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闻天见那面具人,像是仙女起舞一般,衣袂飘飘间,便如若风诡云谲的女孩子气一般,蹁跹着落在了离他五步开外,更是毫发无损,不禁一骇。
那姿态,正如一个妙龄少女在翩然起舞,至柔至阴,极是惹人侧目。
见此舞姿,他想起了一个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久已的门派。
“你使的这是……这是幽兰谷的兰若生灵步?!”多闻天惊愕道。
那面具人似乎沉浸在自己完美的舞姿中不能自拔,将舞势缓缓收回,意犹未尽。只那一瞬间,雪地间似有朵朵白兰盛开,冷风席卷,便是幽幽香气四溢蔓延,沁人心脾,摄人心魄。
多闻天竭力从那犹如面对一个绝妙女子舞蹈的幻觉里回过神,苦着脸晃了晃脑袋。再一看,哪里是什么舞姿绝妙的少女,而是一个戴着狰狞兽面的黑衣男子!
那一瞬间,有那么一瞬间,多闻天的心动摇了。没有哪个人在面对这样的舞姿时还能保持自我。女人不能,男人更不能。
他赶忙从错觉里回过神,心口突突直跳,连连暗自念叨了几声佛号,只暗恨自己心智还未达到通透澄明的无上境界,怎可教一个男人的舞姿迷惑?就算是真女子,也不可,不可……
良久,那面具人缓缓放下手臂,从陶醉中回过神,意犹未尽道:“你果然好眼力,这绝对是天下无双的舞姿!只有天下无双的幽兰谷,才能舞动这般天人之舞!”
多闻天此刻才缓上一口气,只鼻尖似还弥留着兰之幽香,说道:“真是想不到……你竟然会这般轻功……”
他又恶狠狠地瞪了面具人一眼,恨铁不成钢道:“可你明明是个男人,为何要学这般至阴至柔的舞?”
而他之所以这般说,完全是因为幽兰谷尽是女子,而且据说修习此功,还须是无暇之身。正是身如清莲,心若兰芷不可。这样一种至阴至柔,适合女子修炼的功法,怎么都对一个男人来说是较为怪异的。
面具人眼中忽然飘过一丝失落,待那因舞生幻的幻象消弭,这才沉沉叹了口气,幽幽道:“这是一个……一个……”
他想了半天,也还是没找到一个比较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那个她,最后只是模棱两可道:“这是我曾经的……曾经的一个故友,教给我的……”
多闻天惊疑道:“一个故友?那该是个女子了。可你怎么有机会,结识这样一个闭不出世的门派?”
他更怀疑,这是那面具人偷偷跑到幽兰谷,暗中窥视美娇娥们跳舞学来的舞姿。否则,他怎么可能有机会学会“兰若生灵步”的?
他之所以这么说,完全是因为那个销声匿迹的门派--幽兰谷,全部都是女子,从未有过一个男人。
这一神秘的门派,派中无男子,终居幽谷,与世隔绝。就是这样一个全为女子的门派,有一套独有的轻功。此轻功由其门内舞蹈演化而来,遂动时犹如漫舞生姿。
曾有一首粗鄙小诗为证:蹁跹幽兰扶摇举,舞动云颦疾雨落。
关于此门派的来由,向来没有确切的记录。譬如专为撰经论史的江湖名宿任论道,就曾经有一段记录道:
幽兰一派,容貌尽似二八女子。久蛰深谷,与世隔绝。远窥去,通谷绯云游满,香风缭绕。其间莺歌燕舞,袅袅婷婷,依稀可见其舞如九天玄女,如尘间仙子。妙不可言。由舞演化,遂自成一派,创兰若生灵步,是为天下至阴至柔武学,实乃轻功之一绝,当世罕有堪比者。
但没有人可以肯定,任论道真的见到过幽兰谷,而他在经典中也记载的极其模糊。
天底下没有人知道这个幽兰谷在什么地方,也没有人知道这是怎样一个门派。她依旧神秘,直到她突然有一天消匿于江湖,终不为人所闻。所以任论道记录的,极有可能只是他收集民间传说所编撰,没有根据,遂至赅至简。
关于幽兰谷的传说,更多的只是通过她的弟子们得知。多闻天就曾经在江湖上遇到过一个幽兰谷的女子,那一舞一直让他魂牵梦萦了十年,量是天下定力无双之辈,也教人给心魄勾了去。
没人怀疑幽兰谷的实力。看过她们舞蹈的人,都应该知道一点,这舞蹈不但超脱凡世,而且危险至极。
多闻天遇到的那个幽兰谷女子,行步之间,犹如绯云游动,刃手带香,美丽又危险,流转下来,数十位江湖豪客人头落地。
如今一别十年,再次见到这神秘门派的轻功,多闻天怎能不惊骇,不浮想联翩?
他看不见面具人的神情,他的神情和肢体,都包裹在面具和衣裳之下,但是那一双眼孔里流露出的,却教多闻天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是极为缠绵悱恻?还是暗自慕恋?为什么会有一种难以描摹的凄凉在里面?就算是当世手法最妙的画师,也难以描绘出那一副悲哀之情,那一双悲哀、失落、痛苦至极的眼睛,他的心。
良久,他才从这种无比悲哀的情绪里挣脱,幽幽道:“这确实是我的一位故友所授……只是,那时候,我只是一个卑微的看客,有幸目睹,终生难忘。”
多闻天问道:“她是幽兰谷的人?”
面具人却摇了摇头,沉声道:“她不属于任何人。”
对于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多闻天感到诧异。他能感受到,在面具人的狰狞面具下的一颗曾经柔软无比的心,还有那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面具人声音又恢复了平静,变得无比柔和起来,好像提起她,心里就是一派明媚。
“她绝不属于任何人……不属于幽兰谷,不属于高堂庙宇,不属于天,不属于地……天下绝找不到第二个似她那般的女子!”
一个什么样的女子,才会让这样一个厉鬼般的人,心怀眷恋,提起她就连语气也柔软了起来?
面具人望着天穹,可是从北面不断刮来的风雪,一下子让他清醒了。他被迫接受现实,最冰冷无情的现实。他现在孑然一身,再也没有那个遗世独立的女子。
死亡就是终结么?面具人心想。绝不是!它只会让爱意更绵,更长!痛恨也因此而来。
他的恨意,正如同这连绵不断地寒风飞雪一般!
遮天蔽日,永不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