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说的话,顾婉卿并未听进去,她的眼睛只下意识地扫视了整个庭院,果然见各种丰盛的餐点摆放在园中各个角落,其中不时有婢子更换、摆放。
可能导致中毒的东西太多,一时之间,顾婉卿尚无法分辨,这次中毒是有人针对许鸢还是纯粹误伤。
许鸢尚未醒来,顾婉卿需要为她施针,便让那几个姑娘找来管事姑姑,将许鸢抬到附近的一间厢房里。她让人脱掉许鸢的外衫,专心为她施起针来。
外室里,零星的声音却时不时地飘入耳际。
“还没选秀,就已经如此,一旦入了宫,怕是要吃人不吐骨头了,想想当真是可怕!”其中一人道,声音听起来忧心忡忡的。
“我们把此事告诉园主吧,请她为我们主持公道,她权大势大,一定可以查出真相的。”另一个女子建议道。
“园主身份贵重,又岂会理会我们,何况这女郎中不也说了,许鸢没什么大碍,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先前那人补充。
聊至此处,似乎想起将来的尔虞我诈,都不免长吁短叹。
“可是,我还是想入宫的。”静默中,一个女子清朗干脆的声音忽然想起,语气中仍有一丝期待和兴奋。
“当年皇上曾到过我们府上,我曾远远见过,别提有多俊逸了!一颦一笑,简直勾魂摄魄,当时若不是天煞孤星之命久传,皇上下令不纳安国女子,怕是我也早被父亲送进宫中了。”
此女子爽朗,自然引得其他女子发笑,一时间顾影自怜的氛围顿时消散,其中一人调笑道,“沈明华,你知不知羞的啊!如此言论,怕是也只有你能说得出口。”
自是引来另一番笑声,名为“沈明华”的女子却半点不羞涩,“这有什么!安人向来奔放,怎得反倒学起祁人扭扭捏捏了。”
“再说,那样的天之骄子,本就举世无双,且如今宫中又无妃嫔,谁不想嫁进去呢?”说着,把矛头对准其中一女子,“谢春雨,那日去观音庙,你口中念念有词,我可是清楚的听到‘皇上’二字了。”
被点名的女子见状,只得讨饶,“罢了,左右我也是说不过你的。不过皇上还未下旨,也不知选秀什么时候开始。”
“你急什么呀,皇上选秀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早晚都是要选的。我觉得,安国选秀多选在秋初时节,这次应也不例外,你呀,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准备呢!”
调笑间,几人早已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
她们声音不低,说到高兴处,便是顾婉卿想要回避,也是回避不了的。面对这样一些仍带着童稚的孩子,顾婉卿只剩下无奈浅笑。
随着最后一根针拔出,许鸢终是“嘤咛”一声,缓缓睁开了眼。
顾婉卿回头对那几个女子道,“她已无大碍了。”
带顾婉卿来此的女子应是许鸢的贴身丫鬟,听到顾婉卿这句话,当先冲上前去,问道,“小姐,可有哪里不舒服吗?”
随着她冲过去,其他女子也围了上去,倒是把顾婉卿这个郎中挤了出去。
顾婉卿便老实地站在一旁,只等那小丫鬟想起她来,给她诊费,带她出园。
“有些头晕!”许鸢皱着眉,扶着额头低声道。不知是身体尚且虚弱还是本身便娇弱至此。
这几个女子便立刻把头转向顾婉卿,询问她的意见。
顾婉卿笑言,“她到底中了毒,头晕是正常的,缓些时候便无碍了。”
几个女子这才放下心来,其中一女子对小丫鬟道,“如玉,你家小姐既已无碍,你便带她出园吧。”
话音放落,门外忽然想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既来之,则安之,顾姑娘好不容易来到此处,这样不打招呼便离开怕是有失礼数吧!”
门被推开,封念茹高昂着头,在众人的簇拥下,出现在顾婉卿面前。
即便已被贬为庶人,可她仍是恭亲王左弘捧在手心的妻子,仍是帝王左煦青梅竹马的知己,她的气势自不会因为身份的更改而减少半分。
随着封念茹的出现,屋中女子纷纷正了神色,唤道,“园主!”
原来,此园园主便是封念茹!
一瞬间,心中忽然明晰。若顾婉卿料想得不错,给许鸢下毒之人,正是封念茹。她的目的,或许不是许鸢,而是自己。
点心也好,清酒也好,许鸢也好,旁人也罢,只要能引她到此,封念茹并不介意手段,也不介意会伤到何人。
说是赏花园,于顾婉卿而言,倒像是一场别开生面的鸿门宴。
“不知此园归恭王妃所有,失礼之处,还望见谅。”顾婉卿笑着,眼中淡定自若。即便此处只她自己,即便她只是一个郎中,她的态度亦不曾在封念茹面前矮上半分。
封念茹与顾婉卿的不同便在于此,封念茹的气势张扬到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而顾婉卿深沉内敛,虽无怒,可自威。
封念茹的眼睛仍就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样子,口中却对众人道,“大家怕是不识此人吧,不过料想你们当中也有听过此人的。”
“皇上力排众议,压下朝臣的奏折而迟迟不应选秀之事的主因,便是皇上的心上人妄图独占后宫、不允皇上迎娶他人!而那个心上人,便是她!”指尖所指,正是顾婉卿!
人群讶然,终是禁不住惊呼,隐隐地,甚至有人在倒抽冷气。要知道,独断专宠是犯了后宫乃至整个安国的忌讳,在安史上,但凡如此要求者,皆被归入红颜祸水一类,是要受千夫所指的!
顾婉卿一直静静地看着,即便封念茹的指尖仍对着自己,她的眼中仍就是漠视。
那是一种未曾表现却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不屑一顾,就像她们的指责,她全不放在心上一般。
“恭王妃过奖了!”顾婉卿如是道,“恕婉卿冒昧提醒一句,恭王妃纵然身份贵重,也担不得对皇上大不敬之罪,还请恭王妃慎言。”
孤身在此,不坐以待毙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反唇相讥,封念茹气得止不住的冷笑,“我说的是你,你却引到皇上身上,我竟不知,你什么时候有了这个资格可以顶替皇上了?”
想来封念茹的跋扈大家都有耳闻,因此除了顾婉卿,其他人连劝慰都不敢,个个都恨不得退的远远的。
寂静之下,顾婉卿只是笑,“恭王妃说皇上压下朝臣奏折不应选秀之事的原因是婉卿,也就是说,在恭王妃的心中,皇上乃是昏聩之君,竟听信妇人之言,被一个女子左右,罔顾朝堂大局,这难道还不是大不敬吗?”
“你……”封念茹一时瞠目,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在顾婉卿面前,她好像一直如此,被顾婉卿压得死死的,毫无反手之力。
在场诸人都看得出来,眼下是谁处于强势的一方,众目睽睽,封念茹自不能就此作罢,“你敢说,你没有独占皇上之念,愿与后宫妃嫔共享皇上雨露吗?”
封念茹不傻,她为顾婉卿挖了一个坑。
顾婉卿若说不愿,便坐实了她魅主之行,顾婉卿若愿意,便可换得秀女入宫,可为选秀打开局面。
封念茹便是如此,她爱而不得的,她便让所有人都得不到,比如左煦的独宠。
“是!”顾婉卿的回答,坦荡无畏,在安国,在左煦身边,她本就没什么可怕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天下女子的向往,我并不例外!”
“只是,我顾婉卿不具祸水之资,亦不敢有大逆不道之言,皇上若恩准,婉卿绝不阻挠半分!”
她相信他,更尊重他!
“好,好!”封念茹止不住的道,却再未曾说过其他,也再没有像当年一般想要将她处之而后快。
只是,她便带着众人堵在门口,让顾婉卿半步也出不去。
顾婉卿正待告辞离去,忽然听到一声弱弱的声音在顾婉卿身后响起,“家父曾言,皇上似对一女子情有独钟,而那女子曾嫁为人妇,莫不是说的便是姑娘?”说话之人,正是方才中了毒,如今刚刚清醒的许鸢。
“我也听说过,好像二十几岁,年龄不小的样子!”
“据说是在京城开了家医馆,我一直以为是无中生有的,莫不是真是此人?”
虽着许鸢开头,人群忽然小声议论起来,因距顾婉卿较近,顾婉卿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只是,顾婉卿的身份或许是个忌讳,或许是左煦特别交代过,因此这些女子,除了封念茹,旁人似乎并不知道她的真身。
顾婉卿只是笑,她们说的,全都是事实,若按常理,她确实瑕疵甚多呵!
只是,她们好奇所以相问,而她,并没有回答的义务。顾婉卿看向封念茹,“恭王妃,我可以走了吗?”
好不容易将顾婉卿引至此处,封念茹又怎会轻易放过她?
“如此让皇上心心念念之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你们不想知道吗?既然日后,你们都是要姐妹相称的,不如借此良机,互相了解,日后也好和睦共处,大家说呢?”
顾婉卿无奈摇头,莫说许多事尚未成定数,便她们果真都是选秀之人,日后也都是皇上的人,她竟不知何时这些人竟由得一个王妃居中调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