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发生了这样的大事,顾婉卿是必然要出面的。她不回顾家,顾家的人也自然会找上她,避无可避。
凌亦辰对于顾婉卿被拖下水这件事,自然是乐见其成。
所以,当顾婉卿提出暂不回宫时,他当日便让传信之人给予了答复,让她尽管在宫外安心养伤便是。
这正好,也如了顾婉卿所愿。
行走在街头的闹市里,顾青城一直小心地挡在顾婉卿身前,唯恐行人撞到她。他边走边问,“娘娘果真要趟这汤浑水吗杀人偿命,顾青耀本该为此付出代价。”
顾婉卿低下头,握紧了袖口中的信笺,再抬起头时,眼中已是一片坚定。
“大夫人既让你寻我回去,你以为她手中会没有我需要的砝码吗而这个砝码对我而言确实重要。”
顾青城擅自揣测,“是二姨娘的事”毕竟这世间,能让顾婉卿动摇的事着实不多。
顾婉卿没有说话,只是听着沿途小贩喧嚣而热闹的吆喝声,径自前行。
顾青城猜对了,大夫人确实以娘的死要挟自己,在信中,她说她知道真相,而顾婉卿需要真相。
正行走间,一个男孩忽然急匆匆地跑来,顾青城当先挡在前面,也因此与那男孩撞了个满怀。
男孩什么也没说,只避开顾青城,低头跑开。顾青城察觉到不对,伸手摸向荷包,才发现荷包不见了,连着一直挂在腰间的玉佩也不翼而飞。
“不好”顾青城霎时白了脸色,神态焦急,“臣弟的玉佩丢了”
“是父亲送给你的那块”顾婉卿问道。顾青城出生时,父亲曾送给他一块祥云玉佩,从小到大,那是父亲送给他的唯一一件礼物,他一直视若珍宝。
“你去追吧我就在这里等你。”顾婉卿道。
她知道顾青城迟疑的顾虑,今天为了方便,她并未让守卫跟随,顾青城担心他的安危,才错过了追那个男孩的最佳时机。
看了下四周,人来人往,确无危险。稍作迟疑,顾青城已说道,“娘娘稍等片刻,臣弟马上回来。”
顾婉卿点了点头,便见他疾步而去。
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尚未转身,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已然响起,“皇后娘娘,我家主人有请,还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如此巧合,任再笨的人,也知道是调虎离山了。
顾婉卿转身,眼角仍带着笑意,“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便该知道,我”话说到一半,喉咙忽然有些哽咽。
那人留着胡须,带着斗笠,顾婉卿笑了笑,她接着说道,“我倒想看看,是谁有这样的胆量。”
看着那人的背影,跟着那人的脚步,一直走到一间茶楼里,一层茶楼客满为患,二层却清幽雅致,无人相扰。
那人推开门,顾婉卿当先走了进去,门内有一处屏风将屋子隔成两半,屏风里,似有几个人影游移走动。
尚未转身,已听那人说道,“皇后娘娘当真好胆量,孤身一人到此,就不怕我等会对娘娘不利吗”
顾婉卿微微一笑,神态轻松,“左煦,好久不见”
那人分明一愣,似是没想到顾婉卿会这么快就拆穿他,他摘下斗笠和胡须,露出那张俊朗的脸,他微微张着嘴,仍有些不敢置信,“来见你之前,我刻意变了嗓音和相貌,我自认还算成功,连属下也未能发现是我,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顾婉卿只是笑,并没有回答。
泄露他身份的,不是他的样貌,也不是他的声音,而是他的身躯和气息。那个身影在她的梦里曾出现过一遍又一遍,以致于第一眼,她就认出了他。
堂堂祁国皇帝,不远千里,从安赴祁,若让凌亦辰发现,他必死无疑。
“你留在祁国,少说有一个月了,你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顾婉卿问道。
左煦越发诧异,“你如何得知”
鼻尖一缕幽香飘过,顾婉卿扬起唇角,笑言,“一个月前,一个白发老者曾拜访过我,他给我一条写着名单的帕子,帕子上的香味与你身上的香味如出一辙。”
“不管我如何问那老人,他都不曾告知是何人助我,那时,我便猜到是你在控制此事,只是我以为,你尚在安国。”
说到此处,顾婉卿难得生出揶揄心思,“我不只猜到你留在祁国多日,还猜到你应一直呆在温柔乡里,与一个叫做素琪的女子交情匪浅。”
“这种香味,定为女子所用。而祁国女子含蓄婉约,并不会用这些味道明显的香料,除了异域之人,便只有风月场的女子才会用。”
话至此处,掌声已然响起,屏风内,一个白衣男子,翩然出现。
那是个清秀的男子,举手投足间端得是潇洒恣意,那是一种不为尘世所累的豁达,他看着顾婉卿,止不住地感叹。
“皇上所言,着实不假,闻名不如见面,大祁皇后果然聪慧过人”
虽不知此人是谁,顾婉卿仍礼貌回应,“公子过誉了。”
左煦行至两人中间,指着白衣男子,向顾婉卿介绍道,“此人名叫出尘,与我自幼相识,多年来一直云游四方,悬壶济世,我知道你对药草颇有研究,有时间,你们可以互相切磋一下。”
出尘看向左煦,笑容里满是戏谑,“皇上真的愿意我与祁后经常切磋还是想此机会,多见祁后”他一语道破。
未等顾婉卿反应,左煦已冷下脸来,“出尘,说话要注意分寸”他知顾婉卿不喜欢旁人拿他们这样打趣。
即便左煦态度冷然,出尘似乎也不以为意,他走到顾婉卿面前,郑重道,“在别人眼中,他是安国的皇上,在我眼中,他却是我的朋友和兄弟。”
“我本是云游四方之人,只因他在攻祁之战中,受了重伤,险些丢了性命,这才匆匆赶来,却不想他伤势未愈,偏偏要冒着生命危险,来到祁国。”
“出尘”左煦喝道,试图阻止他。
顾婉卿却抬起头,“左煦,让他说完。”有些话总是不吐不快的,而她也不喜欢话只听一半。
“一个是安国的皇上,一个是祁国的皇后,光是这南辕北辙的身份,已让我完全不看好你们,可是我无法阻止他,便只能顺着他。”
“诚如你所言,皇上的确已来祁国一个多月了,也确实与一个叫素琪的女子走得很近,只是素琪与皇上并非那种关系,她是皇上留在祁国的眼线,负责搜集祁国情报。”
“那日猎场上,你坠马的时刻,皇上就在现场,他几乎疯了一样的想要冲过去,是我趁他不备打晕了他,这才阻止了他去冒险。”
“祁后,我说这些并不是强迫你背叛祁国、背弃祁皇,我只是觉得,皇上做了这许多事,你该知晓。”
他起身离去,只余顾婉卿与左煦在这个房间里,相顾无言。
“你的伤”左煦与顾婉卿几乎不约而同的问,待反应过来,两人相视一笑。
有些默契,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悄然建立。
“已经没事了,原也没有伤到要害,是出尘大惊小怪了。”左煦说道。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任何话,永远都是轻描淡写。
“我也好了,那日幸好是摔在沙堆中,因而并不严重。”顾婉卿说道。
提起坠马,左煦的眼中仍是后怕,“那日我就在人群中,当时凶险,我是知道的,幸好你没事,否则我”张了张嘴,终是未能成一句话。
他终究与她毫无干系,又有什么资格与她牵扯
顾婉卿也是无言,她的生活本已足够混乱,实在没有必要再牵扯上他。
“对了,我已派人查了你坠马的事,并不是凌亦辰对外宣称的那三家,你应该清楚,他只是想借助此事,打压顾相罢了。但真凶是谁,恐怕查出来,还需要时日。”
走到窗前,顾婉卿看向窗外。
如今,她上楼有一会儿了,顾青城找不到她,该是极坏了。
“令弟,我已着人去安抚,你不必担心。”左煦显然看穿了顾婉卿的心思。她的想法在他面前,永远那么显而易见,他实在太过了解她。
只有,这次是例外的。
“不必查了。”顾婉卿说道,看着左煦,面带微笑。
“其实,真凶就是我”
如果不是这场意外,她就没有借口留下来,她不想回宫,不是因为不想面对后宫的争斗,而是,宫外的她才有更多施展的空间。
只是微微地讶然,左煦便已想明白顾婉卿的目的,“你真的决定,抛却你的身份,让顾家全身而退”
回应左煦的,是顾婉卿重重的点头。
她没有旁的选择,只能如此。
“即便凌亦辰爱你如当年,你也不再留恋吗”他继续发问。
当年,他以特使身份觐见祁皇时,曾亲眼见到祁国帝后执手相望的样子,时至今日,那画面仍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他曾以为凌亦辰对顾婉卿是没有用心的,可是那日猎场上,凌亦辰满脸焦急地抱着顾婉卿冲出去的样子,终是刺痛了他。
你爱上的人,别人也在深爱着,并且他们还是夫妻。
他未曾想过介入,也没有资格介入,他只是,只是伤心,如此而已。娘娘吉祥
105祁国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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