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同意大将军的这些话,因为敦煌莫高窟也深藏着我的人生使命。虽然到目前为止,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在潜意识中,无时无刻不在反思这一点。
此题不解,一生遗憾。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大将军接着问。
我笑了笑,顺着她的意思问:“敢问大将军,为何而活?”
大将军举起了右手,在空中向下一劈,仿佛要斩开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无比严肃:“二战时期有着太多不解之谜,历史真相层层遮盖。我要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毕生寻找真相,改变已经陈列在史书上的那些虚假历史。据我所知,还有很多有识之士也在做同样的工作。如果龙先生知道我的姓氏,就明白我一出生就已经决定了这一切。我不做这件事,就没有人肯努力去做了。”
说到这种时刻,我不得不问:“大将军祖上是——”
大将军没有回答,而是伸出右手食指,在我们脚下的浮沙之上,缓缓地写了一个“戴”字。
那是一个不常见的姓氏,百年以来,曾有一位姓戴的高手,成为二战中全球瞩目、不可忽视的政治家,在很多场看得见看不见的战役中屡立战功,攻无不克。他的事迹甚至被英美盟军当作军校里的教材,广为传播。至今,在全球排名第一的西点军校中,仍然悬挂着他的照片,而他所编着的教材,也一直流传于英美各国,成为军事家必读的宝典。
“这就是先祖。”大将军说,“我始终以他为荣,也为自己能够身为戴氏家族的一员而卧薪尝胆,不敢有半点的松懈。”
关于此人,历史上众说纷纭,我并不以为大将军说的就是真理或者真相。
一个政治家的功过必须由全人类共同评定,而不是由他的至亲任意地粉饰。
我相信,关于戴氏,历史上的评价应该是非常公正的。假如非要为此人翻案,那就有了牵强附会的嫌疑。既然对方身为戴氏一族的成员,我理解大将军的做法,更理解她对先辈的景仰。
“龙先生,你怎么看?”大将军问。
我深深地点头,却一言不发。
“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大将军说。
我沉默了数秒钟,才谨慎地回答:“大将军,历史已经盖棺论定,何必再起纷争?就像历史上已经否定了轴心国,难道你还能在为德国纳粹、意大利、日本翻案不成?如果你真做这种事,那就是与历史为敌,根本毫无意义。说的更重一点,那就是开历史的倒车,与人类为敌。你只是一个人,能担得起这样的千钧重担吗?”
只要关心二战中国历史的人,都会熟知那位戴性高手的来历以及他如何崛起于乱世,如何从布衣小民成为决定大国走向的重臣。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点,与他的聪明才智有关,也与当时中国历史的潮流密不可分。
乱世出英雄,也出枭雄,至今江湖上仍然流传着他对全球间谍密码界的贡献。
在很多人的回忆中,他是天生的战争高手,无论是远程遥控高层操盘,还是冲锋陷阵于第一线、奋不顾身地投身于实战,他都是当时间谍界、特工界、密码界当之无愧的先锋。
回顾历史,在此人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个节点上,全都是以命在赌,而且连连押中,成为赌桌上的常胜将军。
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因为赌博这件事来说,往往是胜负各半,只要不作弊,开大开小,开黑开白,都是各有五成把握。他押中了一切,生命极其辉煌,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朝廷重臣。但是,最后一击,命运却把他狠狠地摔在西北山崖之上。
当年他坠机的消息传遍了东西方阵营,连英美各国的首脑都扼腕叹息,以为失去了最重要的盟友。当然,在敌方阵营那里,却是欢呼庆贺,感谢上天为他们除去了最强劲的对手。
这就是真实的二战历史,成王败寇,无法更改,因为从1900年至今的亚洲历史,风云变幻,更动太快,角色转换令人目不暇接。所以,任何一个登上历史舞台的都是功过集于一身,无法简单分析。
面对大将军,我无意诋毁她的先人,但也不愿罔顾历史,信口开河,那已经超越了我的人生底线。
“我无法改变历史,但我坚信,黄花会能够改变未来。”大将军坚定地说。
我不禁皱眉,因为古人说的人定胜天只是一句空话,没有人能对抗大自然,对抗冥冥之中的天意。
天意不可违,天机不可泄露,这才是真理。如果大将军妄图改变未来,将会成为历史的笑柄。这,已经是无数历史事实所验证过的。
我相信黄花会有独到的能力,背靠美利坚合众国,并且有五角大楼和51地区的全力支持,一定强于任何一个江湖组织,睥睨群雄,一时无二,很有可能成为江湖舞台中央的风云人物。而黄花会的中层乃至高层中,像大将军这样的角色,也一定能够重演戴氏一族当年的辉煌场面。但是,正如伟人所说,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用二战历史上的经验来指导今日的行动,大将军正是犯了刻舟求剑的错误。
试想一下,今日亚洲、美洲、欧洲的局势,根本不是当年轴心国与同盟国之间的对峙,而是一种崭新的政治斗争模式,没有经验可循。
冷战已经改变了一切,不管是世界格局还是人心向背。最明显的,美国的政治与经济无法远远抛下其它各国,就连军事和航天也成为了群雄并起的局面。
互联网的年代,电脑与网络改变了一切,削平了美国的优势,提升了其它各国的劣势,这就是美国高层最焦虑的。如果黄花会不能看到这一点,那就会收获最可怕的失败。
“黑风沙已经来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过去。”我说。
山洞之外北风呼啸,犹如鬼哭狼嚎一般。这种恶劣的天气之下,戈壁滩上的任何户外活动都会终止,人们只能蜷缩于各种建筑物之内,无可奈何地等待狂风结束。
这是一个难得的战斗间隙,各方人马正好能够休养生息,获得喘息之机。我当然希望大将军能够明确地判断趋势,爱惜自己的属下,争取一个美好的未来。很可惜,或许我也是杞人忧天,大将军已经有了万全之策,包括她杀入基地、孤身对敌这一系列的行动,都是经过精密计算的,全部都在掌握之中。
我和大将军都陷入了沉默,各怀心事,不再沟通。远处,玉狐禅和柏晚鸯都没有发出声音,仿佛静静地睡着了。
谁都知道,任何一种矛盾,不是在沉默中消亡,就是在沉默中爆发。
基地是一颗埋藏已久的*,必须有个了断,否则后患无穷。
我向外望着,风沙漫天,不见人影,戈壁滩上的风从来都不是温柔的,而是狂暴肆虐,变化无常。不熟悉戈壁滩性情的人,往往就在黑风沙中吃了大亏。
我们在基地中耽搁了太长时间,外面发生了什么并不了解。其实,基地也是如此。它深藏地下,几乎与世隔绝,内部的一切陈设始于二战结束时,至今变化也相差无几,仿佛已经与世界脱节。只有仇恨是不会断绝的,埋藏得越久,就变得越深刻。
自从大将军说出了自己的姓氏之后,我感觉这场战斗又增加了新的危机。
忽然间,大将军轻轻打了个哈欠,似乎不经意地说:“周围*静了,这不是个好兆头。”
我向她望去,她的眼中闪烁着灼灼的光辉,表面上轻松,实际上却如同即将奔跑狩猎的猎豹一样,充满了张力与劲力。
“不要担心,我想黑风沙过去之前,大家都会很明智,互相忍让,避免发生冲突。”我回答。
“是吗?”大将军问。
我向玉狐禅、柏晚鸯她们两人消失的方向指了指:“你听,那边没有动静,两人应该是正在和平相处。”
大将军摇摇头:“未必如此。”
我轻轻回答:“把一切交给时间吧,黑风沙过去之后,一切就都好说了。”
大将军无声一笑,再次摇头,但却没有开口。
我们进行了这一轮短暂的谈话之后没有五分钟,玉狐禅她们那边突然响起了枪声。
我和大将军都很冷静,没有腾身而起,只是向那边望着。
三声枪响过后,周遭重新归于沉默。
“你猜猜看?谁开的枪,谁中了枪,她们两人谁死谁活?”大将军问。
不同的枪械发出的声音是有微小区别的,我听的出,刚刚是同一支短枪连续射击三次,而短枪的主人,就是柏晚鸯。
如此分析,是柏晚鸯向玉狐禅发射子弹。近距离射杀很难失手,所以,如果我们此刻过去看,玉狐禅应该已经是个死人。
“你们的心太急了,至少应该等黑风沙过去之后,或者,等日本忍者基地里的秘密全部说出来。此时杀人,是一个非常错误的选择。”我说。
大将军低头,神情十分悠闲,不见丝毫紧张。
“为什么断定是我们杀人?枪是黄花会的,但谁也不能保证玉狐禅不会夺枪杀人。非我族类,其心必殊。你太相信日本忍者了,在这种基础之上作出的推断,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大将军说。
“难道不是你安排的吗?你是黄花会唯一的首领。”我问。
大将军摇头:“如果是我安排的,根本不必等到此时此刻,在基地内部就可以动手了。在那里杀人,还免去了处理尸体的麻烦。龙先生,你的思维方式有问题,该跳出个人情感来好好想一想,到底日本忍者长期盘踞敦煌为了什么?”
如果这一次玉狐禅被杀,就会让我倍感焦虑。既然敦煌内部有那么多的秘密,令得日本忍者百年来念念不忘,那么玉狐禅就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杀她是下下策,留住她的命是中策,与其深入合作才是上策。现在枪响了,结果已定,谁都不能更改了。
“我们过去看看?”大将军问。
这一次,我没有给她面子,而是直截了当地拒绝:“不用了,既然你的人已经开枪,近距离杀人,似乎不可能失手。否则的话,黄花会的训练就太低效了。”