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浓
咏阳郡主站在廊下,毫无睡意,睁着一双眼抬眸看向了月色。
“郡主,天儿不早了,该休息了。”卉菊压低了声音,生怕惊扰了永阳郡主,自从宫里传来消息以后,咏阳郡主就一直沉默,时不时的发呆。
“也不知道小七在宫里怎么样了。”
“小姐那么聪明,一定可以保护自己的,况且小姐也不是戴罪之人,宫里未必会有人苛待小姐。”卉菊劝。
这么一说,咏阳郡主心里稍稍踏实了一些,浅浅的眯了会,被噩梦吓醒,“什么时辰了?”
卉菊赶忙上前,“五更天了,郡主要不要再睡一会?”
“不了,扶我起来吧。”
没了睡意,躺着也是不舒服,外面的天蒙蒙亮,今天已经是郑淑妃亡故的第十天了。
“郡主,昌平侯夫人来了。”
咏阳郡主挑眉,好一会才说,“请进来吧。”
不一会,昌平侯夫人赶来,坐在了咏阳郡主的身侧,“听说你病了好些日子了,也不出门见客,我一直担心,如今怎么样了?”
咏阳郡主摇摇头,“无碍,只是担心宫里的小七。”
“一猜就是为了小七病倒了,宫里现在消息严谨,实在打探不到,你也别担心,等过一阵子事查清楚了,小七自然就放回来了。”昌平侯夫人顿了顿又说,“昨儿皇上已经下旨让侯爷点兵了。”
“点兵?”咏阳郡主眼皮猛然一跳,呆愣愣的看向了昌平侯夫。
昌平侯夫人点点头,“不止是侯府,还有上官将军和北安侯,也都整装待发,就等着一声号令随时出发。”
“这是要变天了……”
难怪北安侯府那边匆匆送来一封书信,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咏阳郡主轻举妄动,等着消息,连魏婉宁那边也是没了消息,应该是避人耳目吧。
“北缙二皇子跑了,瑾王府那边也是蠢蠢欲动,皇上这次应该也是被逼急了,外面风声鹤唳,连百姓都知道事情不寻常。”
咏阳郡主敛眉,手里捧着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好一会才问,“难为你特意过来一趟告诉我这些,已经许久没有出门了,竟不知外面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你我之间的交情何须如此客气。”昌平侯夫人淡笑,但很快脸上的笑意又收敛了,“这一战打下去,将来还不知道有多少百姓会遭遇生灵涂炭呢,作孽啊。”
咏阳郡主叹气。
“今日我来也是有事相求。”昌平侯夫人干脆直接扔开了面子,咏阳郡主点点头,示意让昌平侯夫人直说。
“若是世家有联姻,相互帮忙,或许还能省去不少麻烦,我和郑国公夫人还有些交情,也会帮着劝一劝……”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虽然没有明提,可咏阳郡主立马就明白了,昌平侯夫人这还是惦记穆恒呢!
咏阳郡主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为了穆恒才帮着魏姎去向郑国公夫人求情,不过是想让咏阳郡主去当个说客,让穆恒妥协这门婚事。
“你的心意我明白,这孩子平日里就胡闹惯了,也不知道究竟做没做错事,若是真的做错事了,就是皇上赐死她,我这个做母亲的也是没话说的。”
咏阳郡主故作纠结,“毕竟是一条人命,还有未出世的小皇子,但倘若不是小七做的,皇上一定不会冤枉小七的。”
昌平侯夫人噎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呢?
记忆里咏阳郡主是最疼爱魏姎的,只要魏姎受了委屈,咏阳郡主都要心疼半天的。
“上次郑小姐在昌平侯府出了事,郑国公夫人已经恼了你,我实在无颜打搅你,让你求郑国公夫人,况且淑妃虽是郑国公府的女儿,也是皇妃,不是靠旁人三言两语的求情,这件事就能作罢的。”
昌平侯夫人脸色讪讪,很快挑开了话题,再没有提及,只是聊了一些旁的。
又坐了一会人才离开。
“郡主,侯夫人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明知道郡主担心小姐呢,却还想着穆大人。”
卉菊都看不过去了,这摆明了就是威胁嘛。
咏阳郡主叹气,“一码归一码,小七是小七,恒哥儿是恒哥儿,没道理委屈了恒哥儿去救小七,况且,我相信小七是被冤枉的,眼下,我不能轻举妄动。”
她摆出姿态,对魏姎漠视,南梁帝少不得要掂量一二,魏婉宁已经嫁给了北安侯,自有北安侯护着,她不能做魏白潇的牵绊。
如今比的就是耐心。
谁先服软,谁就输了。
南梁帝明明可以收服魏白潇,可偏偏用了最激烈的法子,适得其反。
……
昌平侯夫人回到府上,温琦胭赶紧迎上前,“母亲,郡主怎么说?”
把刚才的事一字不差的说了,温琦胭小脸一僵,满是不可思议,连温如风也愣了。
“郡主,竟不管魏姎的死活了?”
昌平侯夫人点点头,“千真万确,方才就当着我的面说起过此事,或许,咱们都想错了。”
“不对不对!”温琦胭摇头,“一定是魏姎提前打过招呼了,要么就是郡主为了儿子舍弃了女儿。”
“魏姎还没被定罪,这个时候求情,不等于替魏姎招认了吗,或许,郡主是在等着魏姎被定罪。”
温如风想了半天,只能得出这个结论,他活了十几年,自认阅人无数,可偏就是猜不透魏家人的想法,次次都不一样。
“那不如试试穆大人那边?”
看着温琦胭迫不及待的样子,昌平侯夫人问,“你怎么就这么笃定穆大人一定喜欢魏姎?”
温琦胭咬着唇,“若是不喜欢,穆大人便不会救人,若是喜欢,一定会答应。”
昌平侯夫人实在是无奈了,刘家这两日逼的紧,她也是没法子了,看了一眼温如风,“你和穆大人是同窗,你将穆大人邀到家中做客。”
温如风看了一眼温琦胭,有些犹豫,“穆家和魏家有纠缠不清的关系,若是魏白潇真的反了……”
“不会的,就算是魏白潇反了,穆大人也不会反的。”温琦胭干脆利落的打断了温如风的话,“魏白潇是乱臣贼子,穆家一定会和这样的人接触太深,八年前长公主府的惨事发生一次就够了,穆大人怎么敢重蹈覆辙。”
“穆大人是个拎得清的,否则也不会从边关来了京都城。”昌平侯夫人认可了温琦胭的话。
“那好吧,我去一趟。”
温如风找到了穆恒,尊称一声穆大人,穆恒拧眉,“温大人怎么来了?”
“是这样的,有关于一些事还请穆大人给个颜面,光临寒舍,细细详谈。”
穆恒沉着脸,“抱歉,公务在身……”
“是关于宫里被软禁的魏小姐的。”
一个时辰后,穆恒坐在了昌平侯府的院子里,摆上了一桌好酒好菜,温如风亲自招待,中途,温如风找了个借口离开。
穆恒纹丝不动。
“穆大人!”
身后传来娇软的声音,穆恒一点也不惊讶,看了一眼对面落座的温琦胭,温琦胭小脸微红,声音温和,“我知道穆大人是在担心姎妹妹,这也不是着急的事。”
温琦胭倒了一杯酒递给了穆恒,穆恒却并未接过,只冷声道,“不知温小姐究竟要说什么,若无其他事,本官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
“穆大人!”温琦胭急急的喊住了穆恒,“我可以帮你打探姎妹妹的事。”
穆恒闻言又重新坐了下来。
温琦胭见状,没有意外,她看出来了穆恒喜欢魏姎。
“还请温小姐明言。”
“穆大人,我也担心姎妹妹,只是这件事牵连甚广,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
穆恒耐着性子等。
始终都是温琦胭自言自语的在说什么,偶尔穆恒会应付一两句,实在是没了耐心。
温琦胭才哽咽着说,“上次马赛穆大人并未来,我如今也是深陷困境,不知可否请穆大人帮个忙,我知道这么说是有些唐突了,可我也实在是没法子了,刘家那边逼迫的很……”
穆恒蹙眉不语。
“可否请穆大人应了一门亲事,待日后,穆大人若是觉得不合适,随时都可以解除婚事,救我于水火?”温琦胭眼眶发红,怔怔的看向了穆恒,一脸委屈。
“穆大人,我妹妹才华横溢,性情温顺,又是知书达理出生名门,配给刘家,无异于将人推入火坑。”温如风适当出现,在一旁帮着劝说。
“我一介粗人,又是庶出,更不配温小姐,温小姐还是另想它法吧。”穆恒沉声。
“穆大人,府上已经和刘家说了,我妹妹是和穆大人定下亲事,那日情况紧急,也是被刘家催促的没了法子,还请穆大人见谅。”温如风拱手抱拳。
跟刘大公子那个软弱无能的人比较起来,温如风还是希望妹夫是个有才能的人,他十分看好穆恒。
“穆大人,待日后你有了喜欢的人,我们可以随时解除婚约,你只需装装样子,替我挡过这一劫,琦胭感激不尽。”温琦胭冲着穆恒屈膝,垂头,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脖子,尽显温婉。
穆恒板着脸,修长挺拔的身子站了起来,对着温琦胭略抬手,“温小姐客气了,事关温小姐的清白和名誉,恕难从命,这件事温小姐还是另寻他人吧。”
温琦胭脸上的笑意微僵,“如今只有穆大人可以帮忙了,除此之外,我不知道应该找谁,况且我也信得过穆大人,至于清白名誉,我不会责怪穆大人的,只要度过这个难关即可。”
“我就这么一个妹妹,断然不能看着她跳入火坑,你若帮忙,昌平侯府一定会替魏小姐求情,四处打点,在所不辞。”温如风紧跟着说。
穆恒紧抿着唇,许久不语。
“昌平侯府是皇上身边重臣,手握实权,穆大人就算不替魏小姐着想,也该为了穆家想想,多一个人帮忙就多一份力量。”
说了半天,穆恒也没有给一个明确的态度,温琦胭上前一步,“我知道穆大人心里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姎妹妹年纪还小,可穆大人一表人才,器宇轩昂,京都城多少女子都惦记着穆大人呢,若是有朝一日穆大人被迫无奈娶了他人,那姎妹妹又该怎么办?”
这话无疑是戳到了穆恒的心坎上了,顿时有了些松动,温琦胭淡淡的笑,“穆大人放心,真有这一日,我一定会放手成全,我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是觉得不会勉强穆大人的。”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穆恒不禁忍不住看了一眼温琦胭,落落大方,温婉贤淑。
他印象里除了几位嫡姐,几乎没有接触过其他女子,只看了一眼很快收回目光。
“这件事我回去斟酌斟酌,告辞!”
丢下一句话,穆恒扭头离开。
温琦胭看着穆恒离开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目光。
“大哥以为穆大人会不会答应?”
温如风点头,“若是不会答应,刚才就拒绝了,没有当场拒绝就是应了。”
听了温如风的话,温琦胭扬起嘴角的笑意,“多谢大哥。”
“你我兄妹,不必客气。”
不一会昌平侯夫人从另一侧走了出来,不必问什么,只要看温琦胭脸上遮掩不住的笑容,就知道这件事成了。
“母亲,若是穆大人问起魏姎的事,咱们该怎么办?”温琦胭笑意敛去,心理对于魏姎的事,情绪有些复杂。
“一会我就去一趟郑国公府,看看郑国公夫人是什么意思,回头再找你外祖母聊聊。”
“多谢母亲。”温琦胭缠住了昌平侯夫人的胳膊,蹭了两下,脸上尽是笑意,这大概是许久以来,温琦胭笑的最灿烂的一次。
这时管家来了,“夫人,刘夫人带着媒人上门提亲了。”
温琦胭的小脸立即沉了,拽了拽昌平侯夫人的衣袖,昌平侯夫人拍了拍温琦胭的手,“放心吧,这件事母亲知道该怎么办,你不必操心了。”
“母亲,我也跟着去,我躲在屏风后面不出声。”
拗不过温琦胭,昌平侯夫人只好应了,领着人去了一趟前厅,果然看见了刘夫人带着刘大公子,还有媒人坐在大厅内等着,还有说有笑的,看上去气氛不错,屋子外面还放着十几台红箱子。
昌平侯夫人冷着脸进门,瞥了一眼刘夫人,“刘夫人今儿怎么有空来了侯府,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侯夫人。”刘夫人笑眯眯的迎上前,“我已经找人算过了,三个月内就今日是好日子,便想着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儿把两个孩子的婚事给定下来,这位是花媒婆,这些是刘家拟定的聘礼单子。”
昌平侯夫人脸色淡淡,坐在了主座,并未接过单子,而是手捧着茶轻轻的喝了小半杯,润了润嗓子,许久后才开口,“刘夫人今儿来的正好,我正好也有些事要和刘夫人说个明白,借着机会,就一并说了,省的将来麻烦。”
昌平侯夫人看了一眼刘大公子,还是那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多看一眼就觉得累得慌,于是转过头看向了温如风。
温如风会意,上前一步,“刘夫人,舍妹已经定了亲事了。”
“什么?”花媒婆一愣,不解的看向了刘夫人,“怎么定了亲事还让我上门说亲,这哪有这么办事的?”
刘夫人也是不解,“侯夫人,我有些不太明白,我也没听说过温小姐和京都城里的谁家公子哥儿定了亲事。”
“定亲的事本就隐晦,又不是成婚,何必张扬,这也是大师的意思,小女要避讳着些,待来年开春才能说出来,否则会对小女不利。”昌平侯夫人底气足了,“上次我记得和刘夫人已经提过了,小女已经定下婚事了,刘夫人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刘夫人脸上的笑容淡了,清了清嗓子,“那日侯夫人也并未说明说哪一家的公子有幸和温小姐定了亲事,侯夫人莫不是看不上刘家,故意编造出这些搪塞刘家吧。”
“我女儿是名门闺秀,素来最看重名声,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刻意隐瞒?”昌平侯夫人拧着眉,若不是那日赛马输了,刘夫人未必有机会踏进昌平侯府的大门。
昌平侯夫人已经足够容忍了。
“侯夫人若是不把话说清楚,叫刘家如何甘心?”刘夫人又指了指刘大公子,“我儿子除了身份不如温小姐,可不比京都城的贵公子逊色,侯夫人可不要小瞧人。”
昌平侯夫人险些没笑出来,别说贵公子了,就是一般的世家里拎出来一个,也不会丢了嫡长子的头衔。
“既然刘夫人问起来了,我也就不妨明说了,是穆尚书。”
刘夫人蹙眉,怀疑自己听错了,“侯夫人没有开玩笑吧,是穆恒大人?”
“不错,就是他,两个人情投意合早已经在议亲了,所以昌平侯府不能失信,当然了,为了补偿刘家,侯府会提携刘大公子的。”
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再多的要求昌平侯府也不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