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弱的声音非常熟悉,哪怕是时隔十五年,付冬令也绝对不会听错。
一直平稳的心跳,在这一刻加快。
“咚咚……”
感觉下一瞬间就要挑出来一般。
张嘴。
那声“小姐,是你吗”的问话,并没有发出声音。
冷漠的脸渐渐地爬上了激动。
一手握着食盒。
另一手像是僵尸一般笔直地抬了起来。
深吸一口气。
明明对于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现在却紧张得浑身都在冒汗。
“嘤嘤……”的声音仿佛越来越微弱了。
空气流转,他手掌到墓门中间的雪花在一瞬间被吸到了他的手心,紧接着是据说需要十几个人配合才能打开的墓门,在不算大的声响中,被直接剥离墓穴,出现在付冬令的身前,然后,被他轻松举了起来。
正哭着的罗兰。
只感觉到眼前一亮。
然后。
就泪眼朦胧地看见了一位举着很厚很大石门的黑衣男子。
白色的头发在大雪中飞舞。
整个人笔直地站在那里。
像极了拯救落难公主的王子。
太他妈的帅了!
而付冬令,在举起石门的第一瞬间,就看见了坐在地上的人,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相貌,十五年了,一直漂泊着的心在这一刻,仿佛又找到了归处。
至于小姐此时脸上,还带着浓浓的死人装,在他眼里,都是最美的。
终于确定。
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笑过,没有说过话的付冬令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灿烂的笑容,用沙哑的声音开口说道:“小姐,你回来了。”
小姐?
罗兰懵。
是自家下人吗?
不管。
她什么都不记得,自然是用茫然的目光看着他,然后,露出一个梨花带雨的笑容,弱弱地问道:“你是谁?”
小姐不记得他了。
付冬令几乎是眨眼间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放下石门。
提着食盒走了进去。
这墓穴做的,也挺好的,至少,在付冬令进来之前,罗兰没有感觉到冷。
直到他带着一身的寒气靠近她后。
只穿着单衣的罗兰,浑身打了一个哆嗦,妈呀,好冷。
然后。
她的双手就被付冬令抓住,一股温热的气息流进她的身体,瞬间就不冷了。
“谢谢。”
小白花也该懂礼貌的。
“小姐,你不用和我说谢的。”
付冬令空着的手一直抓着她的双手,用气息仔细地查看她的身体,确定没有问题后,放下心来,然后,将食盒放下,一只手没有任何障碍地打开食盒,将饭菜摆放出来。
诱人的香气瞬间就弥漫开来,热气腾腾的鸡汤,色泽诱人的红烧肉,青翠欲滴的小青菜,最后才是白米饭。
“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小白花是活在自己世界里的花,别人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说什么做什么,罗兰突然觉得,当个小白花其实是真的很不错。
只是。
“公子,你能先放开我的手吗?”
没办法吃饭了。
“对不起。”
付冬令说完,直接松开了手,不过,他人还是紧靠着罗兰,维持着半蹲的姿势,目光依旧直直地盯着她看。
罗小白花兰,端起米饭,拿起筷子,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香。
那是真的香。
食物果然能让人的心情变得更加的愉快。
“零,这就是你说的修罗场!”
罗兰在心里问零。
不。
不是这样的。
和它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好吗?
正常人看见宿主现在的脸,都会吓死好吗?
再有。
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人,普通人听到声音都有可能会被吓尿,更别说亲眼见到已经死去的人了,吓死都有可能好吗?
但这位壮士。
完全没有害怕。
反而给自家宿主暖身体,甚至提前准备了好吃的,完全不科学啊。
罗兰被他盯着,也不在意。
直到吃得差不多了的时候,才抬头,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被这么直愣愣地盯着,小白花那肯定是会害羞的)。
“公子,你也想吃吗?”
“我不饿。”
付冬令摇头,但双眼并没有移开,甚至,这么久都没有眨过眼睛,那模样,太明显了,是生怕一个不注意,她就会消失一般。
欧阳兰对于面前的人,很重要吧。
微笑。
夹起一块红烧肉,递到嘴边。
“吃吧。”
罗兰觉得她现在的笑容一定圣母极了。
当然,这样的想法,在她照过镜子以后,就不会再有了。
付冬令张嘴。
咬住红烧肉,然后,嚼都没嚼就这么直接吞了下去。
眼眶渐渐地泛出了红色。
“吃饭,要嚼的。”
这孩子,有些傻啊。
说完,又喂了一口。
对方很听话,这次嚼了嚼才吞下去的。
米饭是被罗兰吃光了的,但其他的菜,是两人一人一口,慢慢地吃完。
气氛很是温馨,温暖,甚至可以说是幸福。
当然。
若不是在雪山上的坟墓口里,会更加的美好,但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惊天地泣鬼神的浪漫呢?
吃完饭以后。
罗兰才笑着说道:“谢谢公子,要不是你,我可能就会死在这里了,不知道公子尊姓大名?”
“我叫付冬令。”
小姐不记得了也没有关系。
反正,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不会再离开小姐的。
罗兰的心头一跳。
这是她要陪伴的对象啊。
真是喜从天降啊!
再一次确定,肯定是零搞错了,这算哪门子的修罗场啊。
零麻木脸,在内心呵呵,刚刚被打的脸还疼的很。
所以,它不说话,它就冷眼看着,看着宿主倒霉,哼,折了那么多的宿主进去的世界,怎么可能简单,到时候再冒出来,出这一口气,现在先憋着。
罗兰歪着脑袋,看着付冬令,“付公子,那我叫什么?”
现在是真正飙演技的时候。
垂眉。
眼泪说掉就掉。
“醒来的时候,我差点就被吓死了,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记得了,躺在棺材里。”
像是想到了什么吓人的东西,脸上浮现出惊恐,“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没有。”
付冬令再一次抓住她的手,比之前要更用力一些,“小姐,你只是睡了一觉而已。”
“那你能跟我说说我的事情吗?”
罗兰一边哭一边说。
“小姐,不着急,我们先离开这里好不好?”
“嗯。”
罗兰柔弱地点头,准备站起来,结果,眼泪掉得更凶了,熟悉的“嘤嘤”声再次冒了出来,“我的腿麻了,站不起来。”
“小姐,得罪了。”
付冬令伸手,直接就将她抱了起来,想到外面的天气,一股无形的气罩在他们四周撑开。
罗兰心想。
这个世界。
武力值不低啊。
“真漂亮。”
满山的大雪。
洁白纯净的世界。
付冬令最开始是想着,以最快的速度将小姐带下山,结果,听到这三个字,立刻就放慢了脚步,小姐喜欢,想看多久都可以。
然后。
刚刚还夸着景色优美的罗兰,没一会儿,就打了个秀气的哈欠,窝在对方的怀里,闭上眼睛,睡着了。
嗯。
再醒过来,她就是黑心肝小白花了。
付冬令停下脚步。
在确定她真的是睡着了以后,才继续下山。
两个人留下的一双脚印,很快就被大雪所覆盖。
罗兰不知道。
在她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相距几百里外的京城之中,四皇子司徒卓的脑海里就突然出现了这样的画面,一个穿着皇后正装的女人,睁开了眼睛,掀开了棺材,坐了起来。
画面到此为止。
但四皇子知道,他的脑海里是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地出现这样的画面。
这是他的秘密。
从小到大,已经试验过很多次,他脑海里出现的画面,都是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并且,全是对他很重要的。
那个女人。
哪怕画着浓浓的妆。
但是。
司徒卓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来,她就是父皇经常会看的那个画像里面的女子,也是他的母后,欧阳兰。
只是,他的母后不是在十五年前,生他的时候血崩而死了吗?
想都她竟然从棺材里爬出来。
后背竟然吓出了一声冷汗。
对他很重要,可不仅仅是好的,还有坏的。
垂眉。
得先查清楚,最起码也要确定,这件事情对他是好是坏。
罗兰同样不知道,在他们离开后,大雪山上那孤零零的坟墓旁,好几股势力在回神过来后,纷纷快速地离开,以最快的速度,将消息传了出去。
付冬令是清楚的。
在离开的一瞬间,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将这些人都杀人灭口。
现在小姐什么都不记得了。
让所有人都当小姐死了,那样,他就可以和小姐一直在一起,安安稳稳地过无人打扰的日子。
只是。
他很清楚,灭了口,那些人反而会更加怀疑。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在小姐面前杀人。
小姐跟他说过,很不喜欢看他杀人。
所以。
他选择放任。
反正,就算是那些人知道了又如何,只要小姐不愿意,谁敢勉强,也要问问他手中的剑。
慢悠悠地回去。
等到了雪山下的小镇,刚刚进家门,罗兰就睁开了眼睛,红着脸开始挣扎,“公子,你是谁?男女授受不亲,你快点放开我!”
零在空间里看着,继续憋气,亲,接着玩,它就看着,等着宿主将自己作死,作疯。
付冬令同样看着她。
大约三秒钟后。
反应过来。
这就是死而复生的后遗症吗?
“小姐,我是付冬令。”
罗兰眨巴着眼泪,“那我呢?”
“欧阳兰。”
“付公子,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好。”
罗兰的双脚落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很幽静的小院子,就是有些冷,嗯,不能主动要衣服,黑心肝小白花,有什么需要,都是要对方心甘情愿捧到她面前来的。
于是。
开始掉眼泪。
然后。
她悲剧了。
这天气,实在是太冷了,眼泪刚刚冒出眼眶,就被冻住了,肿么办?
麻木脸的零终于笑了,看吧,死了吧?
“付公子?”
还能这样。
罗兰都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尴尬吗?
不。
作为黑心肝小白花,脸皮厚那是必须的。
“嘤嘤……,好痛。”
付冬令看着自家小姐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真好啊,到了现在,他终于有了真实感,小姐是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
上前。
“小姐,别动。”
虽然小姐的样子很好笑,但他终究是舍不得她受伤的,一点点都不行。
一手牵着她的手,让她的身体温暖起来。
另外一只手,覆盖在她的双眼上。
很快。
结冰的眼泪珠子就融化了。
“谢谢你。”
罗兰微笑着道谢,“付公子,叫我兰兰吧,小姐,小姐的,太难听了。”
付冬令一愣。
这句话,仿佛一下子就将时间拉回到了他们相遇的时候,那时的情况和现在正好相反,他失去记忆,是小姐就了他的命,所以,他就一直跟着她,小姐也曾经和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只是,他没有听。
那时的他,是将她当成主子的。
怎么能不敬。
直到相处以后,他才知道,小姐是真的不在意这些的,她也从未将他当成过下人。
只是。
那个时候,他已经交习惯了。
现在再听到这话。
付冬令倒是可以确定一点,小姐确实是不喜欢她这么叫的,哪怕失去了记忆,也知道要强调这一点。
于是。
“好的。”
看着罗兰,张嘴,声音很轻,“兰兰。”
叫出口以后。
才发现,并没有那么难,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习惯。
罗兰微笑。
付冬令牵着她进屋,整个院子里最好,最大,最通透向阳的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床铺,梳妆台,甚至是房屋中间的圆桌上,天青色的白色瓷里,都摆放着一支漂亮的腊梅,整个房间,说不上豪华,却能轻易地看出,他的用心。
床铺后面,连通着两个一大一小的房间。
稍大的那一个,立着大大的衣柜。
付冬令带着她走进去,来开衣柜,里面全是崭新的衣服,用衣架挂得整整齐齐,最先面的一隔摆放着鞋袜,“兰兰,你先挑衣服,我去隔壁给你放热水,你先洗洗,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情,等休息好了再说。”
“好。”
罗兰点头。
太贴心了。
她再一次确定,这个世界绝对不是修罗场,估计是上个世界都在照顾人,现在换了一下,她成了被照顾的。
“零,和欧阳兰说一声,不好意思,我享受了她种下的善因。”
没一会儿。
零回答,“欧阳兰说没关系,反正在付冬令眼里,你就是她。”
呵呵。
欧阳兰果然不简单,这是在说她就是个替身的意思吧。
她现在可是黑小花,不能怂。
“替身不替身的,不重要,享受到了就好。”
罗兰乐呵呵地回答,然后,强调了一句,“进入这个世界,我就是欧阳兰,告诉她,若是想回来,只能成为我闺女这一种方法,放心,我当她娘,肯定会很宠爱她的。”
零对于它的宿主如此任性,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老实地转达欧阳兰的话,“没关系,好好玩,还有,谢谢,不用。”
“我认真的。”
“我很认真地拒绝。”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罗兰挑的是全白色。
白色的长裙,白色的披风,白色的靴子。
当然。
长裙上绣着点点的腊梅,披风的下巴也是梅花,靴子,当然还是梅花。
可见。
欧阳兰是很喜欢梅花的。
拿着衣服。
去隔壁。
目光闪了闪。
欧阳兰,很能干。
马桶,浴缸都能整出来,好样的,不然她怎么享受。
“兰兰。”
付冬令笑着开口,“快进来。”
呃。
“难道这么快就要一起洗吗?多不好意思啊,零,你再问问欧阳兰,我能不能收了她的小忠犬?”罗兰踩着小碎步走进去,脸上的笑容,至少她自以为是跟花骨朵一般的羞涩,直到她走到清晰的玻璃镜面前,看见了她此时的形象。
没忍住。
“啊!”
叫了出生。
“这是谁?”
罗兰当然知道,镜子里照出的就是她现在的模样,只是,她真的很不想承认。
这粗眉毛,比木炭还黑,像是刷了白漆的脸,还有脸上和嘴上的红色,依旧跟红油漆差不多,看着好渗人。
“兰兰,不怕,洗了就好。”
罗兰看向付冬令,垂眉,“付公子,你能先出去吗?我想洗洗。”
小白花,无论做什么都是要美美的。
刚刚都不算,重来。
“付公子,能不能请您将刚才我的样子全部都忘掉。”
一脸诚恳地请求。
“好。”
付冬令努力克制住笑容,点头,小姐什么样子,他其实都觉得好看的。
不过。
只要是小姐的话,他都不会反驳的。
“我就在门口,兰兰,有事就叫我。”
“多谢付公子。”
罗兰准备微笑,结果,想到自己现在的模样,还是决定不要笑了。
哼,等她收拾好了,重头再战。
那时候,她肯定是最漂亮的一朵小白花。
这一收拾。
就是小半个时辰。
更奇特的是,那大大的浴缸里的水,竟然一直都是保持同样的温度。
付冬令小朋友,真的很贴心,原来,守在门口,就是当恒温器的,很好。
收拾好。
又认真地对着镜子照了照,露出了好几个笑容,可怜的,纯白的,阴冷的,不错,太适合这张脸了。
星空间里。
欧阳兰一脸的麻木。
看着零,“这就是所谓最厉害的宿主?”
她的脸都快要被对方玩坏了好吗?
“亲,我们家兰兰确实是很厉害的。”
这话,零说得一点都不心虚。
欧阳兰也知道,看人不能看表面,但是吧,“你确定,你家宿主不需要看看心理医生。”
看着很像神经病好不好?
“不需要,她自己就是最顶尖的心理医生。”零都快要被它自己给感动了,多么忠心的系统,无论心里多憋屈,都还不忘在外人面前维护自家宿主,呜呜,它真伟大。
另一边。
罗兰坐在房间的圆桌旁,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付冬令,“付公子,我想知道关于我的事情,请你告诉我。”
嗯。
希望能从里面找到司徒平的信息。
“好。”
既然小姐坚持,付冬令自然将他所知道的全部都说了出来。
听完整个故事。
罗兰只觉得,欧阳兰就是一能力超强闪耀着光环的玛丽苏女主角。
面前的付冬令只是他的忠犬之一。
另外还有当今皇帝司徒傲。
大将军古雪枫。
内阁首辅高梓渊。
等等。
至于被“等”了的,也有不少,只是相比较这三位,显得就不那么重要了。
单单就是这四位拜倒在她裙子下,就足够颠覆整个天下了。
然而。
欧阳兰和别的女主角还不一样。
不管这四位是怎么想的,反正她对他们一点男女之情都没有。
并且。
明明应该被捧在手心的欧阳兰,偏偏以一己之力,结束了战乱,统一了这一片大陆,建立了新的大汉朝。
嗯。
很牛。
很拽。
反正从付冬令口中,司徒傲能当皇帝,古雪枫能掌握着整个王朝的兵权,高梓渊能成为百官之首,位高权重,都离不开欧阳兰的睿智。
只是。
“这样的分配,是在制衡权利吧?”
罗兰开口说道。
付冬令点头,小姐果然聪明,一下子就看到了重点,“你曾经说过,任何权利都是有限度的,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一个人能掌握天下人命运的事情。”
不是她说的。
这些都不是重点。
司徒傲和司徒平有什么关系?
被打断的付冬令继续说。
听完以后。
罗兰沉默。
“也就是说,我睡了一觉,然后睁开眼睛,就是十五年以后了?”
付冬令点头。
罗兰盯着他看,一直盯着。
“怎么了?”
“那你现在多少岁?”
付冬令紧张的心一下子就放松下来,随后又觉得好笑,果然,不愧是小姐,只有她能让他很轻松地就开心起来,她的关注点好像永远都和别人一样,和她在一起,每天都很新鲜,永远都不会觉得烦。
“我和兰兰一样大,十五年前,我二十五岁,现在四十岁。”
罗兰想晕。
连忙用手扶额。
“所以,我现在已经是四十岁的夫人了?”
不行。
这打击有点大。
她的三花剧本,命运为何会如此地多舛。
这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四十岁了。
还怎么当花啊。
虽然说有句话叫做女人四十一枝花,可是,她想当的是鲜嫩的小白花,年龄十七□□是最好的啊。
想哭。
不完全不想重新立人设。
然后。
付冬令一句话就拯救了“绝望”,“柔弱”的她,“兰兰,你现在看起来很年轻,就是说十五岁,也没人怀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