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金士麒睡梦中听到了一阵“煽动翅膀”的声音。于是他就陷入了一个梦里:他到小瑶展开双翅从窗户飞了出去,没飞多远就摔了下去,飘了一地的羽毛。
金士麒激灵一下就坐了起来,忙跳下藤床推开卧房的门,果然到小瑶正坐在窗边,正把手探向敞开的窗外。
随后,金士麒就到一双翅膀。
那是一只白色的鸟儿,正蹲在小瑶探出窗子的手腕上。那时候,一缕晨曦透过窗外翠绿的枝叶撒了进来,落在她那楚楚动人的小身子上。她正把那鸟儿向窗外托去,那副娇媚的神采落在男人眼里不禁让他屏息。
那美景只是一瞬间。小瑶听到了声音便忙抖动手腕,大鸟华丽地一转身,扑啦啦地飞走了。
“它自己飞进来的。”小瑶咯咯笑着,“都怪你,吓跑了它。”
她在骗人。一瞬间金士麒就清了,那是一只顶着黄色头冠的大鹦鹉,模样张扬而神气。它根本不是本土的品种——在他的印象中,中国的本土动物除了熊猫之外大都是又矮又挫又土气。小瑶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从信息爆炸时代而来的金士麒,他小时候“动物世界”可是一集都没落过。
“哥哥你也吓到我了。”小瑶从手边举起一根箭,就是昨晚她的“防身武器”。那箭头上已经被一块手巾包裹了起来,还系个蝴蝶结。那是昨天夜里金士麒怕她睡觉时不小心割伤自己,才悄悄替她裹上的。她把那根箭在手指间轻轻转动,“你是怕我偷袭你吧?”
金士麒知道她在转换话题,他不会上当。“那只鹦鹉是你的。”
小瑶笑吟吟地望着他,似是而非地说:“你见过它吗?”
“它给你送信?”金士麒猜测着。
小瑶的笑容凝结了,她咬着嘴唇,转头着窗外不说话。金士麒走过去,从她手里拿过那支箭。他追问道:“信上说了什么?”
小瑶深深吸了一口气,摊开了小手,手心里是一个被汗水浸透的小纸卷。“我外公,找到了。”她说完了那话,终于放松般地长出一口气,随后的声音也变得更低落、更沙哑,“在码头的一条船上。”
“谁告诉你的?”金士麒追问着。经历了很多磨难之后,金士麒对一切都持着怀疑的态度。
“早就知道。”小瑶说。“知道为什么我来找你?”
“你不是被灌醉了丢在盒子里送来的吗?”金士麒装傻。
小瑶疲倦地一笑,“傻哥哥。”
她说她来广州时还带着一批部下,他们在广州也有自己人,后来还在鲁白刀身边安插了内线。他们之前就得知丁老西那倒霉老头被关押在码头上,但他们对这一情报并不能肯定,具体情形也不清楚。
那德兴码头是丁氏海商集团的重要产业,守很是严密,据说私兵有上百人之多。那里房屋数十间、船舶十余条,外面还有三道岗哨,小瑶等人不敢轻举妄动。直到今天早晨才传来进一步消息,也是很确定的消息:那老头被扣押在码头边最大的那条船里。
“哥哥,我昨日来,是想让你带我去码头。我知道你与鲁白刀的交易,你能进入码头。”小瑶忽然把小手在金士麒的胸口轻轻一拍,好像弹落一片草叶,也好像是要推开他。“但我改变主意了,这事情跟你无关。哥哥,烦请叫一顶轿子,送我走吧。”
要走?金士麒可不喜欢这种结局,哥哥我刚兴奋起来,你就要走?
他追问:“你要怎么做?”
她微笑着望着他,“我是丁老西唯一的娃子,我是海寇,我已经被逼到了家破人亡。哥哥,你说我会怎么做?”她被自己的情绪感染着,她的呼吸逐渐浓重起来,小胸脯也不停地起伏着。
她扯着金士麒的袖口,“放心吧,哥哥,他们挡不住我。”
金士麒皱着眉,“如果是我,我绝对不会把人藏在码头上。那地方四通八达人来人往,绝不是妥当地方,用来作陷阱倒是很好。现在鲁白刀也知道你来了,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对付你。你那情报真实可靠吗?”
“当然可靠。”小瑶寻思了片刻,却又说:“哪有什么绝对可靠的事情,只能说一半一半吧。”
“什么一半一半!”金士麒立刻生气了,“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我最讨厌莫能两可。凭我的性子,我才不猜他到底是真是假,一切凭实力说话!”他越说越亢奋,一把抓住小瑶的小嫩手,“甭跟他们兜圈子!干脆把鲁白刀抓起来,砍他一条手臂,他交不交人。”
小瑶忙摇头:“太难了。”
“不难。”金士麒低声道,“我来做。”
小瑶凝视着金士麒的双眼,只见他满脸决然的神色,倒不是说笑。小瑶缓缓把手从金士麒的魔掌中抽出。她想了片刻,最后轻声问他:“你要什么回报?”
“回报?”
“是呀。哥哥,你要让我信你,还是说清楚的好。”
她又恢复了那种平静的、略带沙哑的嗓音,一瞬间又回归了那个冷静而成熟的女孩。她温雅地坐在自己的面前,忽闪着长长睫毛,清澈的眼神是那么感染人。金士麒忽然意识到她是一个很独特的女孩,就像树林四处漫天飞舞着绿毛的、灰毛的鹦鹉,却只有她长满了雪白的羽毛,头顶着金黄色翎子!
此刻她近在咫尺,能感觉到她身上的温热气息,还一股子淡淡的甜香味,如涓涓流水一般在四周缭绕着。此刻,他有一种很强烈的**,想要得到她。
虽然她还很小,大概是5岁……在这个时代,这个年龄已经是女大当嫁可为人妇,但金士麒还有些不适应,觉得有些下不了手。但不要紧,年龄并不是问题。一个女孩子,只要给她充足的食物、水、阳光和空气,她总会长大的呀!眼前这个恬美的小妹子,两年之内就会成长为一个持家小美妇!
金士麒也明白,他跟这女孩之间绝对不会有纯粹的感情,他们所处的环境、他们的身份,还有面临的事态的节奏……一切都注定着他们无法奢望那种纯粹的感情。那就索性以最直接了当的方式来行事吧。
金士麒整理了一下衣服,扶正了发髻,他平静地提出了他的条件——
“你嫁给我。”
这句话真够劲!
简单的几个字一出口,那强悍如小鲨鱼般的女孩立刻倒吸了一口气。她终于慌了。自从昨天傍晚从藤箱里爬出来之后,她一直像个小女神一般控制着这小房间里的气场,她想笑就笑,想睡就睡,想射箭就射箭,想躲在床底下不出来就任凭你扯拽也没办法。但此刻,她终于乱了方寸。
她一双漂亮的杏核眼瞪得大大的,小巧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脸蛋上逐渐多了一丝红晕。直过了半晌,她才结结巴巴地说:“那……那要外公答应……才成。”
“他会答应。”金士麒肯定道。“你呢?”
小瑶静静地着他,又慌忙偏转了视线。她努力地控制了情绪,轻声说:“我是女孩子,我作不得主,全听外公的。”
回答得好狡猾!金士麒断定他与这小妹子在未来的岁月中会有很多硬仗要打。
“哥哥在想什么?”她还叫他哥哥,但声音变得有些不太自然,有点酸酸的感觉。
金士麒打了个响指,“你知道我要什么了?”
“知道了。”
“好,现在你相信了,我会尽力帮你。”
之后的半个时辰,金士麒便与小瑶商定着后续的策略——如何引那鲁白刀出来,如何一拥而上,如何釜底抽薪,如何瞒天过海。
但现场的气氛明显变化了。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活泼而张扬,而是更敏感而慌乱,她声音也柔弱了很多,语序也变得凌乱。总而言之,她的智商开始下降了。金士麒低头在地图上勾画着的时候,她就静静地望着他。金士麒能感受到那目光像不远处的小火苗一样。
不过当他想要拉她的小手时,她会立刻闪开,就像海葵一样敏捷。
……
那天上午,趁着外面还没变得酷热,小瑶招摇地离开了金彩楼。
她是随着金士麒光明正大地推门而出,在家丁仆役们惊奇的注视之下信步而去,他们说笑着走过朱门紫陌的院落一直走向大门。最后在金府私兵的簇拥下坐着一顶小轿子从正门离开。在临别时,小瑶还掀开了竹帘子对着金士麒摆手告别。那些躲在墙角的哨探们都得一清二楚。
小瑶前脚刚走,鲁白刀派来的经办人员后脚就到,请金士麒去制铜工坊订造花婆神像。
在这个时代,“铜”是一种极重要的资源,它既用于制造钱币也用于兵器,因此被官府垄断着。鲁白刀介绍的也是一家官营的工坊,据说是全广东工艺水平最高的一家。
广西山民信奉的神祗属于“自然神”的宗教形态,又融合了佛、道两脉,在那片浩瀚群山中演绎了数千年。金士麒原本担心广州这边的匠人们没听说过“花婆神”,但到了那工坊才到匠人们准备着各种的图样、泥塑、雕版,种类丰富五花八门。放眼望去,菩萨与圣母肩并肩、道君与佛祖背靠背,东西南北各路大神汇集,一派祥和团结的场面。
原来广州工商业早已经转化为外向型,早就熟悉了天南海北一切客户的所需所想。金士麒抵达之后,便有负责人送来所需的图样,那标注的正式名称是“花王圣母”,共有个常备式样供选择。若是不入客户贵眼,还可以令画工另行绘制。
金士麒忙选了一副最庄重慈爱的、怀抱婴儿的图样。接下来工匠们将会雕小样,再铸等身陶像,再翻模浇铸成铜像,最还还要镀金。总计需铜450斤,价格是240两,一个月之后完工。
金士麒本想打听鲁白刀在这家铜匠作坊中有什么业务,关系到私盐业务换来的价值数十万的铜如何消化处理。但他生怕节外生枝惹来麻烦,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天可谓好事成双,之前拖了许久的造船项目也终于敲定了合作商,并签了约书。
整个项目将按照金士麒的计划执行,而且价格比想象的还要好。当地船厂将派遣40名匠人前往迁江藏宝港工作半年,建造6座大船台,建成第一批的24条大河运船。支付给广东船场的费用是000两,而藏宝港还需支出的材料和人力成本大约是6000两,比预计的节省很多。
事情过于顺利,金士麒便开始怀疑背后有假,他相信这世界上没有白吃的美餐。
他令人探查那家船厂为何突然变得爽快了,是不是花婆娘娘给老板托梦。没多久就传来信息,竟然是鲁先生在背后推进——那厮出了狠招,他派人绑架了船厂老板的姘头,勒令那船场立刻答应金士麒的条件。
金士麒有些愧疚,心想这鲁先生其实对自己挺好的,而自己重色轻友,还在背后算计人家。后来他就想明白了——这鲁白刀不想让他参合海商集团的内斗,因此要尽快帮他摆平广州的几件事情,让他早点滚蛋。
这鲁白刀真是个办事果断的家伙,金士麒很喜欢。如果没有小瑶的事儿,如果鲁先生从一开始就拿出一些诚意来,金士麒一定会好好待他。但现在已经迟了。金士麒已经跟小瑶上了一条船,活该你鲁白刀没有漂亮闺女……
当日傍晚,金士麒偏向虎山行,去拜访鲁白刀。
见面的地点就是传说中的“德兴码头”。
这次见面本在他们的计划中。宾主双方热情问候,一同了仓库和货场,商定了日后私盐交易的联络方式,还有具体责任人员,以及接洽时诸多事宜。整个过程用时不过半个时辰,一切都很顺畅。
最后金士麒又提出要与鲁先生单独交交心,他们挥退了随从,信步走到了码头上去。
这里其实是珠江水道上的一个小河湾,入口处竟然修造了了望塔、闸门,还有铁链拦截。若有危急情况,能够迅速关闭码头水域。金士麒暗想着小瑶他们若是从水上突袭而来,很容易陷入围困之中。不知道她说的“撤退后招”是什么,是假装投降吗。总而言之,换作他绝对不会来拼命。
那码头上停泊着数十条大小船只,其中一条格外醒目,比“龙泽”号还要长上两丈。是传说中的“荷兰式”的大帆船,三根桅杆上密集地扎着布面帆,船体的横截面呈“u”字形的饱满形态,能装运大量的货物驶往万里海疆。
它就是小瑶所说的关押着丁老西的那条船。
金士麒指着那条大船,问鲁白刀:“先生,那条船好漂亮。能上去吗?”
鲁白刀面色一暗,淡然地摇摇头。“船上刚死过人,还没收拾,不敢有辱都司大驾。”
这话已经说绝了。金士麒却一笑:“先生紧张什么?莫非丁前辈就在上面?”
这话刚出口,鲁白刀“呼”地一闪身,身体竟弓成了猫形,他抬脚就要把金士麒踢到江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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