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哭了,没有泪水,却有魂悲,没有伤痕,却有阵痛,一股难已压制的情怀冲破了他的道心。
随着秦焱的灵魂慢慢和宋小钟融合,他看到了一个孤儿与几个孩童漫山奔跑戏耍的情景;
他看到了一个比这孤儿年长几岁的少年对孤儿的细心照顾;
他看到了一个女孩与这孤儿在梧桐树下相视一笑;
他看到了这个孤儿在部落祠堂发下的誓言;
他还看到了这孤儿总是微笑的面对他人与生活,然而在夜里,这孤儿曾悄悄落泪轻声的呼唤爹娘……
这些,正是宋小钟的记忆,是他的经历,正在被秦焱一点点翻阅,一点点的查看。
宋小钟脸色泛青,虚弱无比,身体摇摇欲坠,他极力控制着自己最后的一点思维,做着最后的努力与挣扎,他想活下去,他要完成自己的责任与承诺。
这是他作为一个铮铮铁骨的男子汉,该做的事情!
他不是畏死,更不是胆小怕事之人,而是有着太多的遗憾与不甘。宋小钟心中苦涩,魂魄露出绝望,看着家乡的方向遗憾的一笑,这将是他在世间最后的表情,最后的眷念。
其实,在被吞噬之时,他看到了在一个叫做赵国的地方,有一个私塾,一个不是很大的小孩趴在窗前偷听着里面讲课,这个私塾是方圆九里十八村最大最好,也是唯一的私塾,这个小孩有着很好的学习毅力,每天都趁着放牛的间隙,悄悄来到这里,然而却在一次偶然间被私塾先生发现,小孩害怕得不断的道歉,以为自己死定了,因为在赵国,是不允许出现这种情况,特别是偷学知识,这是有辱圣贤,有辱祖宗的,
但这私塾先生不但没有骂他,反而还让他每天晚上前往他的家里温习功课,这一教就是十来年,直到私塾先生去世,也就在私塾先生去世时,他跪在陵墓前,暗自发下了誓言,他要当一名教书先生;
他看到了这个小孩成长为青年,在一次偶然间接触了修真,却被一个叫做昊鼎的修士诬陷,说他杀兄弑父,说他欺嫂辱母,招来了修真界百年的追杀;
他看到了这青年一步步成为了高阶修士,一夜血洗十万修士的愤怒;
他看到了这青年灵力逆转自毁经脉,放弃肉身也要给昊鼎致命一击的执念;
他还看到了这身影在小时候,偶然间听起母亲最大的心愿就是登上赵国最高的山峰,俯览美景,成为了他不停拼搏的动力……
这些,正是秦焱的记忆,是他的过往,也正在被宋小钟一点点查看翻阅,这就是夺魂,两魂只能剩一个,记忆也只能存在一人身上。
“爹娘,父亲,母亲……”秦焱喃喃,这个词语对他很熟悉,但也很陌生,多少年了,父亲母亲这个词语早已在他的灵魂中不会在提起,早已被他压在了记忆的深处,也许,没有当年的那些事情,我也入了土了吧,
“父亲,父亲,你可知孩儿想你了?母亲,母亲,你可知孩儿永远记着你的教诲?”随着灵魂一步步融合,宋小钟的记忆唤起了秦焱对双亲的思念,可惜我的父母早已入土,可惜我早已没有了双亲,如果我的父亲还在,我愿意永远做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永远生活在父亲的庇护之下,永远永远,直到永远;
如果是我的母亲看着我被夺魂,她会怎么做?我相信哪怕是面对修真界最顶峰的存在,我的母亲定会出手救我,哪怕明知是飞蛾扑火,哪怕明知对方不可逾越,她也会拿出自已的生命,护卫她的孩子,这就是母亲,一个为了孩子什么都可以做得出来的人。
父亲!母亲!
“爹娘……”秦焱高高的举着手,迟迟没有落下,他的身体在不停颤抖,爹娘,你们能听见孩儿的诉说吗?爹娘,你们能听见孩儿的呼唤吗?
这一声爹娘穿透了宋小钟的整个心神,让他产生了共鸣;这一声爹娘喊出了一个游子的落寞孤独,眷恋无助;
这一声爹娘似穿过了时间的年轮,落在了数千年前一道头发有些灰白的妇女身上,这妇女微微抬起头睁了睁眼,随后继续在煤油灯下缝补手中的衣裳,似乎口中还在喃喃自语“岩儿明日就要去县试了,出门在外可不能失了体面,岩儿可是我们村的第一个大文人”,这妇女想到这似乎微微一笑,满是欣慰,满是幸福……
他是秦焱,更是人称秦老魔,胡作非为,恶名昭昭,天地巨魔,但他的原名其实是秦岩,岩石的岩;三个火字的“焱”是他后来定下的誓言,誓言不去,永不回名,永不认祖归宗。
第一个“火”是他的心魔之火,是他要报仇雪恨,杀掉昊鼎的怒火;
第二个“火”是他的心结之火,是他要站在赵国的最高山峰,代替母亲一览美景的愿火;
第三个“火”是他的心悲之火,是他隐藏在心里的遗憾,他其实在数千年前已经是一个父亲,一个从来没有尽过一点责任的父亲!
他是魔,他是无情无义的魔,但他真的无情无义吗?
他的确是魔,只是他是一个良心未泯的魔,除开那一次他失去了理智,屠杀了十万修士,他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可恨的事情,从来没有滥杀过一个无辜者。
不,我秦焱是魔,怎么能够有感情?怎么能够生出垂怜之心?爹娘,你们说是吗?
爹娘,是吗?
秦焱微微颔首,“是吗”两个字不停的在他心里反复,不断挣扎……
是吗,是吗?是吗!
一滴血泪顺着秦焱的脸颊落下,打在了宋小钟的灵魂上,打在了他的心中,这是老魔的哭泣,更是老魔的魂悲,是他内心深处永远无法释怀的过往……宋小钟的灵魂似有共鸣,吹出了一股悲凉的笛声,这是他的魂悲,一个没有父爱母爱的魂伤之心。
我是魔,我是巨魔,我怎能有慈悲之心?
我是魔,我是巨魔,我怎能放弃融灵入体,修行多年的大道?
我是魔,我是天地间的巨魔,我怎能因为一声父母亲的呼唤,就生出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