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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19章(1 / 1)

梁老侯爷近年体弱,甚少出门应酬,也不大愿意受人拜访,平常深居简出。

他虽是侯爷之尊,却住在后院僻静处的夷简阁,住处也朴素简单,别说摆设宝鼎翰墨、名物书画,就连屋中所用桌椅床榻,也俱是普通松木做的,不用名贵之物。

阁楼建在苍翠树荫间,门前砌了一道石壁,题着陆机《君子行》的几句诗——

天道夷且简,人道险而难。休咎相乘蹑,翻覆若波澜。

阁楼正厅的门常年不关,当中墙壁上悬了幅字,跟石壁上的一模一样。

是韩太师获罪抄家那年,老侯爷在静室独坐数个日夜后写的,笔力苍劲,着墨浓厚,落笔迟缓凝瑟,隔了十来年,仍能看出其中的愤懑悲叹。

后来这阁楼落成,便起名夷简阁。

负责照料老侯爷起居的刘伯见老夫人带着儿孙过来,当即往静室去请老侯爷。

梁靖站在那石壁前,上头风霜雪雨,留了十年的岁月痕迹,斑驳分明。猛听几声咳嗽传来,抬目看去,就见老侯爷被刘伯扶着慢慢走来,身形微微佝偻。

沙场上斩敌万千,早已练就铁石心肠的硬汉,却在那一瞬觉得眼角潮润。

梁靖忙快步上前,将老侯爷稳稳扶住,“祖父,您慢点。”

那只久病孱弱的手握在掌心,分明憔悴瘦削,而渐露龙钟的脸上,却带了久违的笑容。

“晏平啊。”老侯爷许久没见他,只管上下打量。

河清海晏,四方升平。

那是老侯爷年轻时的抱负期许,却在韩太师一家遭逢冤案后,如石沉大海,再也不忍想起。然而等梁靖年近二十时,却仍旧没忍住,帮他取了这个字。说起来,当初梁靖这个名字,也是他跟韩太师把酒夜谈时起的。

老侯爷膝下两个儿子,孙子也不少,最偏爱的却仍是夹在中间爹不疼娘不爱的梁靖。

他手背略微枯瘦,顺着梁靖的手臂摸索到肩头,似是很满意他身上的劲瘦力道,眼底笑意更深,点了点头,才扫了梁元绍一眼,“你也来了。”

“来给父亲问安。”梁元绍也带着点笑,扶老夫人一道进屋。

书童奉茶上来,老侯爷居中而坐,自是关怀梁靖在边关的处境。

梁靖耐心说了些在军中的趣事,又问他身体是否安好。祖孙俩许久没见,似是攒了一箩筐的话要说,梁元绍陪坐了半天,本想提一提跟沈家定亲的事,见老侯爷的目光始终不肯落向这边,几回欲言又止。

老夫人知道父子心结,便朝梁元绍摆了摆手,“这边暂且无事,你先回去忙正事。”

梁元绍无法,只能暂且告退。

……

夷简阁里,梁靖跟祖父说完家常,老夫人便在旁边陪坐,唇边笑意始终都在。

末了,老侯爷见妻子身边空空荡荡,才问道:“他刚才过来,又是为那沈家的事?”

“是为这个。”老夫人也不掩饰,微皱了皱眉,道:“我瞧着,他跟薛氏是铁了心,想娶那沈家的姑娘。晏平方才回来,薛氏还特地留了沈家母女在旁边,硬生生见了一面。瞧着晏平神情冷淡,才送人走了。”

说着,接了梁靖递过来的茶杯,问道:“你是果真瞧不上她?”

梁靖点了点头,“我记得当年祖父曾为我定过一门婚事。”

提起这茬,梁侯爷倒是想起来了,原本微佝的身姿也挺直几分。

“说起那孩子,早年我叫人探查,听说韩家的人都被斩尽杀绝,那孩子也年幼早夭,一直也没听见消息。近来倒是听见有人说,那孩子兴许还在世上。”

“是吗?”梁靖稍感意外。

前世此时,梁老侯爷并没提过这话头,他虽没娶沈柔华,却也没探到过关乎玉嬛的消息。直到后来她进宫做了女官,他夹在太子和永王争斗的夹缝里,才从永王那边查出了她的身世。

遂问道:“祖父是从哪里听的消息?”

“是那孩子的舅舅,谢鸿。前几日他要来拜见,我念他是跟韩家有姻亲,就见了。他说当初那孩子和她哥哥都被人带着逃了出去,大的生死不明,小的据说还活着,他还在追查下落——若果真能找到,文达泉下有知,也该宽慰了。”

老侯爷说到此处,眼睛便皱出个深深的笑。

梁靖愕了一瞬,旋即明白过来。

想必谢鸿将玉嬛的身份藏了十多年,也是极为谨慎的,先前不肯泄露,如今见了他真容,才给老侯爷漏了点风声,显然也是探梁家的态度——若梁家趋利避害,不念旧情,谢鸿必定就找不到外甥女了。

他心里笑了下,点头道:“这样最好。”

“是吗?”老侯爷抬头看她,“若那孩子还活着,你敢娶吗?”

在梁靖开口回答前,他伸手示意别急,道:“文达兄当年的案子,是皇上钦定,周围那么多虎狼逼着,是肯定没法翻案了。她即便找回来,也是个罪臣之后,容貌性情、处境身份如何,都没人知道。莫说于你没半点助益,兴许还会连累。你敢吗?”

他问得郑重,梁靖亦挺直脊背,“敢!”

意料之外的回答,又似在意料之中,两位老人都举杯不饮,盯着他。

梁靖续道:“既然是长辈当年的约定,岂能作废?”

屋里安静了半晌,老侯爷肃然的脸上也缓缓露出笑意,“好。若能找回来,我便拼着再费些心力,也会成全这事。”

这便是说定了。

梁靖又陪着祖父坐了一阵,便回梁元绍那里,开门见山,断然回绝了跟沈家的事。

至于缘由,他知道父亲的性子,不能提玉嬛和当年跟韩家的婚约,便只说瞧不上沈柔华,更无意与沈家联姻。他自有抱负志向,婚事也不着急,让爹娘先操心三弟梁章,他的事不用急着办。

梁元绍筹划了大半年,连跟沈家联姻后如何相处、如何牟利都想好了,哪里肯依?

当即黑了脸,怒道:“这是我跟你母亲已商议妥当,非办不可!那沈柔华是魏州出挑的美人,有什么配不上你?当初你放着官不做,要去军中白费力气,我也没拦你,这件事,断不能再由着你的性子!回去歇一晚,明天跟我去拜访沈家。”

“我不去。”梁靖站在案前,似壁立千仞,岿然不移,挺拔而刚硬。

梁元绍气得拍案,“不去也得去!”

梁靖也不说话,扯着嘴角笑了下,那意思,分明是觉得梁元绍的身手奈何不了他,想强抓过去都不容易,逼急了他脚底抹油跑回茂州,就能再拖个几年。

这般死倔的态度,梁元绍更是生气,也顾不得外头有人没人,关上屋门就是一顿臭骂。

从当初梁靖跑出国子监去游历,到他扔下唾手可得的官位去军中吃苦,乃至如今,放着羡煞旁人的美人和婚事不要,非要跟长辈对着干……

一通数落,连斥带骂。

梁靖毕竟是他儿子,这点责骂还是得受着,便只管木着脸站在那里,似充耳不闻。

屋外,听见二哥回府后喜滋滋跑回府的梁章才赶过来,便隔着门扇听见了那通臭骂。

他素来顽劣,虽被爹娘宠爱,也没少被梁元绍责罚。

且因大哥梁端规矩懂事,梁元绍每回还要拿来比一比,说梁端行事稳重能帮他分忧,梁靖才学出众科举中了进士,连家族荫庇都不用,在外受尽赞赏。

三个儿子里,就只他不学无术,贪玩好闲,须跟兄长多学学。

梁章挨的骂都堆成了山,如今听说二哥在里面受苦,又是同情,又忍不住幸灾乐祸。

等梁靖推门出来时,梁章就站在门前,两肩颤抖不停。

兄弟俩也是许久没见,乍一眼瞧见,都能明显瞧出彼此容貌的变化。不过梁章幼时爱尾巴似的跟在梁靖身后折腾,至今性子不改,虽常年不能碰面,感情还比跟梁端的亲近些。

面对面碰上,梁章强忍着笑,规规矩矩地招呼,“二哥回来了。”

梁靖挨了骂,绷着张脸,“嗯——你来多久了?”

“也没多久。”梁章目光闪了闪,几乎要憋不住笑,“爹骂你是臭石头那会儿。没想到啊,名动魏州的二哥也能有今日……”说着,终究没忍住幸灾乐祸,两肩剧烈抖着,怕被梁靖揍,赶紧转身往外逃,边逃边笑,那声音都大得几重院落外都能听见。

梁靖脸色更黑,疾步追上去,捉着梁章就给揍了一顿。

——兔崽子!正嫌没处出气呢。

……

梁元绍押着儿子去沈家的打算终究没能实现。

六月初十,梁老夫人的寿辰如期而至,整个魏州城的高门贵户、官吏富贾几乎都备了贺礼送往武安侯府,冯氏亦带了玉嬛,前往梁府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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