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近日常有穿着军服的人进进出出,百姓都看在眼里,猜着御驾亲征的皇帝要来了,却没人知道皇帝不但来了,还成了俘虏。
这天日落后,酒坊如往日时间一样落下窗板。
纪心言一边数着今日余存,一边检查被风雨吹坏的遮帘,心想云州如果总是这样的天气,就不能用这种容易坏的帘子了。
石板路头走来两个身穿府衙吏服的人。
他们径直走到纪心言身旁,对她行礼道:“纪掌柜,唐大人请您到府衙一述。”
“现在吗?”纪心言惊讶反问,“唐大人可是有什么事?”
她仔细看了看这两名衙役,确认自己并不认识他们。
但她一共也没去过几次府衙,认识的人不多,而这两人的口气,显然是知道自己的。
这个朝代还没人敢光明正大的穿着官服四处游走行骗。
那衙役也十分客气,拱手道:“小人奉命行事,并不清楚具体情况。”
纪心言笑问:“是要送点酒过去吗?”
那两人对看一眼,说:“纪掌柜想带就带一些吧。”
纪心言本是随口一说,听到这回答,更是满腔疑惑。
她回房间穿披风,转头看到梳妆台上放的一个圆柱形的小罐子。
那是赵小虎迷晕她时用的药粉,是从韩厉送来的小鸟笼里发现的,她当时差点以为是火折子,凑近了才一下子想起。
她拿到就放在台面上了,正常人谁会随身带这种玩意。
但现在,她不知怎么地总觉得不安,索性将这个东西揣进怀里,想了想,干脆把匕首也带上了。
收拾妥当,她提着一提果酒跟着那两人出发了。
她留了个心,一旦觉得路线不对就撤退。
不过这两人确实是往府衙方向去,而且一路走的大道,远远地就能看到比周围房屋高出不少的红色瓦顶。
纪心言虽有困惑,倒也安心了。
由于天色已晚,府衙大门关着,他们走的后面小门。
她头次走这个小门,在心里默默记了一下路。
刚一进去,就听前方传来说话声,昏黑夜色中,约莫二十来个男女提着数个大箱子按顺序往前院走。
旁边的衙役提醒他们小声点。
那两人带着纪心言走过数道拱门,来到一个她从没进过的园子,推开一扇门。
“纪掌柜,请在此稍候。”
纪心言进屋,见屋中摆着一张圆桌,桌上还放了几样瓜果小菜,倒像是等着请客的样子。
她满腹疑惑,正想再问问他们,就听身后门一关,紧接着是落锁的声音。
一个衙役隔着门说:“纪掌柜,稍安勿躁,我家大人请您在府衙住上几日,过几日便会放您回去了。”
纪心言上去猛拍门板,气道:“你家大人是谁?唐大人吗?我要见唐大人!”
那人劝道:“纪掌柜,您在此地就算把门板砸烂也不会有人听到。小的们断不敢亏了纪掌柜吃食,但这门是不敢给您打开的。您别让我们为难,自个儿也省点力气。”
纪心言狠砸了一下门板,心知对方有备而来,任她如何喊叫也没用。
她坐到桌边,琢磨着抓她的人会是什么目的。
肯定不是冲钱,看样子也不像是冲人,难道是冲韩厉?
可韩厉前几日才到云州,从瀑布下爬上来后,两人就只那日早上见过一面。
当时酒坊大门都没开,石板路上根本没人,他俩也没什么过分的行为,谁这么肯定把她抓进来就一定能威胁到韩厉呢?
纪心言手里的信息太少,她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肚子倒饿了。
看着桌上摆的小菜,她走到门口,拍拍门板,提声道:“两位大哥,能不能帮个忙。这桌上只有菜没有饭啊,而且都是凉菜。我出来的着急,晚饭还没吃呢。”
外面沉默片刻,传来脚步远去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年纪不大的侍女端着大盘子进来,放下一碗饭,两个热菜,然后退到门口处等待,像是要等她吃完再收走盘子。
纪心言拿起筷子。
虽然不清楚抓她的人什么目的,但目前看来这人并不打算为难她,或者说是还没想好要怎么待她,也许只是多一个把柄多一份保障。
纪心言两个都猜对了。
汪帆既没打算为难她,也没想好要怎么待她,只是想着先关起来,需要对付韩厉时,筹码多一个是一个。
心底里,他并不认为一个女人会影响韩厉,但又一时找不到其它办法,只能想到什么就抓住什么。
这个时候,他正在府衙三堂,从二十来个戏子里点了十几个看上去漂亮柔弱的男女。
“剩下的都走吧。”
戏班班主愣了下,说:“大人,没有武生这戏唱不起来啊。”
汪帆斜他一眼,说:“皇上就爱听没有武将的戏,你们唱不起来?”
他这声“唱不起来”拉着长音。
班主也听说皇上御驾亲征,很快就到云州。
他一听是给皇上唱,以为自己中了头彩,顿时激动的口齿不清,忙道:“唱,唱,草民这就去编排。”
汪帆扫了他几眼,见他年纪一把头发半白,腿脚还不利索,便让他也留下了。
这些人离开后,唐广元不安道:“若是西戎人不同意呢?”
他白日里派了信使传信,说是按照大豫习俗,便是犯人也可让家人探视,送些吃食衣用,何况是皇上。
他们特意备了十万两白银,希望西戎善待皇上。
此外,皇上爱听戏,这些银子就由他最喜欢的戏班子送过去,也请西戎王一道欣赏大豫名剧。
唐广元知道汪帆的计划后,琢磨了一天觉得可以一试,只是担心对方只收银子不收人。
“不同意我们再想办法。”安顺道,“大人安心,西戎王自负,若是让人觉得他怕了这些弱质男女,一定会觉得没面子。”
唐广元想着那十来个年轻男女,心下不忍,道:“这些人……”
汪帆打断他的话:“他们若能为救皇上壮烈,实是祖上积德。”
唐广元皱眉,不再说话。
无牙坡。
韩厉穿着一身黑衣坐在高树上,观察西戎大营。
汪帆离开的那个白天,西戎王就带着两万骑兵到了,营地一扎下,果如韩厉所料,将那小路堵了个严实。
这些天,他整晚整晚地观察对方营地,不断地盘算如何救出皇上,如今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远处传来一声呼哨。
韩厉食指关节抵在唇边,打了同样的呼哨。
鲁忠扬应声而来。
“大人,西戎人今日杀鸡杀羊,似乎准备大摆酒席,不知要庆祝什么。”
韩厉并不清楚云州府衙会送十万两白银与一众男女过来。
他只冷笑一声,道:“庆祝什么?就是想借机羞辱我们。”
他再次看向营地,说:“正好,等他们摆酒,我们就行动。”
纪心言在府衙住了两晚,开始怀疑唐广元根本不知道她进了府衙。
所以抓她的人级别很可能比唐广元高,是能与韩厉做对手的。
不能这么等下去,要想办法逃走。
她把主意打到送餐的侍女身上。
每天都有一个侍女给她送一日三餐,这些侍女似乎是随机派来的,没有任何规律。
她们将饭菜送进来就在门口候着,等她吃完再给端出去。
这日,又是一个侍女来送饭。
纪心言把饭端到小桌上,挪到床边吃,这个位置门卫看不到。
等她吃完,那侍女走到床边收拾小桌。
纪心言当着她的面,慢条斯理地拿出小罐子,屏住呼吸,学着赵小虎的动作,扬手朝那侍女洒去。
就如上次她中招时一样,那侍女摇晃两下便倒了下去。
纪心言将人扶到床上侧躺着,脱下她的外衣。
她记得这个药时效不长,便用毛巾与布条绑住她的嘴和手脚,再把自己的小胡子贴到人家脸上。
然后,她给人盖上被子,直盖到嘴巴,仅露出半撇小胡子。
她穿上侍女的衣服,从俊俏滑头的小胡子掌柜变成眉眼低垂的漂亮小丫鬟,端着盘子低头离开。
门卫往屋里看了一眼。
见那掌柜老实地躺在床上睡觉,盖得严严实实,只有一翘小胡子翻出被面。
没有异样,他便安心落了锁。
纪心言顺着墙角快速走着,拐个弯将盘子放到假山后,按印象中的方向往小门去。
一队巡逻的士兵经过她,她往旁边让了让,与他们擦肩而过。
又拐了一道弯,前方忽然传来唐广元与另一个尖细的嗓音。
纪心言现在无法判断唐广元是敌是友,她能顺利从房间逃出,主要得宜于平时总以男装示人。
但她和唐广元更熟悉,她不确定唐是否会认出她。
她左右看看,正不知往哪躲时,见一跛脚中年人抱着一堆杂物蹒跚走着。
她跑过去,帮那人接过一些东西,顺便半挡着脸。
那中年人见她穿着府衙侍女的衣服,很客气地道了谢。
杂物间内放着数个大箱子,中年人将手里的东西放进其中一只空箱中。
纪心言这才注意到,这些全是唱戏用的道具。
这时,外面传来人声:“把那些箱子也搬到车上去。”
“哎!”中年人大声应道,又对纪心言说,“谢谢姑娘,随便找个箱子放就行了。”
他说完,就离开了。
一堆人往这边走来。
纪心言来不及躲藏,想着这些箱子既然要放到车上,应该是要拉出府的。
她干脆找了一个钻进去,把里面的戏服胡乱堆在身上。
透过木箱缝隙,她只能看到六七个人的腿。
这些人两两一组挨个搬箱子。
有两个人将她藏身的箱子提起来,晃晃悠悠地往外面走。
一个人抱怨:“怎么这么沉。”
另一个人道:“少说话,赶紧着,等着发车呢。”
箱子放到马车上,很快,车轮转动。
纪心言不敢出声,怕旁边有府衙的人跟着。
走了大约一柱香时间,车子停下,不过一两分钟,又再次动起来。
车子不停,外面时而有侍卫交谈声,显然府衙一直派了人跟着。
纪心言寻不到机会偷溜,想着只要出府了就不着急,走得越远越好,不如等彻底安全了再出去。
既是戏班道具,无外乎就是从一个戏台转移到另一个戏台。
只是这次的戏台间距似乎太远了点。
车子直走了大半天,估摸着天都黑了,才停下来。
车外传来清晰的交谈声,却是她听不懂的语言。
帘子被人撩开,没有半点光亮进来,果然天黑了。
有两个人用大豫语低声说话。
“就送到这?我们不用进去吧。”
“不用,把人和东西交给西戎人,就撤。他们也不让咱们进。”
“唉……送这么些人来……”
另一人打断他:“闭嘴。”
纪心言在箱子里挑眉。
这是哪?西戎?她没听错吧?
韦珞不是说西戎距离云州有几百里地吗?怎么半天就到了?
她是想逃远点,但也没想逃这么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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