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上了六十岁,每个月就能领到粮食和银钱，别说一群老人，就是整个人秦家村的人都很是默契地生出了同一个想法，那就是可劲儿地活，努力地活,多活一年就赚一年,少活一个月都亏大发了。
说这事的时候,秦冬阳是将从县令大人那里借来的书看完以后,特别是和这一项相关的事情。
自然就不全是喜事,朝廷对老人十分看重,那对于为人子女的也有这一套不孝顺老人的惩罚制度,最严重的有直接处以死刑。
虽然村子里不孝顺者少，族规也有相关的规定，但秦冬阳还是再一次很是严肃地强调了一遍,族规再加上律法,两道枷锁在身,他就不信，这样他们秦家村还能出不孝子。
其他人还好,毕竟绝大部分人对父母都是十分孝顺的。
只是秦春山,秦夏雨，秦秋果背后是冷汗连连,明明上面站在村长面前说话的秦冬阳只是随意的从他们身上扫过,但他们总觉得老五是刻意地在看他们,也是在警告他们，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原因，总之看着和村长站在一起的秦冬阳，他们总感觉这个弟弟自从当上了举人以后，是越来越威严了。
秦安安也在努力地适应这个社会，可听到这些事情，她虽然很清楚，朝廷这么做肯定有更深层的原因，但不管怎么样，她总算是发现了这个时代也不是一点闪光点都没有的。
在说了这件事情的第二天，由秦冬阳，还有现在准备继承的准村长秦高飞的陪同下，七叔家的男丁，但凡是上了十岁的都跟着一起去了县衙，当切切实实的银钱落到七叔的手里，他都有点哆嗦了。
粮食是由秦大全拿着的，全都是细粮，足够他爹一个月吃的了。
钱并不多，但也不算少。
县令大人羡慕地看着七叔身后的十几个男丁，真是人丁兴旺啊，想着自家就两三个，哎。
随后一脸严肃地说道：“你们记住，这钱和粮食都是给老人家用的，任何人都不能打这些的主意，细粮是照顾老人家牙口不好的，钱是为了给老人家买肉的。”
秦大全等人连忙点头。
他们本来就没有这样的打算，就算是没有朝廷这些东西，家里的好吃的都是先紧着爹的。
如今有了朝廷的帮忙，减轻了他们的负担，若是他们连这些东西都要拿的话，他们就不是人了。
七叔感动得老泪纵横，动作十分利索地就跪下了，以至于县令大人想阻止都来不及，心里就更加羡慕了，瞧瞧这位老人家，都六十岁了，听说硬是没让晚辈背，一个人走到县城来的，看看这精神，再看看这动作，还不到五十岁的大人感觉他都比不上。
啥都是假的。
健康才是真的啊。
不管心里怎么想，县令大人回神过来，伸手就去扶他，要知道律法是有规定的，六十岁以上的老人，见君王都是免跪的。
然而。
双手一用力，郁闷地发现，他这虚胖的身体完全扶不起来一个看似来很是瘦弱的老头。
七叔也不是个傻的。
“大人，皇恩浩荡啊，草民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真是摊上好日子了。”接着，七叔用他十分淳朴的语言开始夸奖对面的县令大人，虽然来来回回就只有那么几句，但感情充沛，真挚，一看就是发自内心的。
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当然，七叔也确实是没词了，再有口水也有些干了，肚子也有点饿了，就顺着县令的手站了起来。
县令大人很感动，在他们走之前，还对着七叔说道：“老人家，以后遇上什么困难，就直接来找我。”
“好，好。”
七叔连连点头，他当然不傻，不会将这话当真的。
只是以后每个月都要来领钱，拿银子，自然要多说好话的。
七叔拿到的钱和粮食，得到了村子里好些人的羡慕，一群无所事事，每天或者就只是在高兴的时候做点轻松活的老人们，也开始掰着手指头数着他们什么时候能领钱。
别的村子听到这事，心头一动，嗯，看向自家村子里的老人，郁闷的发现，竟然一个上六十的都没有，没关系，等呗，只要人活着，总会到六十岁的。
比起秦家村的高兴，随着秦苗苗出嫁日子的临近，张氏的心情很是低落。
娶媳妇和嫁女儿可不一样。
“没事的，以后苗苗嫁人了，你要是想她的话，就让人捎个话过去，让她回来住两天，反正她的院子我们会一直给她留着的。”罗兰和秦冬阳轮番地安慰。
至于秦苗苗。
看着娘这样，她心里也不好受，爹娘这么好，她都不想嫁人了。
就像安安所说的那样，她有房子，有地，现在还有手艺，不嫁人也能活得好，还不用受婆家的气。
柱子哥虽然挺好的，但他要真的那么在意她，就像安安所说的那样，应该为她考虑，不说上门吧，两边一边半个月半个月地住总可以吧。
别看张氏是最舍不得秦苗苗的，只是这样的想法，秦苗苗刚说出口，张氏的脸色就变了，比起家里其他人，她的思想可以说是被影响得最小的，在她看来，姑娘家怎么能不嫁人呢？
再有嫁了人就是别人家了，一个月回家住半个月算怎么回事？
好吧。
秦苗苗不说了，只是陪着亲娘。
王四柱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过来了，除了要成亲的未婚夫妻最好不要见面的规矩在之外，还有就是罗兰和秦冬阳越来越诡异的脾气以及看王四柱日渐不顺眼的原因在内。
事实上。
王四柱的心里也苦啊。
他没有女儿。
虽然有一个妹妹是父母唯一的女儿，但哪里有像秦叔和冬阳那样的。
明明之前都说对他很满意的啊。
怎么越是到成亲的日子，就越是挑他的毛病呢？
他清楚秦叔和冬阳是舍不得苗苗。
也正因为这样，他除了忍，也没有别的法子。
只是，王四柱从来都没有想过，家里人扯他的后退，害得他差点连温柔漂亮的媳妇都娶不上了。
三月下旬，王家已经在为王四柱的亲事做准备了，这天刚刚吃了午饭，王二柱的媳妇，杨氏肚子就发动了，已经生了四个了，再加上王家有三个非常有经验的女人帮忙，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王四柱蹲在院子里，看着来回走动的二哥，脸上紧张得满头都是汗水，目光闪了闪。
不知道为什么。
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之前秦叔所说的话，越是想要得到就越是得不到，二哥想儿子估计都想疯了吧，那么。
心里生出一个诡异的感觉，二哥可能这一次还是不能如愿。
这想法一出来。
他自个儿都吓了一跳，连忙摇头，将这样恐怖的感觉甩开。
不会的。
菩萨那么好，知道二哥那么想要一个儿子，这都第五胎了，怎么着也会成全他的。
对。
就是这样。
不停地在心里安慰自个儿，可王四柱的心还是砰砰直跳，他怕啊！
就二哥现在这个样子，要真的这一胎还是个闺女的话，他都想不到二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然而。
事实却如罗兰所说的那样，越是怕的事情它就越是会发生，等到天都快黑了的时候，孩子响亮的哭声传来，院子里所有人的心都提了上来，按理来说，生了就是好事，但是就王二柱的情况，决定是惊喜还是失望的，不是生了，而是生了个什么？
当然。
其他人再紧张，也比不上王二柱。
几个大步走过去，张口就想要问走出来的大嫂，结果，听见了媳妇杨氏传来的绝望哭声，一个不好的预感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但王二柱不想相信。
“大嫂，是儿子对不对？”
哪怕周氏，也就是王大柱的媳妇，平日里挺看不起这个二弟的，此时见他一脸惨白，整个人都在颤抖，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叫什么事啊！
摇头，然后安慰道：“老二，没关系的，你和二弟妹在努力一把，总能生个带把的。”
“呵呵。”
王二柱突然就笑了起来，“我不信，肯定是儿子。”
王大柱兄弟三人同时站了起来，老二（二哥）现在这个样子可不对劲得很。
结果。
他们还来不及阻止，就见王二柱一把将周氏推开，冲了进去，王大柱等人跑到房间门口，刹住了脚步，哪怕担心，他们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冲进去，万一二弟妹还没有收拾好，那结果他们谁都承担不起的。
接着。
他们就听见了王二柱一连串的大笑，“哈哈哈……”
心头一紧。
大小声突然就变成了悲痛的尖叫，“啊！~”还有怒吼，“怎么可能不是儿子，怎么可能，我要儿子，这丫头片子有什么用！”
三人的脸色更加白了。
老二不会真的疯了吧？
“老二！”
“啊！”
里面传来娘愤怒地吼声，还有王三柱媳妇和接生婆惊恐的尖叫声。
“哇哇……。”
王六月低着头，眼里蓄积着狂风暴雨，不大的拳头，指甲直接扣得手心血呼啦差的。
“娘，发生什么事情了？”
王大柱连忙问道。
“站在门口做什么，赶紧进来。”
王大柱等人连忙冲了进去，王六月的速度同样不慢。
“孩他娘，你怎么了？”
王三柱怎么也没想到，走进来竟然看见自家媳妇趴在地上，一脸的痛苦。
李氏摇头，“我没事，三哥，快，把孩子抱出去。”
她怎么也没想到，二哥竟然会那么丧心病狂，看见是姑娘，直接想要摔死对方，等她回神过来，人已经扑了过去，孩子是接住了，只是她的胳膊肘和膝盖剧痛传来，肯定是破皮了。
她是当娘的。
怎么忍心看着那么小的孩子，刚出生就被亲爹摔死。
哪怕她从不认为她是个善良的人，李氏觉得，她要是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不做的话，以后肯定是会做噩梦的。
王三柱一愣，这才看见媳妇捧着的孩子。
“快点啊！”
李氏大声地吼道。
然而。
王二柱也反应过来，“你们都给我让开，弄死这丫头，我儿子就来了。”
好在王大柱和王四柱的速度也不慢，上前，一人一边，将王二柱死死地捆住。
王三柱这才手忙脚乱地将孩子抱起来，想了想，递给自家亲娘，让她出去，他可还记得，敢出生的孩子，魂轻，经不住吓的。
然后扶起自家媳妇，看着她膝盖的地方裤子都磨破了，有些心疼，“你是不是傻啊？”
“疼得很。”
李氏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家里有新生命降生，然而，王家一点喜悦之气都没有，甚至是之前因为王四柱要娶妻的喜庆都弄得烟消云散。
一个晚上过去了。
王二柱是清醒过来了，然而，他是怎么也不可能要这个赔钱货的。
“二哥，她怎么说也是你亲骨肉。”王四柱开口说道。
“反正我不要，要不，老四你养着。”
“闭嘴。”王三根直接对着王二柱吼道，“你四弟还没成亲呢？养给孩子算什么？”
“那就扔了。”
这是王二柱一大早醒来就说过的话。
事实上，昨天晚上，王大柱和王三柱不是没有和自家媳妇商量，要不他们就养着这么一个姑娘，左右十几岁就嫁人了，只是，问题不仅仅是养小姑娘的事情，就老二昨天摔闺女的狠劲，他们怕啊。
怕和这姑娘养出感情来，到时候反而被二弟给害了。
还有一点，二弟显然没有死心，还准备接着生儿子，可万一下一个还是姑娘呢？
他们继续养。
如此下去，何时才是个头啊。
更重要的是，以老二现在的疯狂劲，指不定觉得他以后生不出儿子，就是因为他们养着他女儿才导致的。
想想这样的可能性还很大。
谁能担得起害亲兄弟生不出儿子的罪责来。
所以，这孩子他们不能接手。
“你们不愿意养，就不要再说其他的。”王二柱开口说道。
王家人沉默。
王六月看着王二柱，心里想着，这样的畜生，死了就太便宜他了。
回到杨氏的房间，看着她娘正抱着女儿哭，“娘，爹要扔了小五。”
杨氏直接就抹了眼泪，仿佛刚才那么伤心的人不是她，说出来的话，让王六月的骨头都凉了，“这就是她的命，谁让她不是男娃。”
“娘。”
“滚！”
杨氏看着王六月的目光都带着恨意，“都是你们这些赔钱货惹的祸，招来一个又一个，是不是我们要将你们全部卖掉，才能生出儿子。”
王六月沉默地看着她。
许久之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娘，你的话我记住了。”
既然是这样，她有怎么可能会给他们机会呢。
爹娘可以不管，但刚刚出生的小五她却不能不管。
好在她一早就有了主意。
于是，这天晚上，王二柱用一块破布抱着小五出门的时候，王六月瞧瞧地跟着，一路出了村子，她以为他会随便找个地方扔下，结果，竟然看见王二柱这个畜生往河边走去，心头一跳，就将他将小五扔进了河里。
该死。
这人是真的一点活路都不想给小五留了。
第一次砸孩子是愤怒，但这一次，想要淹死孩子的时候，王二柱却非常冷静，正因为是这样，心里才格外的害怕，扔完就往家里跑，亲骨肉什么的他没感觉，可到底明白这是一条人命。
王六月见他跑了，不敢有耽搁的冲出去，直接跳进河水里，将小五救了上来。
接着，脱下她的外衣，手忙脚乱地给小五换了一身干衣服，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往目的地走。
到了地方。
抱着有些发热的孩子，心里格外难受，也恨得很，“小五，姐妹一场，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希望你福大命大，能熬过此劫，脱离了王家，于你来说，可能是幸事。”
一坐就是一晚。
等到天大亮了，才将小五放在一颗大树底下，跑来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躲起来，看着小五所待的地方，静静地等着。
因为秦苗苗要嫁人，没法再去绣坊，秦安安只能让小星陪着她去。
而罗兰呢。
打猎的时间就变成了上午。
这天天气晴朗，春日的阳光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罗兰按照往日的路线，往山里走去。
王六月看着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直接屏住了呼吸。
没错。
这就是她给小五找的新家，娘怀孕后，她就考虑到了生下女儿的事情，作为一个经历非常糟糕，手段果断又狠辣的成功女人，她一向习惯于将事情往最坏的方面想，自然也会做好相关的准备。
从小叔口中她听过太过关于这位秦老头的事情。
闲暇的时候，她也会亲自去观察，这才发现，对方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小五要是成为她家的姑娘，不说和未来的四婶一样的幸福，哪怕就是一半，在这个时代也是非常不容易的。
所以。
在杨氏快要生产的日子，她再一次确定了秦老头每日的行踪，就是为了今日。
罗兰也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王六月的视线。
这小姑娘经常暗地里跟着她，他不动声色的等着，想看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结果。
就看见了一个大惊喜等着他。
树根底下因为才出生不久，连胎里带来的血迹都还没有洗过，脏兮兮的小婴儿发出微弱的哭声，一瞬间他就知道了六月小姑娘的打算，也明白这孩子是谁家的了，不管吗？
怎么可能。
弯腰将孩子抱了起来，摸了摸孩子的脑袋，正在发烧。
也不打猎了，抱着孩子就往外走。
看着秦老头离开的背影，王六月松了一口气，她早就知道，这个社会的女娃不值钱，被扔了除了遇上善心人，基本上没人愿意养着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丫头，幸好她没看错人，秦老头没有见死不救。
王六月并没有直接离开，哪怕一夜未睡，她的精神都还好得很，有些人是该收拾了，否则另外三个姐妹恐怕也讨不到好。
她可不认为娘今天所说的是气话。
想儿子都想疯了的一对畜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的。
罗兰抱着孩子去了县城，一路上给她不断地轻轻地按着穴道，到了药铺，大夫看过以后，“没什么大事，这孩子还小，不好用药，多喂水，给一段时间就给她擦拭一下身体，注意不要让她着凉了。”
罗兰连连点头。
“这孩子。”
给了钱以后，大夫想了想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大夫，罗兰认识，就是之前给秦春山治病的，对方也认识他，其实看着孩子的情况，大夫就知道，这多半是个弃婴。
“我先回去打听一下，要是不小心弄丢了的，我就给人还回去，要是故意的话，那我就养着。”罗兰笑着说道。
“这事你还是和家里人好好商量一下。”
大夫好心地建议，他很清楚，第一种情况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谢谢你。”
罗兰抱着个孩子进家门。
秦冬阳开口就问：“爹，哪来的？”
那目光，就差没开口说，“爹，就算是舍不得四姐，也不用再去抱一个回来吧。”
“进去说。”
午饭已经做好，但平白多了一个娃娃，谁也没心思吃饭，罗兰干脆将事情说了一遍，也包括他的猜测，当然，省去了王六月的关系。
“王家也同意？”
秦冬阳的脸色有些不好，别说他，就是秦苗苗，心里对王四柱都有些失望的，别说他们站着说话不腰疼，现在又不是灾难年份，基本上只要勤快点，都能填饱肚子，别的村子他们或许不清楚，至少在秦家村，自姐妹两出生后，就没有听说过扔孩子的事情。
“其他的人我们不管，但柱子以后是苗苗的夫婿，我想将他叫过来，好好地问问他的想法。”
罗兰开口说道。
若是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即便是有秦三江的要求，她感觉这门亲事都要重新考虑一下。
其他人都点头。
虽然说迁怒不好，但既然王家能扔第一次孩子，发生第二次的几率就会更大一些。
“我去。”
秦冬阳吃过午饭，就去叫王四柱，回来的路上，脸色铁青，他确实是挺生气的，王家少了一个孩子，柱子哥看见他，竟然还能若无其事地笑出来。
王四柱很忐忑。
就算是之前看他很不顺眼，无论他做什么都挑刺的冬阳，脸色也没有这么难看过啊。
等到了秦家，看见秦叔怀里抱着的娃娃，愣住了。
“柱子，你猜猜，我手里的娃娃是谁家的？”罗兰笑眯眯地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