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十七岁,父皇却已经在琢磨着为他挑太子妃,人选都拟好了,必须挑一个。
可他现在着实没那个心思。
“母后,儿臣尚且年幼,此时选太子妃,可否早了些?”
皇后哪里不了解自个儿儿子?
“只是让你选,没让你现在就成亲。你父皇的意思,是过个一年半载再成亲也不迟。”
晏子染神色黯淡。
年龄不过只是个借口,只因无论如何挑选,他最想娶的那个人,已经永远从选秀名单上彻底排除。
让他这么快就娶其他人,他着实没那么轻易释怀。
皇后叹一声,“子染,你该清楚,你是太子,是将来的一国之君,处在这个位置,很多时候,是没有任性的资格的。”
晏子染明白,正是因为明白,才更悲哀。
皇后没再继续劝儿子,不是不想,而是知道劝说无用。身在皇家,生来就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富贵以及尊荣,那么相应的,必然就会失去一些东西。
“九月选秀,你父皇已吩咐礼部安排,各地秀女的画像很快就会呈上来。寻常的秀女,不过就是凑个数。你只需要从临川王氏、银安秋氏,以及太原卓氏这几家当中择选一人为太子妃即可。当然,如果有合意的,可以留在宫中。等过几年,再封个美人就是了。”
晏子染知道,这事儿已板上钉钉,容不得他说个不字。
他垂下眸子,淡淡道:“既如此,母后做主就好,儿臣绝无异议。”
皇后看他一眼,又是一声轻叹。
“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是。”
晏子染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走了。
皇后满脸疲惫的向后靠了靠。
尹姑姑走过来,一边给她按摩太阳穴,一边温言安慰道:“娘娘不必如此忧心,太子殿下现在还年轻,又是重情之人,一时伤情也是人之常情。待日后太子妃入得东宫,再过几年,殿下做了父亲,儿女成群,也就看开了。”
少年人执拗,不撞南墙不回头。殿下如今这般执迷,不外乎就是国公府嫡长女尚且还未出阁,心存希冀罢了。陛下也是过来人,何尝不了解殿下的心思?所以才会在这时候让殿下选妃。等过几年,东宫太子妃和四个侧妃都满了,国公府那位嫡长女也出嫁为妇。殿下便是再情深难忘,也不得不放下。
皇后嗯了声。
……
数月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选秀的日子。
“临川王氏长女,今年十四岁。有羞花闭月之貌,擅武,从小在军营里长大,性情磊落舒朗。银安秋氏次女,十三岁,温恭谦厚,端庄大方,是当地有名的才女。太原卓氏选上来的,是嫡幺女,也才刚刚十三岁。”
皇后说到这,看了眼坐在下方漫不经心的儿子,道:“擅骑射,素性活泼开朗,明艳不可方物。”
秀女都会先住进宫中,要经过一轮一轮的选拔,还有调教。这是中宫皇后的责任,半个月后,她就将那内定的那几家姑娘摸了个透彻。
这桌家的小女儿,性子几乎是陆知曦的翻版。更难得的是,长得和陆知曦也有几分相似,尤其笑起来的时候,说她们是双生姐妹都有人相信。
大多数的男人,得不到心中所爱,都会寻一两个替身聊慰相思。当初陛下不就选了个和陆非澜长得像的芙妃么?
从内心来说,皇后不赞同儿子如此行事。可若儿子真的喜欢,她也没理由阻止。
只是这姑娘性格跳脱,不适合做太子妃,做个侧妃倒是不错。
晏子染根语气淡淡,道:“母后安排就是。”
皇后皱眉,被他这敷衍的态度也激起了几分气,“什么叫我安排就行了?这是你自个儿的太子妃,是你的妻,我能代替你和人家过一辈子吗?你自己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还有半点做储君的样子吗?”
晏子染沉默半晌,苦笑。
“是啊,我的妻子,却没有我选择的余地。”
皇后一时无言。
晏子染吐出一口气,站起来,恭敬的给皇后行了一个礼,道:“娶妻娶贤,依母后所言,银安秋氏女可为太子妃。”
这个想法与皇后不谋而合。
“后日就是最后一轮选秀,你还是要过来看看。”
晏子染点头,“是。”
正式选秀那日,晏子染去了,他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的听着内侍一个个的念着秀女的名字。
轮到秋氏的时候,他抬起眼皮看了眼。
秋氏名玉珍。豆蔻年华的少女,面容尚且稚嫩青涩,明眸皓齿,面若敷粉,着月白折枝杜鹃花的苏绣夹衫,藕荷色如意纹百褶裙。窈窕娉婷,落落大方。
的确是天生好颜色。
但是对于晏子染来说,再好再美,也不过只是一副皮相罢了。
正待收回目光,忽然瞥见一个姑娘,穿一身葱绿色缠枝牡丹花对襟窄袖的褙子,月白镶银镧边的挑线裙子。面容白净,眉目如画,俏生生立在那里,像是一朵百合花。
然而让晏子染侧目的,是她的一双眼睛,明澈干净,滴溜溜的乱转,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姑娘。
他怔怔的看着,失了神。
九月十八,选秀的结果出来了。
临安秋氏,秀毓名门,端庄淑雅,赐婚东宫太子。定州康氏留牌宫中。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内定东宫侧妃了。
王氏和卓氏之中还要选出一个侧妃,皇后原本以为儿子会选卓氏,没想到,他挑了王氏。
对此,皇后颇有些意外。
选秀那日,儿子一直盯着那卓氏姑娘看,分明未对王氏多加关注,缘何竟会选了王氏?
她还特意询问过。
晏子染淡淡一笑,“儿臣明白母后的苦心。但是,儿臣不想自欺欺人。”
卓氏再像陆知曦,也终究不是她。
那姑娘一看就是活泼跳脱的性子,这深宫关不住她。娇花似的年纪,何必困顿宫中,将一身灵气磨灭殆尽,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的木偶呢。他也不愿意,日日对着那样一张脸,无休无止的思念另一个人。
太残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