生不如死,永世不得超生。
皇帝没了还能再换,王朝坏了还能再建,只要这片土地上还有人族居住,那么就不会缺少给上界宗门卖命的走狗。
元封帝不想当这样的皇帝,也不想让子孙后代再承受他的痛苦,所以便用上贡的借口,将自己的长子派出去,寻找能够帮忙的人。
他们找了很多人,除了孟依人外,最终都死在了这片林海里。
后来,元封帝老了。
人老了,心也就散了,但是从年轻时留下的执念却一直困着他,困着困着,就成了心魔。
心魔说:要堵住这条路。
元封帝说:堵不住。
心魔说:要用命来填,一个人的命不够,就用两个人的命,要是还不够,就用千人,万人,百万人的命来平了这林海!
元封帝没有说话,他心动了。
在他还活的时候,用最后的一丝胆气将皇子们召到跟前,他违背了祖辈发下的誓言,将上界之事全盘脱出。
血誓发作,白色的火焰开始灼烧他的身体,灵魂的痛楚令他痛不欲生,但他坚持了下来。
看着皇子们一个个发下血誓,无论付出何种代价,都必须要除掉禾青山的法阵,当最小的皇子也说完誓言,元封帝这才闭上眼睛。
卢月昌亲眼看着父皇最终变成一堆焦炭,兄弟们各个泣不成声,但只有他知道,没有人会完成父皇的遗愿。
最终,所有人都要死。
他看向古来,稚嫩的脸上已经不再有刚才的惶恐,反而极为平静的笑了出来。
“你的身体被毁了大半,能够以头颅活着不死,是因为有我的魔气护住了你的魂魄,只要你同意将头颅按在他的身上,我可以帮你再找一具身体还魂。”
古来带着淡淡的嘲讽道:“我不信你。”
“我死了,你也会死。”他抬头盯着古来的眼睛,身上突然魔气四溢,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你觉得这件事可不可信?”
古来没有说话。
他其实并不怕卢月昌的威胁,保命用的特殊道具还没有使用,只要准备得当,即便卢月昌死亡,他也能够活下来。
但是,卢月昌是他特地留下来推动剧情发展的重要棋子,如果就此消失,再重新找一个,可没这么好用。
更重要的一点是,卢月昌与孟依人关系匪浅,他们两个将会成为他通关的关键。
手指轻轻在傀儡线上动了两下,古来道:“我饶你一命。”
束缚住身体的丝线瞬间消失,卢月昌重新站起来,动了动手脚,“你有什么想要我做的?”
“把这件事情告诉孟楼主。”
“……嗯?”卢月昌愣了愣,反问了一句,“告诉他?为什么?”
古来挥了挥手,“这就与你无关了,走吧。”
面对他的驱赶,卢月昌也没有再说什么,他走出戏院的门口,重重吐了口气,街上夜风吹拂,凉意几乎要渗透到他的骨子里。
卢月昌从腰间摸出一个金色腰牌,这妖牌顶端刻着代表皇子的四爪龙,龙首高高抬起,威严霸气的看着他的眼睛。
他一向不怎么正经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意。“麻烦龙君了。”
牌子上的龙首点了点头,无字的腰牌上多出了一列列的名字,密密麻麻的几乎占据了所有的位置,一道金光闪过,最角落处刻上了三个字。
【陈十一】
这是刚才死在戏院里面那名杀手的名字,同时也是当年跟着他一起来到禾青山的最后一名护卫。
卢月昌轻轻摸了摸龙首的角,“龙君,我这次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龙首蹭着他的手指,模样颇为依恋,仿佛是在说还有他。
“十一万四千三百二十八人。”卢月昌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妖牌上的名字,“到底……还要再死多少人啊。”
没有人能够回答,在龙首亲昵不舍的目光下,卢月昌将腰牌重新收走。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朝着东边走去,在看到那带着面具的男人后,平静道:“我失败了。”
孟依人没有指责,淡淡的说道:“意料之中。”
“现在要怎么办?”
孟依人微微颔首,向着那宫殿里的黑铁雕像道:“这就要看蒋师弟的意思了。”
若是蒋星素三人能够过来,恐怕会吃惊不已,毕竟这处金碧辉煌的宫殿明明在一个时辰前就被他们毁掉,怎么现在,一点事情都没有?
雕像无声。
“蒋师弟,你我这种层次的修士,又何必再遮遮掩掩?”孟依人语气平淡,“你的后人中,能出星文这么一位,应该自豪了。”
“他……不该死……”虚幻的人影从黑铁雕像里浮现出来,那是一个模样清隽的年轻人,头发披散,衣衫凌乱,眉眼间全是化不开的愁绪。
“我不想见你们。”蒋高走出宫殿,随着他离开这里的每一步,身上的气息逐渐凝实,让人恐惧的压力从他身上迸发。
仅以气势来说,杭余思比不过他。
“并非是我们想要找你,蒋师弟。你应该明白,当年掌门力排众议,将你留在这里的用意,如今时机已到,正是玄极宗更上一层的时候,难道你要在此时背叛掌门和你的师父吗?”
蒋高眼中流露出一丝痛苦和挣扎,良久后,才道:“日日不敢忘!”
孟依人高声笑道:“好!既如此,蒋师弟,该走了。”
他一挥广袖,率先走在前面。
卢月昌朝着蒋高作了一揖,蒋高周全回礼,他又看了眼身后的宫殿,抬起手,黑铁雕像瞬间化为齑粉,自这其中,露有一把漆黑无锋的长剑。
这长剑魔气四溢,带着一股嗜血的疯狂,飞到蒋高手中。
卢月昌在看到这把剑的时候,才算是真正明白,为什么禾青山没有别的魔头。
所有的魔气都要供给这把剑,四百年的时间,它身上的魔意竟然大到让他这个魔头,仅看一眼便要发狂。
但是蒋高却全然没有感觉,他用修长的手指握着这把魔剑,就像在握着寻常刀剑。
既无杀意,也无锐意。
他低调的仿佛不是剑客,而是一个普通人。
卢月昌在看到蒋高的时候,心中微定,对于古来的恐惧这才减少了一些。
孟依人带着他们又重新回到了戏院这里,古来正准备回去休息,迎面便遇上了这三个人。
他看着多出来的那一人,有些惊讶道:“先祖?”
蒋高的雕像放在村中四百多年,所有高禾村的村民自小时便是望着雕像长大,自然能够立刻认出蒋高的模样。
对着自己的后代,蒋高那愁闷的表情终于多出了一丝笑意,他坐镇高禾村,清楚知道村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你很好。”蒋高慢吞吞的说着,“是我连累你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小,显得极为中气不足,若是不仔细听,就会忽略过去。
古来没想到这在杭余思口中的上宗第一人,竟然会是这么一个性格,愣了愣后,他的脸上也露出笑容,“先祖,不必这么说,若是没能生在高禾村,恐怕我也未必会知道这么多的真相。”
“在我看来,清醒的活着,总比浑浑噩噩的死掉要强。”
蒋高叹了口气,“就怕到时候连死都不能了。”
古来眉头微皱。
孟依人轻咳一声,打断两人的谈话,他看向在古来身后的杭余思,问道:“蒋师弟需要休养三天,才可以为杭师弟寻找头颅。”
“嗯,可以。”古来将箱笼递了过去,“那三日后再找吧。”
杭余思冷笑一声,“蒋高,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当年你在玄极宗风光时,可曾想到今日之事!”
蒋高盯着他看了一会,迟疑道:“你是……”
“哼,我是杭余思,当年排位在你之下的人!”
蒋高更加疑惑:“我后面是钱师弟和吴师弟啊……”
“是你后面的后面的后面……”
“抱歉,我不会记住比我差太多的人……”
“算了,这根本不重要!”杭余思打断蒋高的话,直言道:“请主人下令,让我杀了这个欺师灭祖的叛徒!”
蒋高问道:“你是因为恼羞成怒才想杀我的吗?”
杭余思更怒了,“主人请下令!”
古来淡淡道:“那是我先祖。”
杭余思:“…………”
杭余思憋了半天,才说:“不愧是主人的先祖,竟然如此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才高八斗……”
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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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高:舔狗没有未来的啊(叹气)
杭余思:汪汪汪!我就是主人的狗!
古来:…………(总觉得哪里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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